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说要亲亲》木阿吉

12、多疑（十二）

　　旁边的人见迟白没有走开的意思，从阴影里缓缓走了出来。

　　“迟白。”黎凯虽然脸上笑着，但说不出的难看。

　　“你……”迟白说了一个字就停住了：“算了，我没什么事，我走了。”

　　按照现在这个情况来看，黎凯肯定觉得难堪，他要是继续追问肯定会让黎凯脸色更难看。

　　虽然他不喜欢黎凯，不过也没兴趣呈口舌之快。

　　但是黎凯显然没有觉得迟白好心，反而脸色更臭了，上前一步：“你觉得我很可怜吧？连嘲笑都不屑于嘲笑？！”

　　迟白瞥了他一眼。

　　所以到底是想被嘲笑还是不想被嘲笑？他不是很理解。

　　“你可怜不可怜跟我没有半点关系，难道这不是取决于你自己吗？”迟白冷冷道。

　　黎凯有点冷静下来了，他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肯定非常丑陋，不久之前他还趾高气扬嘲笑迟白像丧家之犬，结果现在第一个发现他沦落到现在的也是他。

　　他手脚冰凉。

　　明明他都做到了高管位置，却突然被翻出来以前挤掉小职员的事。他也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本来是他主导的项目，这些在他手下打工的人总喜欢提意见，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领导，于是他找了个理由把人挤走了。

　　但是这些事被翻了出来，好死不死有一个被他下绊子的小职员成了他上司，轻飘飘就把他开除了。他觉得愤怒，他有什么理由随便开除自己？

　　更可恨的是现在大公司内部都知道了他的事，没有一个地方愿意雇他，去小公司他觉得掉价，就这么憋着，身上还背着房贷，实在没办法跑到富人喜欢消费的饭店打工，只有和高层圈子的人混在一起他才觉得舒服。

　　但是他没有想到会碰到迟白。

　　怎么可能？就现在迟白这样子，怎么可能进入高档消费场所？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上下嘴皮子一碰：“我说你怎么会在这里，都忘记了你现在跟着赵恒。”

　　迟白：“你什么意思？”

　　黎凯笑着道：“别装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也真够不要脸的，连男人的床都要上，啧啧啧，能把他哄地带你到这个地方来，花了不少功夫吧？”

　　迟白四周看了看，发现周围没有任何人，上前一步，在黎凯还没反应过来的瞬间抓住他的手腕反手一拧，另一只手从下方冲着他腹部捣去。

　　这一拳丝毫没有留手，黎凯被打地蜷缩起来，跪在地上差点连嗓子都咳出来。他怨恨地盯着迟白，伸出一只手指指着他鼻子，迟白对着他腹部又是一拳。

　　黎凯整个人都软了下去，他感觉自己胃里翻江倒海，差点死了。

　　迟白退开一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一般不揍人。”

　　除非忍不住。

　　他看起来是比较好说话，但这也不代表他好欺负，他早些时候也受过防身训练，赵恒打不过难道就黎凯这样的小白脸他还打不过？

　　“黎凯，我以前从来没有看不起你，但是现在我真的有点看不起你。”迟白缓缓开口，“你连赵恒一根手指都比不上，他以前什么光景你什么光景？现在他爬到了俯视所有人的位置，你却还在迁怒于别人，你那可笑的自尊心很值钱吗？”

　　黎凯低着头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是想来应该比较狰狞。

　　迟白：“哦，你应该不知道，这个饭店是我二叔家开的。”一向乖巧白净的脸上露出一个友善的笑：“我好像可以跟他建议一下开除员工。”

　　黎凯深呼吸一口气，慢慢抬起头，在迟白警惕的目光下露出一个缓和的笑容：“……对不起啊，我刚刚有点失去理智。”

　　跟变脸似的，上一秒还恨不得杀人，下一秒居然还可以笑得出来。

　　迟白心下警惕：“哦。”

　　黎凯低声下气，笑得比哭还难看：“我现在丢了工作，还背着每个月大几万的房贷，我母亲赌博乡下的父亲酗酒，我实在混不下去了……我不能丢了这份工作。”

　　他从怀中突然掏出一把手.枪，黑黝黝的枪口猛地抵在迟白腰上，表情也在瞬间变了：“你动一下试试！！”

　　迟白慢慢收回了拳头，默默地把两只手举起来，心里惋惜怎么动作不快一点，差点就能把黎凯打飞出去了。

　　刚刚就应该下手更重一点。

　　“你打算后半生去牢里蹲着么？”迟白道。

　　黎凯眼睛已经扭曲地发红，他兴奋道：“你以为我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我想了想，好像从遇到你开始我就一直倒霉，是不是你害我变成现在这的？”

　　迟白觉得槽多无口。

　　“既然你在这里，肯定赵恒也在。”他用枪推了推迟白，声音颤抖：“快点！你给我带路！”

　　“你找他干什么？”迟白眼神下瞟，“用我威胁他要钱？”

　　“你知道我的枪哪里来的么？”黎凯已经陷入了诡异的自我兴奋，“还记得被你和赵恒逼破产的那几个富二代吧？他们现在在道上做生意，赵恒的人头值八位数。”

　　他也不是完全没有脑子，与其找赵恒要钱事后被他报复，还不如直接用他的命换钱，就算他在社会上混不下去了，也可以找□□庇佑。

　　“哦，那我的命值多少钱？”迟白问。

　　黎凯不打算让他拖延时间，闭口不答。迟白怕他真的开枪，便只能往前走。他刻意把他往河边带，然后趁着黎凯的枪口从左侧转到右侧的时候突然矮身，黎凯神经绷紧，下意识扣下扳机。

　　“砰——”

　　枪.声在一片安静中显得格外明显。迟白滚到水里，一片清澈中浮上来暗红色的血，像花一样绽开。

　　黎凯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后，脸色惨白到了顶点，一边喃喃道：“我不是故意的，是你非要动，我本来没打算开,枪……”一边撒腿就跑。

　　但是他没有跑多远。

　　他被保镖按在地上，赵恒看起来快杀人了，眼神恐怖，声音更可怕：
　　“你最好希望他没事。”

　　迟白滚到水里后护着肚子往前游，他怕万一黎凯那个神经病又对着水里来两枪，他可躲不开。

　　小河是从山庄外面引进来的水，他跟着系统的地图助手，居然一路游了出去，哗啦一声从水里冒出来。

　　在水里的时候不觉得肚子痛，反而神经紧绷浑身是劲，结果一出水就头晕眼花，两只手湿淋淋地撑在地上，肉眼可见血从身下漫延开，浸染了整片草地。

　　疼地眼泪瞬间湿润眼眶。
　　他嘟囔着开口：“赵恒快来啊，再不来我就真的原地去世了……”

　　系统非常担忧地看着他：[……你还好叭？]

　　迟白没有回答它，事实上他也没有力气回答。

　　AI：[你先振作……再跑几步，万一是黎凯先追过来那就完了]

　　那也要他能跑得动啊。

　　耳边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感觉到有人靠近了他，他头昏眼花，冲着来人下意识挥出一拳，被另一个宽厚的手掌包住：“是我！”

　　安全感将他慢慢包裹住，他泄了气，彻底陷入黑暗。

　　******

　　赵恒站在隔离玻璃外，房间里迟白躺在床上像死了一样，脸色苍白，插着氧气管，身边全是抢救仪器，手背插着输液管而青筋凸起。

　　他找到他的时候，迟白的血像要流干了一样，他将人横抱起来的时候都能感觉到衣服下浸濡的湿润，等到了医院的时候他甚至都感觉不到他的体温，那一瞬间他以为自己也死了。

　　他木然地看着迟白被推进了急救室，木然地看着他被推出来，好几个小时他就像石头一样一动不动。

　　周尧旭和杜佳得到了消息赶过来，想找他问些消息，可是赵恒一句话都不说，如果不是还在眨眼，周尧旭怀疑他也要进去抢救一下。

　　医生说他在水里泡过，还游了那么远，现在没死都是运气好。

　　这些话在他耳边说，他却觉得听着有些模糊，就像另一个世界的声音。

　　饭店是周尧旭定的，人是黎凯伤的，他最终谁也没有迁怒，黎凯被关进了警局。他把自己关在迟白身边。

　　犯错的是他，他不应该就这么把人放出来，这才放出来一天就躺到了病床上。

　　然后他又痛苦地想着，迟白就不应该和他相识。他对谁都没有脾气，再讨厌他的人也不会恨到下杀手，现在他身上一般仇恨都是自己拉来的。

　　赵恒的想法迟白多多少少能感觉到。

　　AI：[-3%]

　　迟白：“……”

　　他闭着眼睛，仿佛灵魂出窍一样，能看见头顶上的日光灯，也能感觉到冰凉的液体进入血管，这感觉并不好受。

　　他醒着是因为保护机制，身体不能动是因为他真的受伤很严重，就算他用尽再大的力气，也不能移动一根手指。

　　赵恒的崩坏值不断下降，他差点刷破表的进度条现在只剩下十几。他有点慌，因为他还没做好准备。

　　赵恒会怎样？他该怎么从赵恒的世界里离开，这些他都没来得及细想，事情发生地太快了。

　　系统说他的身体已经没救了，很可能变成植物人，要不要直接换个马甲。

　　“可是这个身体就要死亡吧？”迟白摇头，“不行，我不能就这么死。”

　　很多人都来看望他，他二叔连夜坐飞机赶回来，坐在他床前一瞬间老了十几岁；其他不怀好意的亲戚也过来了，就有当年倒戈向赵恒的几人，旁敲侧击向赵恒打听迟家的财产，唯一的继承人死了，那大宅和剩下的产业是不是可以分了？

　　赵恒没有分给他们一个眼神，往房门口一守，保镖就把这些亲戚拖了出去。

　　还有少数几个迟白的好友，在房间外远远看了一眼就走了，现在现在迟白更需要的不是他们。

　　赵恒作为唯一的监护人，被允许守在病人身边。

　　他轻轻握住迟白瘦了一圈的手：“我冥冥中有一种感觉，自己注定留不住你似的。”

　　迟白听不到，他说的话没有丝毫意义，但是他依旧继续说：“我从很早之前就有这种感觉了，无数声音在我耳边告诉我，你做梦，你不可能把他留在身边。”

　　“我心想，为什么不可能？不争取一下怎么知道？”

　　迟白一动不动地躺着，不能动也不能回答，只能干瞪眼。

　　“我甚至做了连我自己都讨厌的事，虽然你并不怪我，你一直都没心没肺，好像没有什么能让你在意，你对我说的每一句话我都没办法分辨真假。”他轻叱一声，“小骗子。”

　　迟白：“我没有刻意骗他。”

　　AI：[……你有哦]

　　你来到他的世界，就是为了[杀死他]，他视作珍宝的回忆可能都会随着人格消失而消失，你信誓旦旦说为了他回来，其实你只是为了一位叫做蓝修的魔王来到这里。

　　迟白知道自己理亏，闷不做声地看向赵恒。

　　恰好这个时候赵恒和他对视，他吓了一跳，以为赵恒发现他其实醒着了。

　　其实赵恒只是看着他紧闭的眼睛，然后附身虔诚地吻上来。

　　快点睁开眼吧，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没有告诉你。

　　崩坏值降到如今的地步其实已经脱离危险了，但是迟白一天不醒，它就一直在降，下降的速度越来越慢，直到停留在5%附近，就再也下降不了了。

　　这段时间他一直守在病房里，连工作都搬到了医院。医生说他能醒过来的希望非常渺茫，病人似乎没有强烈的求生欲，就好像并没有什么能让他留恋的。

　　看，他就说了吧，这人就像空气一样，对谁都友好，谁都留不住他。

　　连医生都快放弃了，过渡期只有那么几个月，如果这期间醒不过来，那真的有可能永远醒不来了。赵恒说不能放弃，他只有他了，难道让他放弃自己的命吗？

　　某天他靠在迟白手边睡着，却突然感觉到瘦弱的手指，轻轻勾了勾他。

　　他瞬间清醒，惊愕地抬头。

　　迟白眼睛中露出细碎的光，朝他露出一个静谧的笑。

　　他在医院做了康复训练后又回到了那个家。赵恒被他吓怕了，像护崽的狼一样形影不离地盯着他，开始整晚整晚失眠，生怕自己一闭眼就能看见浑身是血的迟白。

　　以前是迟白不准他和自己睡，现在没办法，他反而自己抱着枕头，半夜跑过去缩进了赵恒的被子，哈欠连天。

　　赵恒忍地双眼通红，抓着他的手腕，低声道：“我怕我忍不住。”

　　迟白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那个绿色的非常友好的数值依旧没有降到零，在5%附近一跳一跳，就像他的心情一样。

　　他主动凑过去，两只手捧着赵恒的脸：“你不是有很重要的事要和我说吗？”

　　赵恒没说话，温柔地看着他。

　　迟白以前的眼神游离朦胧，像隔着一层水雾看不真切，现在亮地像两束火炬，认真又漂亮。

　　“你……”迟白翻身撑在了赵恒的上方，“你告诉我，你究竟想要什么？”

　　“我不是说权势金钱之类的……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他俯下去，小声道，“你是为了什么而存在？”

　　赵恒被他的主动蛊惑了，伸出手臂将他圈住，轻轻一按就把人带入了怀中。

　　喟叹般开口：“我为了你存在啊。”

　　“不是我。”迟白斩钉截铁，这点他很清楚。

　　赵恒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抬手按在他的心脏处：“我想要……有一个人能需要我，我也能成为别人生命中不可替代的存在。”
　　而不是被抛弃、厌弃、放弃。

　　迟白愣了愣：“你怎么还不明白呢，我把你当家人一样，你早就是我最重要的人了。”

　　赵恒：“骗我。”

　　时机成熟。

　　迟白主动把自己额头贴上去，两人鼻尖相抵，呼吸交缠，他认真道：“我不骗你，你自己看。”

　　瞬间系统就把迟白的记忆引导进入了赵恒的大脑，双方的画面片段像走马灯一样在两人面前闪过，赵恒突然脸色变了：“你不可以……”

　　我喜欢你的记忆，我爱你的记忆，你不能夺走它们。

　　迟白低声道：“你说对了，我是个十恶不赦的骗子，你不应该喜欢我，喜欢我要折寿的。”

　　没有了这些记忆，你就是个普通人，和蓝修再也没关系，你能继续按照自己的轨迹在这个世界走下去。

　　赵恒痛苦地抓住他的手，强势的男人此刻露出脆弱的眼神：“你不能……至少留一小段给我……”

　　迟白主动亲了亲他的嘴：“睡吧，醒来了以后又是一条好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