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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铜钱声再起 ...

  •   老宅子的主人老爷子,平生可以这么总结——“一勤”“二俭”“三算”。
      “一勤”,自不必说,那就是勤劳了。好吃懒惰蹲着的,是没饭吃的。
      “二俭”,也不必赘述,老爷子只会花关面子的钱,他对收入看得淡,对用度的苛刻是不近人情的,(也就最近几年才手脚放开点,当然,对我是打小到大都是例外)他总是会把物价跟前年甚至上个世纪比较,这么比着比着,一切就想着自给自足,结果家里的菜棚子、果园子、榨油坊等都搞了起来,当然,食物越来越不安全的现在,这些也算是改头换面,赶了一回时髦,多少人在流连老孙家的餐桌,那是数不清的;顺便啊,那大清河就是天然的养鱼场,方便卫生;
      “三算”,就是从小恶心到大的“铜钱算”。算什么呢,就是算命啊!打记事开始,每逢过生日,家里总有几个行走江湖的“半仙”,算完老的算小的,一把铜钱也不知道几个,拱着手贴着脑袋贴着耳朵,竖上天,还闭眼神思,郑重其事,嘴里还念念有词……
      我每次看到那双养的白嫩发胖的手就害怕,我这一生,难道精彩不精彩就任由这双手里叮叮当当的铜钱随意乱定了?!
      不能够啊!
      所以,小时候,“半仙”算完老爷子跟奶奶能活99,别人都满意地笑了,我却坐旁边哭得歪歪的;
      算我们几个孩子将来是否有出息,这个才是我最生气的原因,我竟然是考了8次才考上大学!把我气得,恨不得把那旁边装瞎的“半仙”眼窝里咕噜噜转的眼珠子给抠出来解恨!
      也每每是在我快要承受不来的时候,老爷子“嗯哼”一声,拿开半仙摇钱的手,抖了抖两袖,以劲风一般强有力的速度抓起散落的铜钱,比半仙潇洒多了,那是老爷子孔武有力,含着烟斗从牙缝挤出一句话:
      “我孙儿的命你算不了!”
      半仙这时候往往是怕老爷子的,往往都是赶紧低缩回去,唯唯诺诺地支吾着一些貌似周易什么的说辞,什么博大精深,什么不诚不测,无事不测等等,但是那边老爷子早已把古铜钱撒的满桌都是,大家一起帮他数着阴阳什么的,往往都是他一动手,必定是上上卦,家财万贯、延年益寿、后生可畏、书香门第等等不绝于耳。
      老爷子常说,算命这一类人是舍命驱灾取财,要得到老天惩罚的,每当他说起这样的话,我就特别的害怕,他也经常用人家的古钱瞎算,会不会也一样惹老天爷不开心,然后折了他的寿?
      但事实证明,寿没折,倒是“五弊三缺”的命理对他起了点作用,现在闹得一个人,也是不容易。
      越往后来,老爷子似乎对周易什么铜钱算不那么痴迷了。尤其是奶奶走后,就再也没有听家里的人唠叨老爷子玩这些了。
      常来常往的是一个本家的哥哥,我背后总跟着别人一起讥讽地喊他“路半仙”,他算是半路出家,喜欢钻研周易什么之类的,估计是没参透天机吧,家里嫂子娶得漂亮,儿女双全,就是一条——不能走夜路。
      到了晚上,他说他能看到很多古人穿行,弄得大家害怕,这人是不是毛病了,到了后来,路半仙就很少出门了。记得他说过,他有老师,教他怎么避开古人,说到最后也就是天机不可泄露推脱了。
      老爷子说,这孩子钻得深了,命理早晚要贴身上。可能就是这么个道理吧。
      其实,这种事情也是我心里笼罩在老家的灰色色彩。对老家的恐惧,无非也有小时候算命什么弄得,在那个心智不成熟的年级,怎么能承受这些神鬼,更何况我敏感如惊鹿,恐惧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不不可控制的席卷到四面八方。
      但是,现在似乎好点了,真正的接触生活,就会发觉,生活充满褶皱,一山放过一山拦 ,起起伏伏也是风景了。
      “我有事找大爹,急事!”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充满神秘和渴求;
      “多急?呵呵!”顺婶爽朗地笑着,打趣着,“王母娘娘差你来的?!”
      “呵呵!”这人尽管陪着笑,似乎海纳百川,以静制动。
      “谁啊?是风华吗?”老爷子听着声音便呼喊道,“上来坐,上来坐,嗯哼!”隐约,我似乎还听到了吸烟斗的叭叭叭声音,
      “大爹,是我,不好明目,大爹等我会,”风华哥即“路半仙”听到老爷子招呼,开心得不得了,楼梯口立刻传来木头探地的声音——难道风华哥瞎了?!
      我赶紧跑出来看,心霎时凉了半截——风华哥,浓眉大眼,外表俊朗,肤色嫩白紧致,可眼前这个风华哥已不再风华!
      整一个走街串巷,风吹雨打日晒惯了的算命瞎子!
      粗布衫皱褶不堪,裤子半卷着,皮鞋磨得跟布鞋一样,手中的棍摩挲时间久了,竟熠熠发光,风华哥不再风华!皮肤黝黑,指甲长的藏污纳垢,黑不溜秋,那双大眼睛竟真的闭上了,闭上了!参差的头发下面挂着的竟是一张讳莫如深的脸,风华哥不再风华了!真可怕!!
      “哎呦,家有朝气财气旺,屋外男才白首郎,呵呵~”当风华哥经过凝神屏气的我时,竟如见到我般,朝我微微颔首微笑着,那微笑竟有一股神力,刺透我的心,像是向我警醒着什么,让我如坠万丈冰窟,呼吸不得。
      他是风华哥吗?应该不是了,以前半吊子学问的风华哥见着让人觉得是太阳般温暖,这个不是了,什么竟能把他这么改变了,不知道哪里冲涌出来的一股泪水含在我的心头,为风华哥悲伤着,三十多岁,竟活成这般,顺婶见我这般震惊,便上前拉住我,往里屋走去,边走边说道:
      “好好的一个人,不务正业,毁了自己哦!”
      “以前不是好好的吗,眼睛又没啥毛病,怎么就这样了,一下子像是比我们多过了三十年,老爷子没劝劝?”我满腹疑虑,这种事情发生,老爷子作为族里长辈,应该管管的,怎么能任由他这样胡闹下去,现在就算是算命这个行业,也有西装革履的,还有在写字楼开办公室的,怎么就偏要混成这般模样?!
      “怎么没劝?!”顺婶立刻不开心了,“出了这事,老董事长算是仁至义尽了,家里都帮他妥善安排了,算是帮他把家护住了,风华闭眼之前说泄露了天机,要自己接受惩罚,不能牵连儿女,就自己找根棍闭着眼出去了,也听老董事长说,等风华心开了,眼就开了,就回来了……”
      顺婶讲着这些,越是正儿八经的,我越是觉得这边的人是不是都神经了,妖魔化了,太可怕了!
      我满脸的不可思议,顺婶还担心我嚷嚷出去,我算是服了,这都是什么事!
      突然,一阵“铃铃”有力的铜钱碰撞声音将我惊醒般,随后就是铜钱纷落在桌子上的碰撞声——不知,谁的命运被铜钱明示了,心里总是那么隐隐约约,像是自己的未来在被窥探,不多久,老爷子爽朗的笑声响彻整个大房子,不知道是什么事情让他这么开心,紧接着又是铜钱坠落在桌子上的声音……
      “二姐,走,别想了,”顺婶拉着我,“差点忘了,菜园里黄瓜长成了,西红柿也泛红了,走看看,都没上药,生虫都是手捏下来的,比买的好!”
      “啊!”听到吃的,我立刻来了精神,黄瓜的清香和自然熟西红柿的甘甜,一下子涌入我的嘴巴,激发着每个味蕾,还没下两个楼梯,那口水便可成河,快要淹没整个老宅了,哈哈哈!
      “顺婶,现在黄瓜有秋黄瓜好吃吗?麻麻卡卡的,看着都不好吃,”我一边跟着顺婶小跑着,一边唠叨着,像是记起了旧仇般,立刻质问顺婶,“好顺婶,你去年可是忘记给我弄秋黄瓜了吧?!”
      “可不是嘛,何止去年忘记,你前年,前前年……都没吃上,哎,我小心肝啊,就你回来啦,家都要空了……”顺婶经不起伤心的事情,就扯着衣角抹着眼泪,流泪多,只会让她悲惨的生活更加的枯槁,我赶紧搂着她的肩膀,安慰道:
      “你好好种秋黄瓜,我秋天定然回来吃秋黄瓜,跟你一起拉秧!”
      “管管!这不容易嘛!呵呵呵!!”顺婶破涕为笑,我本觉得自己内心够脆弱,现在看看顺婶,这么一大把年纪了,情感无处寄托,反而比我还容易悲伤,哎,想想自己够幸运了。
      搂着顺婶没走多久,一辆熟悉的车子就停到了前面——

      “是金家少爷来了!”顺婶也一下子认了出来,这人也真有意思,几乎每个地方,都能碰到他,世界也真是奇妙了!
      “金家少爷来了!”顺婶开心的打着招呼,金立提着公文包,先笑着看了看我,又赶紧跟顺婶打着招呼,
      “顺婶,近来可好?你们这是要忙什么?有什么要帮忙的?”然后,他双目澄澈,淡然甜美异常,轻轻地凝聚到了我的身上,我也微笑着,
      “立哥哥你来了。”
      “我暂时没什么事情,陪陪你们。”金立复又拉开车门,把公文包放了进去,顺婶是个眼力见特别好的人,立刻觉得要做点什么,或者是制造点什么,就立刻扒拉开我的手,说道:
      “你看你看,呵呵,老了,记性就不好了,说去摘点黄瓜什么的,连个菜篮子也没拿,你们聊着,我回去取去,呵呵呵!”
      说完,顺婶像踩了风火轮一样就从小路消失了,我哼哼地朝着金立干笑了两声,最后实在没忍住,捂着嘴对着金立竟然笑了起来,这么大的老男人,竟穿得那么年轻时尚,白衬衫加上牛仔的休闲裤,精神焕发,年轻朝气,阳光许多,不那么紧绷和矜持了。
      我笑,也不知道为什么,人家怎么穿是人家的事情,可我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笑了起来。这一笑,竟觉得心情爽朗,像是多年未见,而后复见的老友般;又像是那种淡淡的恋人般,在审视着自己的男朋友的穿戴……
      “走走吧。”金立见我这样开心,就提议走走,我三步并作两步,跨到他等待已久的身边,我侧着脸看他,他竟然脸红了,一种禁锢已久的青涩,他这个时候释放出来了,他伸着胳膊要搂着我的腰,我立刻笑着跑开,可手还是被抓住了,像是在舞池旋转的芭蕾般,他牵着我的手让我绕着他身边旋转着,好久没有这么放开心玩了!
      旋转累了,我只能赖在地方不走,可是他会像家人像哥哥一样轻轻地拉起我,然后搂着我的腰,这次换成国标了吗,仍旧是旋转着,知道头都转晕了——
      “你把舞都跳乱了!哈哈哈~”我挣开他的手,笑得直不起腰,只能勉强捂着肚子找了最近的凳子坐了下来;
      “开心就好!”他把左手伸在我后背,坐在我的身边,用情地凝望着我——夕阳的灿烂光辉中,他真美好。我慢慢地收拢着笑得合不拢的嘴,低着头,不敢看他这样认真。
      “玥玥,我要出国一段时间,你——”金立认真地跟我说着,出国忙事情,对他这样的大忙人来说应该是常事,“你要出去玩玩吗,这次出去的时间长,可以带你看多一点的地方。”
      “啊,没事,别老是惦记我,你忙你的,有事电话哦!”我掩饰了内心的那种莫名的不舍;
      金立听后微微地笑着,然后站起来望着远方的夕阳,不停地皱着眉头、不断地抿着嘴说:
      “这次最快半年后才能回来。”
      “额?去干吗的?怎么这么久??”话一脱出口就后悔了,“我不是干涉你工作,就是好奇,关心你嘛!呵呵呵!”
      “亚麻基地要开始试种,越早出成果就对我们两家越有利。”眼前的这个男人像山一样屹立在我面前,跟我这种随性而活的差距太大了,到底不是一个经营层次的,他所背负的是我不想企及的。
      “加油!北欧什么那边天太冷,没那么多阳光长西红柿,走,我给你挑个最好最甜的——”我主动拉起金立的手就往菜棚子里跑,这其中的感情也够复杂的,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还计较苏洵跟别的女人不清不楚,我跟金立说到底也是扯不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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