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日无声》之谅

3、三

　　“你要买什么？”支卜手里拎着酱油和白醋走出来，只见方汀还空着手站在门口，东瞅西望的样子不知在看什么。

　　方汀指了指嘴巴：“已经吃完了。”

　　像是没料到这个答案，男生愣了愣。

　　“哈哈，你也太好骗了吧。”方汀拎起地上的塑料袋，“走吧。”

　　支卜在看到女生手中塑料袋的容积时又愣住了：“你怎么买了这么多？”

　　“多吗？”方汀边走边低头打量自己的口袋，“绿豆、糯米粉和抹茶粉是用来做抹茶绿豆凉糕的。饼干粉、柠檬汁和鲜奶油是用来做柠檬乳酪派的。噢对了，奶油搭配鱼胶粉、椰浆也可以做椰奶冻。还有一些是速冻水饺和汤圆，挂面也买了两卷。”

　　支卜下意识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酱油和白醋，艰难地附和道：“嗯，多买一点就不用每天跑了，夏天太热。”

　　“诶，你买白醋干嘛？”女生的注意力很快被对方手里的透明液体吸引。

　　“当然是买来做菜啊。”支卜微讶于她的问题，但仔细一想又觉得可能是在问他做什么菜，便解释说，“奶奶说要做凉拌三丝，加白醋的话会更松脆爽口。”

　　对白醋的认识还只停留在“再加上四分之三的水烧开可以去水垢”上，方汀毫不吝惜地感叹：“你太厉害了吧。”

　　虽然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获得了这么一句颇为真挚的夸奖，但本着礼尚往来的道理，支卜绞尽脑汁地回了一句：“你会做那么多东西也很厉害啊。”

　　方汀笑了笑，没再接话。

　　两个人又走了几步。

　　“老是漏水很麻烦吧，我改天找刘师傅去看看。”支卜捡起刚才路上被打断的话题，“你可别学你姐，成天就知道为艺术献身，现实世界好像就和她没关系一样。我都跟她说过多少次了，总是不当一回事儿，好像我作为房东还比她这个房客还更着急。”

　　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被硬生生地咽下去，连白醋的用法都不了解的方汀觉得，自己或许只比方渝高了零点几个层次而已。

　　“诶，你刚才是在看书吗？”

　　已经习惯了方汀时不时跳脱的思维，支卜也没再纠结漏水的问题，点点头：“然后奶奶叫我出来扔垃圾，我想顺便就去超市一趟。”

　　“你也太厉害了吧——”收到方汀第二次夸张的赞扬，支卜觉得自己已经有点儿宠辱不惊了，只是默默等着后文，“——假期里还能学习，我简直是在学校都很难静下心来看书的。”

　　“那你考试怎么办？”

　　“当时脑子抽了就选了个党史专业，现在一点兴趣都没有。不过文科类嘛，课程也不多，就靠考前突击呗。”

　　方汀习惯提袋子只用三根指头勾着，她老爹从小就教育她多一根指头会轻松很多，可她就是改不过来。现在一大包东西提得久了好像确实有些重，她把塑料袋从右手换到左手。

　　支卜注意到方汀的动作，目光落到她的手上，没有说话。

　　不知道为什么，方汀忽然觉得有点尴尬。

　　她在惯用的心里小剧场内仔细揣摩了一番，觉得这种莫名其妙的尴尬一部分来自于自己不经意间就表现出了一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形象，另一方面则来自于刚才那番脱口而出的猖狂话——她想起来方渝好像提起过他的成绩，初中跳过一级——看看，她一个血统纯正的学渣对一个货真价实的学霸都说了些什么糟糕的东西啊。

　　他心里会怎么想她。

　　不过支卜倒是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伸出一根手指勾过塑料袋，再上下试探着拎了拎：“挺重的，给我吧。”

　　然后才像是在回忆方汀刚才说了什么话，“我也是文科，不过突击不是长久的办法，要真正弄懂什么东西，需要很长的时间。”

　　方汀有些羞愧于自己的思想觉悟，使劲地点头以示赞同。

　　“对了，你是什么系的？”

　　方汀想帮他拿两个瓶子，被支卜拒绝。而此刻男生左手提着购物袋，右手抱着醋和酱油，略微滑稽的动作在他做出来却显得清风朗月，仿佛柴米油盐的生活并未让他沾上垢腻，反倒是增添了几分亲近迷人的烟火气。

　　“我高二。”

　　平直寡淡的叙述，却让方汀像是被闪电劈成两半似的目瞪口呆——原来真的还是高中生。

　　支卜没注意到女生的表情，随意地问：“你大几了？”

　　方汀顿时觉得自己有点不道德了，居然对比她小好几岁的高中生怀揣了将近一个暑假的好感。她有些恹恹地比了一个剪刀手，然后在心里“嗷呜”一声，闭上眼睛，“开学就大三了。”

　　“这样一来我岂不是比你大上一个多的代沟了。”方汀突然又精神起来，“叫声姐姐来听听。”

　　支卜哼笑一声，掀起眼皮扫了一眼春风得意的女生。

　　“快快快。”仍旧毫无危险意识而兴味盎然地催促。

　　支卜把怀里的瓶子往上颠了颠，懒懒地喊：“姐姐。”

　　男生的声音略微沙哑，不知道是不是刻意地压低，犹如冽酒甘醇，带一点让人脸红心跳的后劲。

　　真等到这一声“姐姐”后，始作俑者方汀却突然觉得脸上生出一股燥热的温度。

　　“好热啊。”她煞有其事地用手背抵着脸，装作擦汗遮阳的样子。

　　“我奶奶做了薄荷凉糕，挺解暑，晚上给你带点过去。”支卜想到口袋里的速冻食品，又说，“你每天都不生火做饭吗？老是吃速冻的东西也不好。”

　　说话间已经进了院子，被念叨的方汀松了口气，掏出钥匙打开门，见支卜一副等着进去的表情，“我帮你看看漏水的情况。”

　　方汀连忙说：“家里没有多余的拖鞋，你就这样进来吧。”边说边接过男生手里的东西，想放到茶几上去，可还没走几步，就一个趔趄，差点摔出个狗啃泥。

　　“我靠。”没忍住蹦出句脏话，方汀心虚地瞟一眼支卜，而后者的注意力完全没有在这之上。

　　支卜看着地板上的积水，蹙起眉峰，“应该早点找人来修理的。”

　　“没事儿，拖一下就好了。”
　　“拿个盆子放在这里接水吧。”

　　方汀跑去浴室拿出一个盆子放在墙边，看到支卜已经把她的拖把拿过去，正弯着腰眯眼拖地。她觉得好奇：“怎么又把眼镜摘了？”

　　“有汗，老是滑下去。”

　　“这样啊，我还以为你们男生也一样，爱臭美呢哈哈。”方汀把需要冷藏的东西放进冰箱，“你放那儿吧，我自己来。”

　　支卜又过了几分钟才直起身子：“差不多了，还有些湿，不过等会儿开空调也能降解干燥度。”

　　“谢谢啦。”看支卜往外走，抱着两个瓶子的方汀连忙也跟上去，把东西递给他。

　　“不用谢。”支卜拎着醋和酱油的瓶口，顿了顿，略带笑意地跟了句，“姐姐。”

　　身后传来女生张牙舞爪的控诉，被贴上“太记仇了吧”的标签仍旧未有影响支卜的好心情。他走到对面，敲了敲门。

　　很快，门被打开，奶奶手里拿着大蒲扇，鼻梁上夹着老花镜：“刚才怎么突然就出去了，钥匙都忘了拿。”

　　“去帮您扔垃圾啊，顺便还买了白醋和酱油。您不是说晚上要做菜，没调料了嘛。”支卜一边换鞋一边笑眯眯地跟老太太说话。

　　“哎哟，大热天的出去走一趟就够难受的了，辛苦我们小卜了，快进去洗个澡凉快一下。”奶奶心疼地拿过瓶子，一只手给支卜扇着风。

　　支卜往卧室走，又从门边探出个脑袋对坐回沙发上织毛衣的老太太说：“奶奶，今晚做点薄荷凉糕吧，我又想吃那个了。”

　　“好好好，我们小卜要吃，奶奶现在就去做。”

　　“谢谢奶奶。”

　　支卜站在衣柜面前，想了想，挑了件新买的蓝T拿在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