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然·易爆》晓月残

4、第 4 章

　　如果说易然二人是准备借这场海选渡劫飞升的修士，那明姐的话就是九天狂雷，把原本以为飞升在即的二人直接劈傻了。

　　“你们可以回家了。回家之后慢慢想。如果你们选择第一条路，随时联系我们。”明姐冲少年们微微一笑，示意工作人员把二人引下去，叫下一组。

　　工作人员上台，先请易然把身上的电吉他摘下来。

　　易然下意识地把电吉他抱紧，后退一步，抬起的眼中满是惊惶。

　　他求救般地望向明姐，近乎哀求道：“老师，我不想当偶像……只想做乐队。”

　　“可以啊。”明姐欣然点头，不等易然大喜过望，就把巨石狠狠砸下去，“但不是在盛世。”

　　看着眼眶红了的少年，明姐轻叹一声，温和了语气道：“你们两个，一个是去年J省的高考理科状元，另一个是榜眼……呵，有什么好惊讶的，这种信息不是一查就有。进了终试的人，我们怎么也得摸摸底不是？你们放弃就读顶级学府的机会来做乐队，我相信，对于摇滚，你们一定有着异于常人的热爱。”

　　“但是，”明姐话锋一转，“宝贝们，人贵有自知之明。”

　　“周旋，你确实是一个很有天赋的鼓手。但是你要明白，普罗大众对一个摇滚乐队的欣赏，多半都归功于词曲和主唱的演绎，他们听不出吉他手、鼓手、贝斯手、键盘手技艺的好坏。所以你想吃乐队这碗饭，首先得有一个主创和主唱能扛得起来的乐队。但是好的主创和主唱，可遇而不可求。Empire出道九年了，也没人能把他们从王座上拽下来，是吧？所以这事儿，你自己掂量。”

　　“至于易然，我看过你的视频，我知道你有多喜欢林唯。但不是喜欢他就要成为他。彰显自我，是摇滚最重要的精神内核之一。而你呢，只有在模仿林唯的时候才会唱摇滚，剥离了林唯，你甚至找不到你自己。你这样，怎么玩儿摇滚？”

　　“但是把你放进偶像圈，纯粹就是老天爷追着喂饭给你吃。我呢，也不妨跟你透露点内部消息——GC，哦，就是‘God’s Childs’，你们应该知道的吧？”

　　少年二人点头。毕竟是整个娱乐圈里唯一能在人气方面与Empire相提并论的顶级偶像天团，同为盛世旗下艺人。

　　“我想你们多少也明白，偶像跟摇滚不一样。就算Empire后继无人，让林唯再在台上唱个十年不成问题。但偶像不行，它就是吃青春这碗饭的。现在GC也出道九年了，成员们陆陆续续奔三。公司这几年一直在物色能扛得起二代团大旗的新人，但一直没找到特别合适的。”

　　明姐抬手指指易然，“但你是。只要你愿意签，你就是二代团的核心。想想每年的年末盛典，GC和Empire同台表演、争夺各大音乐奖项的盛况。易然，将来扮演GC那个角色的，就是你和你的成员。”

　　这无疑是个巨大的诱惑。

　　别说和Empire同台表演、争夺音乐奖项，就是比肩而立，都是眼下的易然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就好像之前在走廊里，只是那样近距离地路过，都可以叫他浑身战栗。

　　可他迄今为止的一切疯狂，不就只是为了……能靠近林唯一些？

　　人生，努力很重要，但选对方向更重要。——by林唯

　　易然一把扯过身边的周旋，急切地问：“老师，他能跟我一起吗？”

　　“你是说，要周旋跟你一起做偶像？”明姐问。

　　易然飞快点头。

　　“周旋的外貌气质也是适合偶像路线的，只不过之前的表演中我们只看到他打鼓，信息表里他也没填自己还有什么其他特长。不如现在唱一段来给我们听听？”明姐说。

　　易然示意周旋赶紧唱一段，不想周旋却说：“老师，我五音不全，唱不了歌。”

　　明姐愣了一下，仍旧保持着微笑问：“那跳舞呢？”

　　周旋：“只会第八套广播体操。”

　　明姐仍旧保持着微笑，但盯着周旋的眼里清清楚楚地写着：你小子他妈的在逗我？

　　易然万分震惊地看着周旋，又惶然去看明姐，再看回周旋——

　　面对盛世递出的橄榄枝，站得笔挺的少年身上有种青涩却固执的傲气。

　　易然似是悟了什么，脸上的惊惶褪去，紧绷的身体也放松下来。

　　他对着明姐鞠了一躬，诚恳道：“评委老师，万分感激您对我们的一番肺腑之言，也万分感谢您对我们的赏识、指点。但是很抱歉，我还是想做乐队。因为那是我的梦想。”

　　人生，努力很重要，但选对方向更重要。不过我选择在自己热爱的事情上，一条路走到黑。无惧无畏，无怨无悔。——by林唯

　　明姐似乎对易然的回应并不意外，甚至脸上的笑容更温柔了几分。

　　“那，旁边那个五音不全、只会第八套广播体操的小朋友呢？”明姐问，“你要作为鼓手签约，还是，陪你的朋友一起离开？”

　　易然抓着周旋手腕，示意他赶紧应下来，现在签！马上签！以免夜长梦多。

　　被识破谎言的周旋全没了之前的傲气，变得有些羞涩。他也向众评委鞠了一躬，诚恳道：“感谢老师对我鼓技的认可。但易然就是我的天选主唱，我只做他的鼓手。”

　　易然蓦地睁大双眼。

　　此前一直死死忍耐的泪，在这一刻突然无法自控地汹涌而出。

　　左一的评委小姐姐万分激动地拼命鼓起掌来，眼含热泪地哽咽道：“你们两个都很棒！真的很棒！”

　　明姐没有在说什么，只是冲着门的方向摊手，做了个姿态优雅的“请”的动作。

　　离开盛世，少年二人慢慢走在寸土寸金的金桐路上，背后是高耸入云的“盛世繁景”大厦。大厦的玻璃外立面流光浮影，看起来有几分虚幻缥缈。

　　像一场遥不可及的梦。

　　“拒签盛世，你后悔吗？”易然问。

　　周旋嗤了一声，故作不屑道：“那是他们不识货！敢说咱们未来世界第一大主唱不适合摇滚？！就是他们追出来求着我这未来世界第一鼓手签，我都不会签！”

　　易然被逗笑。

　　周旋看见一直心事重重的易然笑了，神色也不由得温柔起来，“那你呢？拒签盛世，后悔吗？”

　　易然抬高胳膊搭上周旋的肩，“我也没办法啊，谁叫我有个‘五音不全’、‘只会跳第八套广播体操’的冤种兄弟。他口口声声自称‘世界第一鼓手’，我也只能拼命成为配得起他的‘世界第一主唱’了。”

　　二人相视一笑，十分默契地对了一套手势，最后轻轻一击拳。

　　挤地铁，经历几次换乘，又徒步走了一段，二人终于回到租住的地方——在寸土寸金的帝都，只有这种交通不便的郊区，才能低价租到宽敞舒适的房屋。

　　周旋拉着易然又吃了一顿好的，回去洗漱后劝易然早点休息，因为从明天开始，他们要重新规划“易燃易爆”的发展道路。

　　二人互道晚安，进了各自的卧室，关上门，各有心思。

　　虽然两人都是一副轻松模样，可在本以为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被人一脚踹回深渊，又有哪个能轻易释怀。

　　不过是一个觉得自己连累了对方，又怕对方反过来安慰自己；另一个怕对方觉得连累了自己，故作浑不在意。

　　两间卧室，没有灯，只有压抑的抽泣，在黑暗中喘息。

　　突然，手机屏幕亮起。是新的微信通知。

　　易然伸手拿过来，看到发信人，心一下就提了起来。

　　周妈妈：
　　[然然，你和旋儿今天去盛世面试了吧？结果怎么样呀？]
　　[我给旋儿打电话，那孩子不接呢]

　　[没选上吧？]
　　易然看着刚蹦出来的消息，心里咯噔一下。

　　[旋儿我还不知道，要是你们选上了，他早就给我打电话了]
　　[盛世那大公司，哪是那么好进的]
　　[就算进了，那圈子，哪是那么好混的]

　　[然然，你最懂事了，劝劝旋儿]
　　[回来读书吧]

　　[虽然应届生的身份没了，但是你们俩的高考成绩那么好，可以去国外接着读啊]
　　[你周伯伯还有门路]
　　[你的学费我们也帮你出]

　　[我们不希望旋儿大红大紫，人红是非多]
　　[我们就希望他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地做个平凡人]

　　[然然，你妈妈要是还在，她肯定也是这么想的]

　　[然然，带旋儿回来吧]

　　易然在一片黑暗中双臂环膝靠坐在床头，满脸惊惶地垂眸盯着散发着刺目亮光的屏幕上不断蹦出的催命符咒。

　　最后，他抓起手机跳下床去，用力咂响周旋的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