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Chapter.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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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五点半。日光正暖，和风徐徐，桌上淡紫的花束插在微雾玻璃瓶中，咖啡馆里的少女们偶尔传出几声低语轻笑。
一派宁静美好，甚至像出现在奇幻小说中难得的闲暇，如果不是严阳突然的电话，夏祈觉得自己或许会耽溺在这时间尽头般的安宁中。
“哥哥哥哥哥，哥哥，夏哥哥，那个美女老师来催了！您看今天什么时候上门接客……”
夏哥哥沉思良久，缓缓用一句平和淡定而不失尊严的脏话优雅地表达了他对于严阳毫不客气打破他祥和状态的感想。
“我敦伦令堂。”
严阳一点也不想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所以？老师催的太急于是你就丢给我了？”
夏祈深吸口气推开店门，白眼翻得比天高。告别了顾绵就意味着现在他只能一个人面对某个神经病了，对此他只得强打精神。
“绝对不是，”电话那头的严阳倒是非常义正辞严，“真的只是临时有事……”
“吃□□？”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粗俗。”
“呵呵。”粗俗的夏同学面不改色地伸腿把挡在路中间的易拉罐用脚扶正，然后将其瞬间踩成扁片。
“其实我说实话吧……是不太想去……”
严阳别别扭扭地嘀咕，手指把键盘敲得啪啪响。
“啊？”夏祈觉得胳膊有点酸，换了只手继续举着手机，“你还害羞啊？”
严阳呸他：“你能不能别这么恶心。”
夏祈只是笑，隔着话筒传过去时带上些电流特有的沙沙声。
“你他妈笑得跟雾霾吸多了似的……诶，”严阳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烦躁，“也不是，怎么说，就那什么吧……就那个人，看起来挺奇怪的。”
“严阳你有话直说，别他妈在那娘们兮兮的啊。”夏祈啧了声，“听着就起一身鸡皮疙瘩。”
“行行行。”严阳说道，“就是那个，叫邵什么的那个吧，我怀疑他有病。”
“……啊？”夏祈皱了皱眉，下意识看了眼手上的盒子。
“其实这回是我第二次给他送东西了，上回也是南老师托的包裹。”严阳解释，“真的，我感觉那个人是脑子还是哪里，真有点儿问题。”
“就上回送件吧，我那天刚巧下午有事儿……去送的时候大概都是晚上七八点了吧，七点半应该。”
“大晚上的，整个屋子都不开灯，出来收件儿一句话也不说，问问题就知道点头摇头的，真的吓人。”
“我估计要么脑子有病要么自闭症，反正我是应付不来。”
严阳笃定地语气像是对方是什么牛鬼蛇神一般。
夏祈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他停下脚步，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目的地的小区门前。公寓楼上的玻璃像被红酒浸泡过了似的，斜斜的落日泼洒在地上勾勒出一团模糊的暖色。
“严阳，”他说道，“你特么能说点有用的么？”
坐落在首都燕城的燕大学风优良严谨，录取分数线颇为严格，实打实的是所名校。但若要除去优秀的师资力量所带来的“名校效应”，最出名的或许是它令人神往的大学城环境——毕竟在学校附近居然还能有这么一座高档公寓小区的大学并不多见。
用付文川的话来说，“简直就跟高级地图外的主城安全区一样。”
夏祈早已挂了那通不知所云的电话，他夹着包袱在门卫那规格严谨的访客登记册上煞有介事地签上了严阳两个大字后，大步踏进了小区。
照着包裹上的地址，收货人所在的房间其实并不难找。夏祈拐了几个弯便溜溜达达到了正确的房门前，他站在门口，下意识抓了抓头发又理了理衣领，咧嘴练习了下标准八齿微笑后，敲了敲房门。
房间内的人并没有让他多等，很快就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响动。
这是春季的下午六点，太阳已经只有隐隐约约的一点，而昏暗的背光中缓缓打开的门像是揭开了这夜晚狂欢的序幕。
夏祈举起了手上的盒子。
“你好，这个是南老师要我送来的……”
声音在视线从半开的门内恍惚捕捉到白花花一团时戛然而止，黝黑的长发还在随之飘飘荡荡，与表露在外的□□一同氤氲出暧昧的色调。
夏祈用这辈子最快的速度关上了门。
“小姐请您自重！！！”
门内和门外同时没了动静，夏祈只能感觉到一阵风从身后慢慢刮过，卷起了地上残余的几片枯叶。
两分钟后，夏祈与一位似乎刚洗完澡，只穿了裤子，披上的外套十分凌乱的长发男人进行了深情的对视。
“您是邵城先生是吧？”
其实夏祈依旧在与想象中的秋风进行思想斗争，顺便咳嗽两声来以此掩饰自己方才的尴尬，但练习过的微笑却死活也拿不出来了。
长发男人像是被面前这人突然的转变弄得有些愣，一直紧握住门把的手松了松，迟疑了一会儿才点点头。
他像是从未见过阳光，皮肤苍白得不自然，只是握住门把手就让他的掌侧压出了一大片血瘀。他个子挺高但身形极瘦，长相也是偏秀气的类型，远远看去确实像个女生。
所以刚才这事儿确实不怪我。夏祈突然理直气壮起来，却又在两眼瞄到对方的脸上时漏了几分底气。
“咳，这是南老师要给你的东西……”他不敢再看，低下头在身上的口袋里四处摸索，最后掏出一张严阳硬塞进来，已经折了好几下的简陋快递单并着盒子一同给了过去，“麻烦你在这上面签个字儿，我确认一下签收就行。”
邵城又愣了一下，眼神仿佛在质疑为什么领个东西都这么麻烦，却还是依言松开把手，亦步亦趋地退开。他停在鞋架旁拿笔，背却紧紧绷着，像在警惕门口的陌生人随时要扑上来一般。
已经快到夜晚，这间公寓却始终在黑夜的暗色中随遇而安，内里只因为电脑或是什么亮起微弱的荧光色，其他可见的只有足以吞噬天际最后一点藏青色的无尽深黑。
夏祈抿了抿唇，不自觉捏紧了盒子。
打破这诡异平静的是自己手机突如其来的一阵震动。这在现在的情境下显得尤外突兀，邵城正捡起支笔想要重新出门，听到这嗡声忍不住迟疑了脚步。
夏祈甩了甩头示意不用管它，将压在盒子上的快递单再往前递了点。
邵城俯下身来一笔一划的签字。他的手型确实好看，瘦削修长，淡青色的血管浮在骨节上时又显现出些许病态美。
但若要往上看去却不同，脆弱的人体上呈现出来的是无数的刀疤与烫痕，丑陋扭曲的痕迹足以让方才的赞扬声顿时销声匿迹。而这些疤痕就这么浅浅淡淡横在他身上，镌刻了所有苦痛与悲哀。
“我感觉那家伙可能有病。”
严阳的声音莫名响彻在耳边。夏祈看着邵城，忽然压抑地喘不过气来。
不得不说邵城的字非常好看，清瘦内敛的比划拆分得位置恰到好处，需要弯折的地方拘谨地收住所有锋芒，又从圆润的收笔中透漏出几分可爱来。
在屋主签收完毕，拎着盒子关上门后，夏祈站在原地怔愣许久，锈掉的大脑才吞吞吐吐地向他言明这个结论。他此时又感觉有一阵风从身后凉飕飕地吹过，这回不同于先前那在春季迟来的秋风，而是深冬的
一阵冷冽寒风。
长夜将至，面前这户人家在主人回归后也并未亮灯，还未完全黑下的环境倒是更有恐怖片的氛围，刚才那位衣衫不整一身伤疤的长发男人就是这片子里最好的主角儿。
夏祈狠劲儿打了个哆嗦，心情复杂地快步下楼出了小区，然后走进一家便利商店。
几分钟后，他提溜着一整袋零食出了店门，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边所谓的“高档小区”。
邵城家的灯始终没有亮起来过。
回到宿舍时七点刚过，非洲大佬付文川正带着菜鸡贾河的盒子努力摸鸡屁股，严阳坐在自己宿舍里“感受家的味道”，抠着脚拖拉材料系几位大兄弟的后腿。
夏祈心情沉重地关了门，恍若看到圣母玛利亚一般快步上前，真心实意地把手里那一大袋子薯片可乐一脸虔诚地敬献到严阳手里。
严阳惊悚了：“干嘛这是，你就帮我送个快递还吃错药了啊？”
夏祈沉默地握住他的手，叹了口气。
“别问，兄弟，收着就行。”
严阳张了张嘴正要说话，只见夏祈兜里的手机又震了起来。
吃错药的冒牌快递员夏祈皱了皱眉头，拿出手机滑屏解锁，看着发来消息那人的昵称又是一阵发愣。
下一秒他就无情地松开了严阳的手，独自蹲在床角长起了蘑菇。
“？？？”严阳一脸黑人问号。
【（策划）其叶蓁蓁】[你的小可爱突然出现.jpg]
【（策划）其叶蓁蓁】东墙同意啦。
【（策划）其叶蓁蓁】我这就发给你。
其叶蓁蓁说完便在下面则附上了一个word文件。夏祈依言瞄了一眼，标题写的正正规规，让人不自觉也想严肃起来似的。
“原创耽美广播剧《入塞》剧本一~二期”。
他继续顺着记录看下去。大概是因为迟迟接不到文档接收的消息，之后的记录里其叶蓁蓁连续发了好几个窗口抖动，看上去极其迫切。
【（策划）其叶蓁蓁】看完了和我说一声噢。
【（策划）其叶蓁蓁】？
【（策划）其叶蓁蓁】清池？
【（策划）其叶蓁蓁】清池傻妈？
夏祈握着拳头，像是要挽回长时间不在线的失态一般干咳了下。
【清池_社会性死亡状态中】我在！抱歉刚三次有事出去了
【清池_社会性死亡状态中】[企鹅送心.jpg]
随后，他又假意做出个深呼吸，伸手按在裤子上擦了几把，才郑重点下了接收。
而那边很快就传来了回复。
【（策划）其叶蓁蓁】[猫咪亲亲.gif]没事。
【（策划）其叶蓁蓁】那清池傻妈看完了记得告诉我感想啊。
看着下载文档所显示的绿条缓慢补满，夏祈忽然感觉美滋滋的，然后忙打上一句。
【清池_社会性死亡状态中】okok
【清池_社会性死亡状态中】我先去瞅瞅，弧会
【（策划）其叶蓁蓁】8
他于是关闭小窗，打开文档聚精会神地看了起来。
正如其叶蓁蓁所说，《入塞》的主线非常简单，大致讲述的便是为寻求自身境界突破的道长莫妄初在应下道祖请求后，带领不知世事的小少爷柳醉行迹江湖，观遍人间的故事。
《入塞》的故事结构简单，发展方向也异常淳朴，关键情节大体上都是由时间的变幻来推动，如第一期中便说到了两人下山时所发生的事。柳小少爷自小被拘在庄内，首次出门看什么都新鲜，道长也给他放任自如，在山间细雨里停停走走，又顾忌道祖的交代，耐着性子教给他何为生死，何为大道。二人便在这样一个教导一个听讲的过程中逐渐扭转了初见时较尴尬的第一印象，而在破冰伊始，莫妄初又指着一户生产不久的人家告诉了柳醉何为人生。
在一期末尾，柳醉终于放下了他的少爷秉性，小心翼翼捧起村民妇人交给他的婴儿，手掌碰到那灼热体温时就像触摸上了脚下令人朝圣的黄土，可下一刻那小童就开始了凄厉的啼哭。
随后故事便在被十分严谨的作者空了整整半页，再次从页面首行开始的二期剧本中顺延了下去。在二期中，婴儿始终不止的哭叫声让妇人和柳醉不由恐慌起来。莫妄初交代了几句便转身向城内医馆行去，而柳醉则从妇人那得知了孩子天生带病的事实，看到她略显苍老的蜡黄脸色只觉一片心酸。
“……”
“……不行。”
“这样搞的话……”
夏祈怔然看着文档末的光标有节律地闪动，过了许久才像是终于从那厢光怪陆离的玄异世界中脱身。
“这样搞……”
“这特么一看就是个史前巨坑啊老子才不接！！！”
【清池_社会性死亡状态中】我接！！！！！！！！
【清池_社会性死亡状态中】这什么神仙剧本啊东墙大佬带带我！！！！！！！
【清池_社会性死亡状态中】[青蛙乱舞.gif]
夏祈十分正直地发出一个魔性的表情，感觉自己非常没有原则。
***
四月的阴天多得很。过了清明天气总归是晴了些，风却又多了起来，徐徐暖暖，吹来的叶子絮儿便让面前这小少年打了个喷嚏。
大门前便一阵兵荒马乱。这人唠叨着再披件裘衣，这金贵的人儿莫要着凉了才好；那人又哭哭啼啼道庄主怎的这般狠心，这般小的孩子偏生就被放出去了。众人纷纷纭纭，庄重巍峨的天琅宫前倒是给他平添了几分人气，也吵得莫妄初脑仁子疼。
功法渐进后近时却到了瓶颈，本想着应了道祖这桩事，修行一阵寻求开阔，这时却觉得是应错了。
莫妄初抿唇低头，腰间别着的小八卦盘摇摇晃晃，在这清晨里凝了层夜色似的。
他顺着那飘荡的墨色流苏看去，那儿忽然便出现了双锦绸靴子。
面前正站了个人，抬头看他。这小少年端的是派华贵气质，样貌却生得乖巧，一双眼正猫儿一般眯着，鬓边的脂玉珠儿称得皮肤更如白玉似的。往下看，内里一件薄如蝉翼的金丝玄甲紧紧贴合在项颈上，外衫绣着的云纹紫气里更是流出股极淡的茗香，纤长的指上也只有些练刀磨出来的细茧，一看就知道这人打小就是被娇生惯养上来的。
这便是柳醉。
“你便是柳醉？”
莫妄初心思转了几个弯，面上却不咸不淡地收回了视线。
柳醉不语，也不顾身后几位师兄忧心的念叨，只是静静瞧着他。
莫妄初只好半蹲着身子和他说话，倒是觉得突跳的太阳穴好了些许。
“柳醉？柳昭明？”他说道，“你想清楚了？”
“宫主让我跟着你，我跟着便是。”
小孩蓦地出了声。身姿清瘦，挺拔如竹。
莫妄初看着他。
“昭明。”他说道，“日月昭昭。”
“否。”柳醉答，“贤者以其昭昭，使人昭昭；今以其昏昏，使人昭昭。”
他顿了顿，又敛下眸，“《孟子·尽心下》，你该多读些书。”
莫妄初便起身，白衣猎猎，往常一般迎上了风。
“那也是，使人昭昭。”他说道。
柳醉嗤地笑出了声。
作者有话说第3章 Chapter.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