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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你有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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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面前坐着大天狗。
他一脸严肃地说:“我是正义的化身。”
你翻白眼。
“相对来说,普遍意义上的正义化身是人、民、警、察。”你说。
“我会给世界带去新的秩序。”他又说。
你一脸沉痛地拍拍他的肩膀,“麻仓叶王了解一下。他还想建立一个只有通灵人的国度呢。你看过通灵王不?”
他盯着你看了一会,幽幽地叹息一声。
“太渺小了……”
你捶地狂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这个幻觉太好玩了。
笑着笑着,你摊开四肢躺在地上平复呼吸,然后一骨碌翻身坐起。
那个金发蓝眸的身影看着你又说了一遍,
“我会给世界带去新的秩序。”
你再次笑喷。
“为了拯救世界,你不如站出来当爱抖露吧!”
你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边掰着指头数,跟他讲道理。
“你看啊,你当了爱抖露,全世界实况转播你的一举一动,你说什么都有亿万观众听着。你想干什么,粉丝都会疯了一样支持。”
他又重复了几遍,翻来覆去都是这几句。就在你开始腻烦无聊的时候,他的神情忽然一变,眉眼舒展开来,眼尾染上了一丝风的气息,像是含了轻浅的笑意。
“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完成大义吗?”他问。
你愣了数秒,忽然爆发出惨绝人寰的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狗子这么惨的吗,连幻觉都中二到爆哈哈哈哈!太羞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然后你就活活把自己笑醒了。
醒来第一眼看见的是一张居高临下的俊秀青年脸,人模狗样的金色边眼镜,托腮望着墙上的钟发呆。
你也没客气,坐起来端起旁边的水杯灌了一大口。
“小舅舅,感觉怎么样?”你咕嘟咕嘟灌完水才有空开口。
青年纳闷地看了你一眼,慢吞吞道,“这话不该我问你吗?”
“就因为我一点感觉都没有,所以我才想问问你嘛。”你理直气壮道,“如何?有没有感觉这次布下的幻境有什么波动?”
青年盯着你看了许久,才拿起旁边的折扇,一下敲在你额头。
“醒了就滚回去吃点东西。我待会还有客人预约了上门,别耽误我生意。”他说,“耽误了生意,老子拿什么养你?”
你嘴角一抽,“沈寒江,你世外高人的假象就不能多装一会?”
他直接挥手赶你走。
“饭钱在这,滚滚滚。”
你一边嘀咕着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一边穿上外套,冲他挥了挥手告别,走了出去。
出了沈寒江的地盘,你直奔了商场,独自吃了一顿火锅,又在外面闲逛了一圈。在甜品店坐在了几个小姑娘旁边,听她们叽叽喳喳地聊着天,一边在心里吐槽,一边装作抱怨朋友还不来的食客,时不时拿起手机发了数条催促的语音短信。
其实你根本没有朋友。那些语音短信全部发到了你自己的小号上。
出了甜品店,你又换去了服装店,切换到小号,把那些语音消息一一点开,听着失真的声音抱怨你怎么还没到,装作自己是匆匆来找朋友赴约的客人。
你在外面晃了好半天,才坐上地铁回家。
日头偏长,尽管你走下地铁,已经四点左右,天色仍旧未晚。你路过书翁居旧书店时,还有空去晃一晃,老板躺在竹椅上睡着了,银色的长发披散在肩头。他养的猫——叫三三,正四脚朝天地睡在阴凉处。
这家旧书店,你从学生时代起,就时常蹲在角落里蹭书看,店主是个好脾气又好看的银发青年,戴着眼镜,也不赶你,甚至还会给你拿根冰棍,拖个板凳给你坐。
在你发觉自己有病之前,这里是你经常消磨时间的好地方。
你瞧着睡得无知无觉的店主,想起那些乱七八糟的梦里,那个奇怪又倒霉的妖怪书翁,顿时玩心一起。趁着他没醒,屏住呼吸,把那一袭银白柔顺的长发,编成了一个麻花辫,甚至还拽下了自己的发圈,给他系上。
你强忍着笑,把辫子轻轻搭回他肩头,轻手轻脚地走到了店门口,揉了揉脸,装出一脸若无其事,敲了敲门。
睡在角落的猫睡眼惺忪地抬头看了你一眼,又缩回去继续呼呼大睡。店主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了你,才坐起身揉着眼睛。
“你来了?”他傻乎乎地一笑,带着刚睡醒的头重脚轻,走过来拉开门让你进来。
“对了,我有东西给你留着。”他裹着针织的披肩蹲下,在柜子里拿出一个盒子,递过来,温柔一笑,“打开看看?”
你打开以后,才发现是被精心留存保管下来的海报和亚克力立牌。
主角无一例外都是一位金发蓝眸的秀美青年。
冷峻的神情与清秀雅致的容颜形成了强烈反差。
和那些纠缠不清的噩梦与幻觉里的身影一模一样。
“我记得你很喜欢这个明星,叫……”说不出那个拗口的名字,店主果断地选择放弃,“宣传海报和立牌我就给你留下了,盒子里面还有一本写真集。”
他顿了顿,绽开一个笑,柔声问:“喜欢吗?”
你垂下眼帘遮去眼中复杂情绪,合上盖子,再抬头已经是毫无阴霾的笑容。
“当然喜欢啊,超感谢老板~”
他捂住唇打了个哈欠,放下手,有些不好意思。
“晚餐吃了吗?”店主漂亮的眼眸里盛满了殷切的期待,声音依然是温文有礼,“不介意的话……愿意赏光吗?”
他又补充一句。
“三三也好久没见到你了。”
你看了一眼睡得四肢朝天的肥猫,抱着盒子摇了摇头,歉意一笑。
“不麻烦老板啦,我在外面吃过了。”你轻快道,“我先回去了。这些东西钱,我明天直接现金付给你。”
“哦……”店主怔怔地应道,垂下眼帘,拢了拢肩上的针织披肩。
你仿佛被谁追赶一般,匆匆跑回了家,抱着盒子蹲在家门前喘了好一会气,才慢慢平复下呼吸,站起来。
钥匙插进防盗门锁孔,向右转动两圈,松开。
厚重的防盗门缓缓开启。
门后站着你的噩梦。
——金发染着阳光气息,冰蓝色眼眸的青年站在尽头,安静地看着你。
你的呼吸颤抖起来。
假的,都是假的。
你闭上眼,拼命催眠自己。
全都是幻觉。
因为你疯了。
你是个疯子,才会看见这些压根不存在的幻觉,对,不可能的。
你再次睁开眼,视线已经冷凝,开口道:
“回去。”
那青年无动于衷,依然凝视着你。
你发怒了。
“你不过就是一幅画而已。”你喊道,“给我滚回卷轴里!”
你重重地掼上防盗门,踢掉脚上的鞋,光着脚咚咚咚走过去。
青年对你的怒气视而不见。
“好好好。”连说三个好字,你怒极反笑,后退几步,“我连自己的画都命令不了?你不动,那我就去找卷轴,把你重新封印回去!”
你怒气冲冲地念叨着不过就是一副画而已,像个炮弹一样冲向书房,想去那堆满了书卷的地方找到这幅画的卷轴。
不过就是一张画而已、一张画罢了!
几个月前,你突然开始频繁地做噩梦,甚至连白天,都会陷入奇怪的幻觉。严重影响了你的现实生活,好在你跟普通人不太一样,你没有朋友,也没有固定工作,一个人躲在家里可以避免大部分麻烦。
然而这恰恰放纵了你的幻觉,它们开始变本加厉地侵蚀你,你逐渐分不清现实与虚幻。一会清醒,一会迷失。
在那些诡异的幻觉影响下,慢慢的,你将自己喜欢的一个明星变成了幻觉里一个名为大天狗的妖怪。这个妖怪保护你,聆听你说话,为你遮风挡雨,关怀备至。
你的幻觉里还出现了生活里熟悉的人物,比如旧书店的银发店主,还有和肥猫同名的三头马,三三。
你职业的特殊性注定了你不能去找普通人的心理医生,只能求助自己唯一可以信任的人,你在这世上最后一个有血缘关系的人——沈寒江。
沈寒江对你的病情束手无策,只能通过布下幻境催眠的办法,试图让你堪破魔障,挣脱出来。
沈寒江虽然从血缘上来说,是你的亲舅舅,但是继承的天赋与你截然不同。他也无法确定,是不是你的那些画,反过来影响了你。
你运用灵力作画,可以令画出的凤凰破纸而出,清鸣翱翔,可以抖开画卷,飞出无数花瓣,清香漫天,化作又一个短暂迷幻的春日飞花。
你通过在卷轴上描绘出画,做出一个又一个的术式,完成一个又一个的幻术,很难说,日日与欺骗梦幻为伴的你,是不是也被拽入深渊,深陷其中了。
你只觉得那些幻觉荒谬绝伦。
你怎么可能会爱上别人?更别提还为了那个人,赴汤蹈火,付出性命。
从你妈,你早死的姨妈,你家一切活不过三十岁的女眷身上,你早就深深领悟了一个真理。
一旦爱上男人,就活不了多久。
迟早玩火自焚,飞蛾扑火般烧尽生命。
你找到了封条碎裂的卷轴,得意洋洋地拿去,将那个伫立在客厅的虚影收回画卷上不复灵动的线条。
不过就是一张画,偶然挣脱你的掌控,还以为能造反了?你得意地想着。
随手将画轴放在桌上,感到口渴的你去厨房倒了杯水,刚转回客厅准备收拾一下,抬眼就看见飘窗上叠膝而坐的熟悉身影。
金发,蓝眸,侧过头看向窗外,光线将优美的轮廓镀上一层朦胧的金色。
宽大的袖口铺展开来,袖括坠着鲜红的袖露,优雅的姿态自然而舒适。
冷峻的神情令清秀的容颜看起来更加拒人千里之外,冰蓝的眼眸却在侧首看向你时,逐渐转暖,如同阳光下融化的坚冰,流动的蔚蓝冰川中闪闪发光。
你呼吸一顿。
“刚收回去,又跑出来了?”你摇了摇头,冷笑着拿起桌上的卷轴,“我看你是不想活了?待会我就把你烧了送去见阎王——”
你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抖开的那长长卷轴上好端端地描绘着栩栩如生的人影,并无逃脱。
“你是幻觉,真正的幻觉。”你恍然大悟,喃喃着后退两步。
屋子里突然暗了下来,坐在飘窗上的青年一下子张开漆黑的双翼,巨大的翅膀挡住了外界的光线。
他面无波动,异常平静地朝你伸出一只手,好像在等你来握住。
你不进反退,喃喃自语了数遍这是幻觉,表情陡然狰狞——尖声叫道:“杀了他!!给我杀了他!!!”
话音未落,无数卷轴如同汹涌的蟒蛇一样涌出书房,嗖嗖扑向了那个青年!
你站在卷轴们疯狂轮转形成的绝对安全的保护圈内,抱住自己的头,催眠一般自言自语。
“幻觉,对……是幻觉……全都是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