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联》冀秧

977、给文主任鼓掌

　　何二在寨子里是横草不捏竖草不拿，不管谁说都不听，复员好几年了，好不容易讨了一房媳妇，可是由于他好吃懒做，媳妇领着孩子回了娘家。

　　何永年一看文穆杨三下五除二就把这个刺头给制服了，对他伸出了大拇指，“你厉害文主任，这么多年了何二都没人敢管，今天让你给制服了，当然了，我是他三叔，说话他还是听的。”

　　文穆杨哪有功夫跟他扯闲篇啊，直接对大队会记尚克湘问道：“尚会计，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可以说也可以不说，现在桃花寨大队有多少余粮多少流动资金？”

　　何永年一听文穆杨问这么重要的问题，也不管尚克湘怎么回答了，一把抓住范炳江，“范副书记，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范炳江看出了何永年对文穆杨的不信任，但自己身为副书记有责任开导何永年，看了文穆杨一眼站起身，“好，咱们俩单独聊聊。”

　　尚克湘一看何永年到旁边嘀咕去了，认为机会来了，因为刚才在大队部，吴宗昌跟何支书的谈话他都听见了，他发现一个问题，就是吴宗昌总是提文主任，很少提范副书记和于副主任，一见到文穆杨他明白了。

　　文穆杨虽然年轻，但说话办事非常有板有眼，问的问题和提出的问题，都很尖锐也很到位，非常符合农村的形势，特别是文穆杨说话时，范副书记于副主任都认真听，这说明他们三个人文主任是核心。

　　但多年的会计习惯提醒他要冷静，尚克湘还是谨慎的先碰了一下副支书张可云，“张副书记，文主任问的这个问题还是您来说吧。”

　　张可云也有想法，但当着其他支委呢，也不能越过何支书把这么重要的问题告诉文主任，看了一眼旁边的何永年才说道：“尚会计，要不你说，要不等支书回来说。”

　　尚克湘一听张可云还将了自己一军，眼珠一转计上心来，“文主任，大队的情况四个字就可以全代表了，一穷二白，全靠返销过日子。”

　　文穆杨知道桃花寨大队的情况，也明白他最后补充的靠返销过日子什么意思，但现在是让他们说出来问题和需要什么，如果给他们，或者是直接告诉他们，和吃返销有什么区别。

　　“张副书记尚会计，还有你们几位，都说说你们精神方面都需要什么，各抒己见，如果不知道精神方面指什么，说物质方面也行，谁先说？”

　　这几位都不了解文穆杨问的什么意思，你看我我看你，好像相互询问，这就是当时农村的现状，对外边的时事政治不关心，寨子里的一切事情又都是支书何永年说了算。

　　一位中年女壮着胆子举手了，“你好文主任，我是桃花寨大队的妇女主任，我叫王素华，精神方面我不会讲需要，但物质方面我代表桃花寨的广大妇女，向您提个要求。”

　　计划生育已经被列入了基本国策，王素华是专管这个的，她提出的要求肯定与计划生育有关，作为副主任，文穆杨有责任和义务帮着她，但文穆杨太年轻了，要是王素华提出一些专业性的问题，他不好意思回答，一摆手指向了于海江，“于主任，你和王主任聊聊吧。”

　　王素华一看文穆杨把问题转给于海江了，知道这个大小伙子猜到她要说什么了，捂着嘴一笑，“文主任，我的要求不是难以启齿的问题，是农村妇女普遍存在的问题，让她们做绝育和上环，她们认为会影响幸福生活，您能不能帮着找一些这方面的书籍，我就这个要求。”

　　旁边的一位年轻人捅了王素华一下，“三嫂，你怎么跟人家文主任说这个，多不好意思。”
　　计划生育在当时可是个老大难问题，强制执行育龄妇女就东躲西藏，不强制执行就爱咋滴咋滴，反正家里什么都没有，你愿意罚就罚，关起来更好，有吃饭的地方了。

　　如果业余文化生活丰富，人们都忙的脚打后脑勺，你让他们造人她们都没有那个精力，归根到底还是落后，再加上愚昧的传宗接代思想，计划生育确实是个难点。

　　“王三嫂，计划生育问题不能放松，这关系到基本国策，你提的这个问题我记着了，我会向董书记刘主任汇报，尽量帮你找一些这方面的书籍和宣传材料，这位同志，这可不是不好意思的话题，你说个好意思的话题？”

　　这个人跳下磨盘一个立正，“报告文主任，我叫王景泉，当过兵，现在是一小队队长，我有一个问题，我们桃花寨没有什么活干，能不能让我们出去打工？”

　　在别的地方这个问题不叫问题，可在林同他就是问题，因为林同是三级体制，大队小队都是集体，要挣工分，要凭工分分配生活必需品，改革开放这么长时间了，他们听说过外面的情况，但条件所限，他们想出去却不敢出去，老人孩子没人挣工分，他们怎么活着。

　　终于说到关键点了，这也是文穆杨最想解决的问题，只要有人走出去了，挣着白花花的银子回来了，没工分可以用钱顶，没电可以买发电机，没交通工具可以买摩托车三轮车，二三级体制就可以不攻自破，何必向杨乐那样强行破除三级体制呢。

　　“王队长，跟你一样有这种想法的人多吗，还是就你自己，你想过没有，如果青壮年劳动力都出去了，生产队的生产怎么办，老人孩子们的生活怎么办？”

　　还有很多怎么办，文穆杨只问了两个最与他们切身利益相关的怎么办。

　　王景泉虽然当过兵，但还是一拉另一名年轻人，“陈述元，你也别憋着了，文主任问了，你的想法是不是跟我一样，告诉文主任。”

　　“又什么告诉文主任？”支书何永年走了回来。

　　一看支书回来了，陈述元胆怯了，“没什么支书，文主任了解情况呢。”

　　何永年一摆手，“文主任，刚才范副书记教育我了，我触动很深，也深受启发，我们桃花寨不能这么活下去了，我们要利用离县城近的优势，搞多种经营，让乡亲们尽快脱贫致富。”

　　也就是文穆杨吧，换了别人还真给不了桃花寨好点子，“何支书，想法很丰满，现实很骨感，你说搞多种经营，你们桃花寨有什么啊，拿什么搞多种经营？”

　　何永年一听耷拉脑袋了，范炳江也觉得不好意思，只顾着给何永年上课，忘了因地制宜了。

　　既然要帮助桃花寨解决问题，就要让他们看到希望，可这些人懒散惯了，要想让他们一下子提高认识不现实，但慢慢来又没有那么多时间给他们。

　　文穆杨使劲拍拍手，“同志们，只要有想法，就是进步，就是解放思想的开始，今后咱们共同努力，让这个丰满的想法变成现实，何二和乡亲们来了，咱们来个集思广益，肯定有好办法让乡亲们脱贫致富。”

　　何二拿这个破暖壶跑了过来，“久等了文主任，没有干柴，好不容易把水烧开了。”

　　“何二，你不拿杯我们怎么喝啊？”

　　后面两位老人家和几位乡亲，急急忙忙赶了过来，“来了来了领导，水瓢来了。”

　　何永年一看是大哥大嫂来了，迎了上去，“大哥大嫂，你们俩怎么来了？”

　　何永年大哥说道：“开军都让人家给剃光蛋了，我还不来看看？”

　　一位年轻人划着火柴，把电石灯点着了，亮光虽然不如电灯，但也照亮了场院，照亮了这些人的心灵，更照亮了文穆杨这张年轻英俊的脸。

　　何二“啪”的给文穆杨敬礼，“谢谢你文主任，你不但剃了我的头，更洗涤了我落后的灵魂，从现在开始，我何开军要做一个新时代年轻人，为家乡的改革开放做贡献。”

　　何开军父亲一看这个年轻人就是文主任，一拉老伴儿给文穆杨施礼，“谢谢你文主任，你让开军清醒了，让他知道怎么做人了，我们老两口谢谢你。”

　　旁边的人也都跟着说谢谢。

　　多么善良的人民群众，改变了一个人就千恩万谢，要是改变了整个桃花寨呢，改变了整个林同呢，但道路是曲折的，是任重道远的。

　　文穆杨一伸双手，“老人家别客气，我们来就是让乡亲们改变落后面貌的，快请坐，都快请坐，咱们一起探讨一下桃花寨的出路。”

　　小伙子端着电石灯站在文穆杨旁边，文穆杨看了看他，问道：“小哥哥，你是桃花寨走出去的第一个大学生吧，通过这两年的学习，你也算是见多识广了，你说说桃花寨的出路在哪里，怎么让桃花寨摆脱贫困？”

　　年轻人叫何开阳，是支书何永年的小儿子，在省城上大学，因为家乡交通不便又贫困，所以不怎么常回来，这次是放暑假才回来，刚才听叔伯哥何开军说文主任也是个年轻人，就爬起来看热闹来了。

　　一听跟自己年纪差不多的文主任问自己，何开阳就有点自卑，自己才上大学，人家文主任都是公社领导了，差距这么大，怎么回答呢？

　　何永年一听文穆杨当着这么多人问自己的小儿子，这是长脸，心里非常高兴，但见何开阳犹豫上了，他又不高兴了，“开阳，你是大学生，把你学的知识，结合咱们桃花寨的实际，给文主任展示一下。”

　　何开阳想给文穆杨展示，但文穆杨问的是怎么让桃花寨摆脱贫困，他没学过呀，书本上没有现成的文章，不能胡说八道。

　　但作为大学生，不能什么都不说，何开阳还是开口了，“文主任，只要解放思想实事求是，按照改革开放的路线方针政策办事，桃花寨肯定能改变贫穷落后的面貌。”

　　这话放之四海都正确，他一个刚入学的大学生，让他说出这些话已经是活学了，但离活用还差得很远，“同志们，开阳讲的很好，鼓掌。”

　　只要鼓掌何永年就高兴，但何开阳知道这是文主任再给自己鼓劲，摆摆手说道：“爸，各位伯伯叔叔你们别鼓掌了，我说的这些你们都会说，文主任问我桃花寨怎么摆脱贫困，我其实什么都没说，还是请文主任告诉大家吧，给文主任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