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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前世-相聚 ...

  •   太守府的独子多次吐血晕倒,不需要马太守发怒,府中的大夫们已经慌得不行。主院围成一圈的大夫里面,从最开始的商议药方,到发现大家都无计可施之后,一个个得开始想法子推卸责任。

      “马少爷这是怒极攻心,兼之忧郁过度。我等可开些养身汤药为少爷调补一二。”须发皆白的胡大夫颤颤巍巍地抢先说出了自己的诊断。

      面对马太守阴沉的面色,相对年轻些的周大夫轻声辩解,“心病还须心药医,马少爷因丧母而过哀,乃是无可避免之事......”周大夫的声音越说越小,话音落下便束手低头站在一边。

      马太守眯起双眼,似乎在想着什么。转身看向床上的儿子,略叹了口气,握紧了拳头。“小儿的身子可有大碍?”

      胡大夫再次被推了出来,“少爷在两日内连续心神受创,据医经记载......”

      “本官就想知道,小儿能否很快康复!”马太守打断大夫的吊书袋。当官多年,马太守对于人心太清楚了,这些大夫吊书袋为的不过是避重就轻,免于自己迁怒。“照实说即可,本官心中有数。”

      “适才我等已经为马少爷施针,很快便会醒来。”胡大夫心惊之下长话短说,“然而,病一场是免不了的,具体如何调养,我等还须等少爷醒来之后,重新诊断斟酌药方。”

      有些胆子小的大夫已经在马太守的气场威压下双腿发抖,士族少爷的金贵,不是他们这些下九流医者所能比的。万一......

      胡大夫正努力在不引发马太守怒气的前提下,说清病情。床上却突然有了动静。“你们,怎的聚在这里?可是母亲又犯病了?”马佛念似乎有些迷糊,挣扎着试图起床。

      “我这是......怎么了?”马佛念只觉得自己全身都没有了力气,兼之脑中一片混沌,竟然一时间像是痴呆之相。

      马太守站在一边,看着一拥而上的众多大夫,房中闹哄哄的。不由得烦躁地一甩袖子,走到房外,等大夫们有了定论,再汇报给他。

      此时,马太守心中也是难以拿捏,独子,前途,取舍难定。他已过而立之年,不论是府中妻妾,还是府外娇娘,只此一子,以后还会不会有很难说。可是,明娘......想到明娘身后带来的孙氏人脉,马太守又舍不下。

      “回禀大人,马少爷乃是因着情绪大起大落伤身,待开了方子,略补一段时间便无恙。”年轻的周大夫再次被推了出来。一众大夫确诊,马少爷伤身的问题,不严重,难办的是马少爷伤了脑。人脑最为复杂,众人也是一筹莫展。

      马太守眉头一挑,直视周大夫的头顶,等待他的下文。

      感受到马太守灼人的目光,周大夫打了个颤,语音都低了两分。“另外,马少爷似是遗失了部分记忆......乃惊魂之症。”

      听到这话,马太守眼中精光一闪,“遗失的记忆,可会恢复?”

      “这......这不好说。”周大夫支支吾吾,他确实没有太多这方面的诊治经验。

      胡大夫深吸一口气,在马太守变脸之前站了出来,“现下看来,马少爷神智尚且清晰。遗失的记忆,需由亲近之人时常提起,或可重新恢复。惊魂之症向来难以判定。”

      “不必了。”马太守眉头一皱,似乎想起了什么,“尽快将小儿的体虚之症治好便是。记忆......乃是天意。”说完这话,马太守当场下令全府,不许有任何人再在少爷面前,提起夫人的事情,若少爷问起,便说夫人前些日子因着过度虚弱,被送回老家前去修养了。

      ********************************************************

      桓秋乃是幼年亡故,不得葬入祖坟。从诸城赴任青州路上,桓泽别无他法,只能命令仆人,稍后带着桓秋的尸体继续前进。待到达青州后,再着人寻找风水宝地安葬。

      一切进行地有条不紊,像是什么都没有变。但是在桓秋下葬之后,桓父一个人坐到府衙中的书房里处理公务,却时常走神。在老家时,他处理家中事务,桓秋便坐在一旁看书习字作画,安静又乖巧。桓父抬头便能看到桓秋专注成长的样子,那是倾注了他心血,几乎当作儿子养的长女。

      新上任的几天,作为一州都尉,公务很多,桓泽处理完手头书简休息时,一抬头,便会看到,那方着色线条皆颇为怪异的镇石。那是桓秋初学作画后,命人烧制出来带着童趣的瓷质镇石。在桓泽过生之时,送到他的手里。

      桓秋是他至今唯一的孩子,是他亲眼看着,从一点点长到现在。想到这里,目视书桌,眼神发直的桓泽不由得放下笔,用双手捂住脸,一滴泪顺着指缝缓缓落下。

      看到桓泽无声的泪水,桓秋急了。“父亲,秋儿在这里啊,就在你身边。”桓秋努力控制着自己的灵魂飘啊飘,一次次扑向父亲的怀抱,可是却一次次穿过桓父的身体,根本没有人能感觉到她的存在。

      在魂魄离体之后,桓秋无数次穿过众人的身体,初时尚觉有趣,可是从未如此深刻地认识到,自己真的已经死亡了。而自己的死亡,给父亲竟然带来了如此之大的哀伤。这让前些日子还觉得父亲冷静处理公务,不疼爱自己的桓秋,从闹脾气到不知所措起来。

      再是早熟的氏族女,桓秋也还是一个知道父亲真心疼爱自己的孩子。小孩子其实最为敏感,大人谁最疼自己,谁是虚情假意,虽然说不出来,但是冥冥中都能感受到。因此,相对元静姝这个母亲,桓秋更加心疼桓泽的难过,那是她难以忍受的无声哀痛。可是她却没有办法安慰父亲,只能静静守在一旁叹气。

      等桓泽冷静下来,重新开始处理公务,桓秋离开书房,又想到元静姝。已经肉/体/身/亡的桓秋放下了那一丝丝介怀,慢慢向她所在的主院正房飘去。只是,桓秋没有想到,自己会听到那么不堪的现实。早知,便不看不听不想了,既然已有父爱,何必苛求本就不存在的母爱呢。

      “夫人,节哀。”说话的,是一直以来伺候桓秋的大丫鬟翠玉,现在跟在了桓母元氏静姝的身边,“都怪那些姨娘心狠手辣,您也是没想到她们如此狠毒。”

      “说得轻巧,那也是我肚子里掉出来的一块肉。”桓母元氏咬紧了牙根,心中又是伤心,又是害怕。虽然在她知道,那两个姨娘要拿桓秋作筏子之后,她存了顺水推舟,给两个姨娘一点颜色看看的想法,可是她没想过会因此害死自己已经养到九岁的亲闺女。

      “小姐本就水土不服,又受了寒凉。那两个姨娘定然是存了恶心,才买通玉莲换药的。夫人,小姐已经去了,您可得为自己打算。”翠玉一直就是桓母元氏的人,这次她早就发现了两个姨娘的动静,也禀报了元氏。可是元氏命她不要动,要抓把柄,这才导致了桓秋,因食了不对症的虎狼之药去世。

      翠玉心里也怕得很,万一老爷发现了真相,她才是真的死无葬身之地。现下,她必须要稳住在元氏身边的地位。她是元氏长女的大丫鬟,在大小姐去世之后回到主母身边,若是得不到重用,就会成为弃子。谁让她是犯了大错的人呢。

      桓泽若是怀疑桓母元氏是否知情,查出缘由,元氏身为当家主母,是会受些冷落,但等生下嫡子必定无事,而她知情不报,导致主子因此去世,根本就罪无可恕。连被卖到那等脏地方去都是奢想,全家都没了活路。

      "夫人,您得记住,翠玉没发现那起子贱人的阴谋。见了老爷,您只是哀痛便可以了。"瞪了一眼翠玉,翠绮开始为元静姝出谋划策。作为主母陪嫁中的女谋士,她全家包括儿子,都在元静姝的大哥元珉手里捏着,要不然,有如此顾头不顾尾的主母,偏偏还瞒着自己,她都想另投主子了。

      听到这里,桓秋觉得自己这会儿脑子有点晕,全身都在膨胀,眼睛里有什么在往外流。若是有人能见鬼,便会发现一个几乎要转化为厉鬼的女鬼,在一点点变身。她就这么飘在元氏静姝的身边,听着她与自己的大丫鬟商议怎么利用她的死得宠,怎么打压姨娘,心里面一阵一阵的寒意。这就是自己一直敬重的母亲吗?

      就在桓秋快要失去理智的时候,一股清凉的气息穿过了她的脑海,让她从愤怒中清醒。然而极度的不可置信与伤心愤怒之下,桓秋转身便向外飘去,她不想听下去了,应该是她理解错了母亲的意思。怎么会呢,母亲怎么可能会,拿她做后宅斗争的工具呢?

      愤怒中,桓秋依然下意识在克制自己,这是桓泽从小对她的教育,哪怕被激怒,宁可什么都不做,也不能随性而为。"匹夫见辱,拔剑而起,挺身而斗,此不足为勇也。"桓秋无知无觉又快速地飘移着,却在青州府的城门处被拦了下来。似乎是有什么牵引着她,不让她离开这座城。

      飘了这段路之后,桓秋其实已经过了热血沸腾的那种冲动时期,但是她依然无法思考出为什么自己会遭遇这些,没有人跟她讲过,她一时间有些想不通。幽幽叹了口气,桓秋将自己挂在了青州城门上,她想,自己需要吹一夜清风来冷醒一下。

      思考是件好事,作为鬼魂时间不重要。最少,经过两日清晨的紫气蕴养,桓秋冷静下来之后,便淡化了对桓母的仇恨。冲动是一时的,在桓泽多年来,当作长子的教养下,失去了那一瞬间复仇杀戮的怨愤后,桓秋还是能够冷静分析桓母元静姝的行为和心思。

      她想的明白,桓母哪怕再不疼爱她,但是她们母女二人从父亲的后宅角度上讲,是一个立场,所以,她的死亡真的是,出乎元静姝的意料的事情。而本该最纯净无私的母爱,桓秋不由得失落又给自己鼓气,哪有事事如意,她已经得到了父亲的疼爱,够了。

      说服了自己之后,桓秋压下心里的伤感,将自己从城门上放了下来。注意到自己似乎不能出城,桓秋便依着自己能飘的范围,飘了一圈。也不是不能出城,自己能活动的范围,似乎是个圆形。桓秋想了想,圆形的中心差不离就是青州府府城内桓母的院子,还有昨天晚上那一阵清凉之意。

      桓秋不太想回去,虽然她原谅了桓母,可是,现在再去面对桓母,她心里堵得慌。既然不愿意回去,又没有了能够看管她的人,那便在城里看看。打定了主意,桓秋便开始了东家住几天,西家住几个月的日子。

      除了有些人家逝去的长辈对领地看得特别重之外,桓秋闲逛的时候,大多鬼魂都会欢迎她串门。因为,别人家的鬼魂都不能出自家的大门,整日里能说说闲话的就那么几个,实在是无趣。现在来了个能串门的,可算是能听到一些新鲜消息了。

      “桓姐姐来啦,祖祖都念叨你很久了。”这是张府里一个新生的幼儿鬼,也是被一个姨娘害死的。

      因着生前桓母教导她养成的习惯,桓秋在拜访别家鬼魂时,会带着府里给她烧的纸钱和香火作为伴手礼。“是吗?那西西有没有想桓姐姐?”桓秋跟小家伙玩闹了一圈,便去跟府里的鬼主人打招呼。

      虽说,有家有后的鬼魂都不缺这些香火纸钱,可是,看着这么个知礼的漂亮小姑娘,大多都喜欢得不行。特别是那些家规森严的老祖宗,一待几百年,有的因着得了机缘被拉去投胎,别的就只能等着,一不小心便会消散在天地间。大户人家,家家户户都有因为后宅阴司被弄死的晚辈,看桓秋时不时会伤心,那些老祖宗便会开导她,顺便教导一些后宅的规则,都做鬼了,想开点,做鬼也能做得通透。

      桓秋听多了,心中的郁气渐渐散去,便又开始思念起父亲和母亲,毕竟,若是不看最后那次利用,母亲还是很愿意在所有人面前疼爱她的。父母之爱,都是天赐,有无都是命中注定。那便回去吧。作为阿飘,桓秋说走便走,回到了青州的桓府。

      “夫君。”桓母元氏依偎在桓泽的怀里,手中抓着桓秋去世前拿在手中的镂空羊脂玉珠默默流泪,玉珠上的穗子还是桓秋生前掺了金丝编的。桓泽也同样难过,虽说长女已经去世近半年,可是每次想到,心中还是难忍那丝丝悲痛。如今的桓府,也只有他们这做父母的两个人,还会记得那个孩子了。

      桓秋面无表情地看着桓母的作态,毫无疑问,她此时的悲痛是真的,若是她哭的时候,不做出暗自勾引父亲的姿态,就更真了。

      “唔,什么味道。”桓母元氏闻到丫鬟送上的茶点,一副作呕的姿态。桓秋眉头一挑,在外面府里,她看过很多了,这是怀孕了?

      桓父看夫人身体不舒服,连忙让人去叫大夫。桓母则躺在榻上,嘴角隐隐上翘,很明显,她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今日的作态,只是换个更让人心疼的方式告诉夫君而已。

      桓秋手撑着下巴,坐在桓母的面前,看着她肚子里那个弱小的胎魂,男胎?

      大夫来去匆匆,留下了桓府主母怀孕的好消息。桓泽忘记了心中的忧郁,高兴地压不住笑容,“我们可算是又有孩子了。”不只是桓母,他始终没有一个正经嫡子,心中压力也很大,所以一直以来都是留宿主院的时间颇多。

      “是啊,我们又有孩子了。”桓母一脸慈爱地笑着抚摸自己的肚子,“这一胎若是儿子便更好了。”

      桓父想了想,“若是女儿,说不定是秋儿重新回到我们身边。”

      呵呵,桓秋看着桓母一瞬间僵硬的嘴角,一直拿在手中的镂空羊脂玉珠悄没声地松开,只余金丝穗挂在尾指上。

      等桓父离开之后,桓母立马将镂空羊脂玉珠锁进首饰盒的底层,开玩笑,她这一胎,一定会是儿子!

      在桓母松手的那一刹那,桓秋感受到了镂空羊脂玉珠对自己的吸引力。因为没有觉得有危险,桓秋便一点一点靠近,就在快要碰到的时候,桓秋被吸进了镂空羊脂玉珠。

      在失去意识的时候,桓秋想到的,是青梅竹马的马家小哥哥。父亲和母亲都有弟弟了,她只有佛念哥哥了,他还好吗?

      然而,再次醒来,桓秋却惊讶地发现,自己并没有去投胎,而是在一处安静空寂的地方。无论她去往哪个方向,都会被白雾阻拦。这些雾不是安静的,会流动,似乎还有弹性。四处都是雾气,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出不去,也没有别人,没有人一起说话,什么都看不到。就在桓秋觉得自己就要崩溃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身边的白雾变浅了,同时能够飘的范围也变大了。

      此时的桓秋,原先因环境变化,而无所适从的慌乱已经平复。在这个看似没有危险的地方,经过一番摸索,桓秋发现,自己静坐冥思的时候,面前白雾会消失地快一些,清醒时用手撕扯也能让雾气松弛。也许,白雾消失之后,她就能出去了。这里太过静谧了,什么都不能做,不管有没有用,她都要试试。

      雾中不知年月,一睁眼一闭眼,桓秋便发现,自己竟然能清晰看到,在雾气最淡的地方,有个光圈,她能够出去了。而且,她跨过光圈出现的地方,是在她记忆中的马府。此时,青州桓府,桓母首饰盒底层中的镂空羊脂白玉珠悄悄地裂了开来,玉珠上镂空狸奴的尾巴断裂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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