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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初见 ...

  •   楼下商城里的书吧是我的据点,人少环境好,很适合创作。一般我去到那都会点上一杯拿铁,找个靠近角落的地方坐着,有时候一写就是一天。还有些人喜欢在书架上找书看,喜欢在有朋友在场的时候对着一些书籍夸夸其谈以示品味。
      “哎哎,这本你看过吗?”说话的是一个带圆眼镜的女青年。
      “没看过诶,好看吗?”朋友接话。
      “这本我高中的时候太喜欢了,打开了我对悬疑小说的大门啊,推荐你看看。”
      “《梦境深处》…名字有点浪漫,不会很可怕吧……”
      我闻声回过头去,看向那本被手掌捧住的书。《梦境深处》四个大字处理成灰白色烟雾的效果,被衬在深蓝色的封皮上,书腰上用大小不一的字体吹嘘赞美这本书的内容有多么精巧,多么的出乎意料。
      书腰的最下方是刺眼的一抹红:
      “最具潜力新人奖得主—杨锐。”
      那是我出道的第一本作品。

      时间回到六年前,那时我刚大学毕业,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凭借自己对悬疑小说的喜爱和多年混迹论坛编故事攒下来的那点经验,我兜里揣了两千块钱只身来到了岭北。我父母离婚分居多年,对我的事情很少过问,当他们听说我要去岭北写小说的时候反应也很冷淡,丝毫没有劝我谋个铁饭碗少吃点苦的意思。倒是省得我一番口舌了。
      后来到了岭北才知道自己有多天真,我人生头二十年没出过自己家乡的一亩三分地儿,压根想象不到外面的世界有多繁华,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衣着时髦的年轻男女,我感到从未有过的窘迫。当夜我盘算了一下剩下的钱该怎么花,找了一家便宜的小宾馆睡下。第二天起来再做打算。
      最后我在岭北郊区找了处最便宜的出租房,和我一起合租的还有一对外来务工的农村兄弟。
      我刚去岭北的时候是九月末,这里不比南方,没过两天就入冬了,而郊区的房子又不给供暖,整个屋子全靠一个二手的电暖炉,伸出被窝打字的手指头每过两分钟就得放在脖子上捂一捂。
      我的日常基本没离开过这巴掌大的地儿,早上八点钟起床开始写小说攒稿,到了中午下楼买个盒饭回来接着写,只不过下午是做枪手,替别人写,换来的钱都用来缴纳房租和饭钱。
      周而复始。
      后来又发生了林林总总的事情发生了很多,我经历了人生最黑暗的一段日子,平静的生活被切割出一道伤口,任何情绪的波动都无异于用沙砾填塞伤痕般难以忍受。我将种种无解的情绪倾泻在了小说里,再后来就有了《梦境深处》。
      凭借这本书,我被现在所在的这家出版公司签约,认识了现在的编辑。此后因为我的写作风格和质量很稳定,逐渐在悬疑小说界有了一席之地。

      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传真机上已经有一小沓资料,是我的编辑雯姐按照之前的约定发过来的。我翻看了一下,内容很翔实,第二页有雯姐自己整理的大纲,确保我能查阅的更加方便。
      这些内容都是一些民间传说和怪谈,真假参半那种。因为先前我和雯姐提过想写一部灵异悬疑题材试试看,之前的题材多是探险悬疑,不光是读者容易厌倦,我自身也想尝试一下融合新的元素会给作品带来怎样的火花。
      我摸出手机给雯姐发了一条感谢短信:“收到啦,谢谢雯姐。”
      对面立刻回复了一个熊猫害羞的表情包,又有一条文字:“姐盼你下一部大作!”
      我笑了一下。
      雯姐全名是孙雯,比我大十二岁,是从我出道起就开始负责我的编辑,为人热心又体贴,有一个很疼爱她的丈夫。两人虽然感情很好,但是在今年才刚要的孩子。雯姐生孩子后比原来胖了些,但精神头还是很好,她一休完产假就赶着跟进我的新书,搞得我不快点写都心怀愧疚了。
      话虽是这么说的但看了眼表已经是凌晨过半了,也确实是很困,我只看了几页资料就洗洗睡了。

      第二天我九点多自然醒,给自己泡了杯咖啡简单洗漱一下就坐在书房里,对着白板上的太阳图发愣。
      我的书房虽然地方不大,但一直是我整理思绪的小天地,和整体装修的工业loft风格不同,书房是红木家具堆砌出来的的厚重感,配合上全遮光的窗帘即使是在白天也能营造出夜晚的感觉,而对我而言夜晚能让我的头脑更活跃。
      而此时,我背对着一面墙的藏书和资料都没办法摄取到一点灵感。白板上的线索被擦了一遍又一遍,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饭点了。
      我简单收拾了一下,到楼下港式餐厅解决吃饭问题。
      正常作家遇到思维受阻的情况多少也会纠结一下,而我坦然的接受这种受阻,并将其视为一种常态。原因在于我写完《梦境深处》之后陷入很长时间的焦虑,外界对我过高的评价对于新人的我来说无异于捧杀,而下一本的作品也被寄予过高的期待,种种压力直接导致表达欲衰退。我什么都不想写。
      后来面对喜欢我的读者以及不断向我施压的杂志社,我无奈之下只能填鸭式的写作。结果不出所料,所有人都对我很失望。
      我就像悬疑届的一颗流星,满载众人的期望腾空,然后丑陋的砸进泥地里。

      再后来和业内人士的一些交流让我明白灵感匮乏人人都有,关键在于如何在缺乏灵感的情况下依然能够写出合格的作品。我多年来一直恪守这一点,却有点忘记最初那种,被潮水般的思绪包围不吐不快的感觉。
      我有预感,下一本书将会是不输给《梦境深处》的作品。
      它会引领我走向下一个高峰。

      午饭过后,我慢悠悠往家走,或许是吃进肚子的烧鸭双拼太甜了,嘴里发干。我路过一家杂货铺买了一瓶矿泉水,正在付钱的时候身后传来刺耳的尖叫,我回过头去,一个衣着浅色套装的中年女人倒在商场外的人行道上,头上似乎是磕破的,血液黏在头发和脸上糊成一团。
      我心头一紧。
      没等我反应过来,就听见铺子老板说:“作孽哦,这个年头还有飞车抢包的,诈骗都知道升级了。到头来还是我这小本经营的安心,虽说是挣不了大钱了,但是吧……”
      那受伤的女人身边已经聚了一圈人,有人打电话叫救护的,还有一些叽叽喳喳讨论的,看样子没有大碍了。
      我把手摸上屁兜,下意识想掏烟来的,一摸发现兜是空的,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戒烟五年了。心里一阵烦躁,我对老板说:“来盒玉溪,一个火机。”
      老板转头拿烟的功夫,我纠结了一下,叹口气:“算了吧,就要矿泉水。”

      下午我正事没干,躺床上睡了一觉,再醒来已经是晚上7点了,有种被全世界抛弃的错觉,心里很不好过,身体和心灵都急需一点亲密行为的抚慰。我晚饭也没吃,换了身衣服洗了把脸,再喷点香水,开车到了“绿洲”。
      “绿洲”是我最常去的酒吧,也是一家gay吧。在一通酒吧街的最里面,店门不显眼,就一个霓虹灯的椰子树标志。酒吧老板是个文化人,“绿洲“俩字也是他自个取的,说是让每个旅途疲惫的人都能够在这里畅饮,如同绿洲一样。但实际上来到这里的男人都不是奔着喝酒来的,包括我在内。
      “一杯威士忌,谢谢。”我坐在吧台等酒,一面往后身人群里看去,那里的舞池里挤满了人,身着暴露的男人因为欲望而贴在一起扭动,各色灯光打在这些人身上给人一种很遥远的感觉,就好像此刻我此时是坐在电视机前观看一场秀,而非是参与者。
      不过我不讨厌这种感觉,我喜欢直视他人身上的动物性,看看还是挺有趣的,但要让我褪去体面加入这些人,我是怎么都做不来的。就比方那我喜欢的类型来说,我更喜欢年纪小、乖的,床上表现开放一点就更好了。只是我心仪的这款很少被我碰上,吧里的多半明着骚,加上我平时不混所谓的圈子,碰上有眼缘的实在不多。
      我呷了一口威士忌,暗想今晚也不会有收获的时候,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尖细的男声在耳边响起:“帅哥没人陪嘛~”
      我抬头看到一张施粉浓厚的脸,眉毛是用与发色不符的浅棕色描绘的,让人很难把视线聚焦在他的脸上,我下意识往一旁挪了挪身体,推辞说:“我在等朋友。”
      “什么朋友啊,一块玩吗?我陪你等啊。”那人身说着身子又往我身上靠去。
      我一个没掌握住,腾地站起。
      换来对方一个大白眼和一句“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这句话真有点伤害到我了,作为一个即将步入三十岁大门的gay,至今也没有一段感情能有结局,还被比自己年纪小的指着鼻子骂了,怪我端着。
      那凭什么异性恋有资格挑挑拣拣,同性恋就得饥不择食呢?
      任凭寂寞像毒侵蚀着理智,那一点浪漫主义始终刻在我的骨子里磨不掉。
      我把杯里剩下的酒一饮而尽,觉得挺没意思的。谁让我既放不下身段只做不爱,又不愿花时间去结识真正的有缘人,忒没劲。
      我转身摸出车钥匙就要往外走。眼前是一堆人乌压压的互相调情、打量,眼里容不下任何猎物以外的人。
      眼瞅没人给我让道,我又不愿意拨开一对对眼冒电光的有情人,就转个头从后门绕着走。
      “你放开我,你干什么啊你?”远离了舞池的喧哗和电子乐,我很明显听到了争吵的声音。顺着声音我看到靠近后门卡座坐着一个人被俩人包围着,几个人彼此推推搡搡的。
      我大脑迅速反映了一下,来这里都是找乐子的,发生点矛盾也是人家自己的事情。我当作没看见一样越过卡座,擦身走过的一瞬间我不可避免的看到坐在位子里被围住的那个人分明是个未成年,身上甚至还穿着校服!
      老板今天估计没在,不然怎么可能放这么个学生进绿洲……
      我看了一下左右都没什么人看向这边,于是快步靠近卡座。围住那个男孩的像是两个社会青年,一个穿着那种发廊黑衬衫,另一个穿着个吊带背心,俩人体型看着没我结实,我估摸下打起来的最坏结果可能就是我把他俩打跑然后挂一身的彩,不过真要是这样就太有辱悬疑作家的风格了。
      我从别桌上顺手拿来一个杯,装作路过的样子,拨开那俩青年指着那男孩喊:“我没看错吧?你是咱一中的学生吧,未成年进酒吧滋事,你学籍不想要了吧?”
      我话说完才看清楚那坐在卡座里的男孩,约莫十五六岁的样子,皮肤很好,头发是浅一点的棕色,湿嗒嗒的糊在脑门上,剩下一对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眨巴眨巴,一副没搞懂情况的样子。
      这样懵懂的眼神,还有这样年轻的脸庞,都和我记忆中的那个人重叠。
      一晃神的功夫,我整个人被拽着衣领扯在后面,穿着黑衬衫的人先开口:“你谁啊?上来就攀关系,人家知道你是谁吗?”
      我摆出挺坦然的样子回答:“你俩现在堵的是我学校的学生,别告诉你俩都不认识这身校服,威胁并试图□□未成年,是你俩是活腻味了,还是我这个做教导主任的眼睛瞎了?”
      眼前的两个青年有点被吓住,眼睛像扫描仪一样来回打量我,似乎在判断我是不是真的教导主任。好在我日常穿着更偏向直男风一些,讲究的无外乎是个简单、舒适,再加上常年对电脑的高度近视,大部分时间更习惯戴黑框眼镜,给人的印象都是文质彬彬一些的。
      “你这个年纪做教导主任?骗鬼呢?今天这小孩是我先看上的,你想上也不看看人家愿不愿意。”穿着背心的另一个流里流气的说。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也实在不愿意装这个没味的蒜。我用鼻子发出一声“嗯”,权当作落了下风的默认,背过身去装作要走,趁着俩人回头的空当一个玻璃杯往那穿黑衬衫的脑袋上招呼,瞬间就见了血。
      “哎我操,我脑袋开瓢了!!”黑衬衫蹲地上大喊。
      我冲过去一把拽起男孩,往人多的舞池里头蹿,身后听见另一个人大吼:“个瘪犊子!被我逮到非扒了你的皮!!”
      我紧紧握住男孩的手,艰难的穿梭在肉海里头,等好不容易挤出来了,俩人身上都染上七荤八素的味道,发型更是乱了套。我拉着男孩没一秒松懈的出了门就往停车场跑去。
      我一边跑一边摸出兜里的车钥匙,按下开关。
      不远处的银色沃尔沃闪了两下。
      “给老子站着!”我回头一扫,那白背心跟疯了一样追在后面。
      前面不到十米就到了,我心情一放松,边喘边说了句“跑挺快啊,大傻逼。”
      “我去你妈的!!!!”
      白背心的咆哮被永远的隔绝在了车窗外。我踩着油门打了个弯,车绕过白背心的时候还冲他挑衅的舔了舔牙。
      原谅我青春不再还干出这么荒唐的事情,毕竟好久没这么刺激过了。
      恍惚的开着车,我打开收音机,看着窗外的夜幕被不断闪过的霓虹灯切割开,这种静谧被人为的填满,像是一种可笑的把戏,而我们就是倚靠这种把戏来满足自己的。
      “谢谢你啊。”
      后座传来的男声吓得我一哆嗦。刚刚酸性大发只顾着抒发感慨,都忘了后面还坐着个人了。我把车速放慢停在了路边。

      “不用谢我,这是每个有道德感的成年人该做的。”我说话的时候看了一眼后视镜,男孩不好意思的把头低了下去。
      我斟酌了一下问到:“你家长不管你吗?”
      男孩摇了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半天嚅嗫道:“我住校,爸妈忙。”
      我点点头说:“虽然父母不在身边,有挺多事情自己面对很难,但是伤害自己的事情不能干。我是过来人,像你那么大的时候吧也迷茫过,但正因为克制住了自己才有的今天,这些道理你现在不懂就晚了。”
      男孩仰起脸来,我才看到他脸红一片。我俩对着后视镜互相看着彼此,男孩磕磕巴巴说:“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不是那个…就是酒吧里他们那种,我是在外面被打劫了逃进去的,我不知道那里面是那样的……”
      看着男孩尴尬的辩解,我了然的笑着点点头说:“嗯,知道了,以后小心点。”
      男孩如释重负,肩膀都松了下来。
      我俩坐在车里互相自我介绍了一下,对话中我了解到男孩名叫陶息,是岭北市第一中学的高二学生,父母都是在常年在国外经商,估计是家里条件很优渥的,因为先前在酒吧里看到他穿了一双巴黎世家的运动鞋,还惊讶现在的学生都这么有钱了。
      我看了下时间不早了,估计这时候往一中开也很难赶上门禁了。我问陶息:“你们学校一般几点关门啊,我现在送你回去行吗?”我边说边关了双闪,点了下脚刹,手刚摸上车档就被少年有点湿润的手掌包住了。
      我的第一反应就是成年人的正常反应:小嫩草这是要约我啊!
      估摸我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而陶息却很坚定的盯着我说:“不能回去!那里有鬼。”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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