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旅行在一个人的时光》在没有巧合的时代

4、七夕之夜

　　辛宇妍望着虽在一起吃饭，却离得八丈远的姥爷。她多想跑过去，扒开那簇拥着姥爷的人群，依偎进姥爷怀里，抱住姥爷跟姥爷说：“姥爷，我是妍妍，我们一起相依为命14年。然后你走了。现在我来找你啦，我们再也不分开！”可是她觉得她挤不进那人群，因为他们围绕姥爷那么紧，象锅里的面片粘在一起结了块。而且姥爷的目光从没投给辛宇妍一眼，从进来到现在，好象辛宇妍在他的世界里不存在似的。
　　辛宇妍痴痴地望着姥爷，犹豫了许久，看着姥爷和那些陌生人热闹地推杯换盏，而每个人也都跟姥爷好亲熟似的。辛宇妍有一种看着幻境的感觉，可自己却在幻境外。
　　她感到有风从窗外吹进来，吹乱了自己的头发，有雨从窗外斜飘进来，打湿了自己的脸，窗外下雨了。辛宇妍决定还是先出去找中年男人。中年男人会再找机会带自己去找姥爷的，辛宇妍想。
　　直到走到饭店门口，辛宇妍依然听见那一群人在对姥爷奉承吹捧的喧闹声。
　　在饭店外的廊下，中年男人在那里盯着空中飘下的雨丝发呆。
　　“对不起！”辛宇妍说。
　　“干嘛跟我道歉？”中年男人的眼并没有离开雨丝。
　　“我替我姥爷跟你道歉！”
　　“唉！”中年男人轻轻叹口气。“为什么总是有人一厢情愿地把自己同他人的生命联结？他的眼里没有你，你却满心都是他。这是个笑话吗？”
　　“今天是七夕情人节哦！你种花了吗？”又一条广告鱼从空中游过来，在二人面前停下。这是一条锦鲤，播的是情人节的广告。
　　情人节种花，在2187年就象2017年情人节要送花和巧克力一样，是情人节的标配。
　　“你要推荐我什么？”中年男人问鱼。
　　“花啊！”鱼摇头摆尾的说。“选一粒花种子种下吧？情人节的花种子，会带给你爱情的好运气哟！”
　　“我想种夕雾！”中年男人说。
　　“你呢？美少女？”鱼把身子摆过来冲着辛宇妍说。
　　“我？”辛宇妍感到意外，她从未想过爱情这件事，没过过情人节。
　　“不如你也种夕雾吧？种一对夕雾，象征二位的爱情长长久久！”
　　“啊！不不不！我们不是情人！”辛宇妍慌乱地直摆手，“我种满天星吧！”
　　“你猜你姥爷会种什么花？”中年男人这样问的时候，辛宇妍也听到那熟悉的喧闹声，众人围绕着姥爷嬉笑讨好的喧闹声，正向门外移动来。
　　“那么一大群人，你还不赶紧去让他们买你情人节的花？”中年男人刚开口，锦鲤就已速度游到那群人的头上了。
　　“你猜你姥爷会选什么花？”中年男人。
　　“满天星！姥爷很喜欢满天星！我们家现在的房子外墙种的都是满天星！”辛宇妍。
　　“是吗？”男人不以为然地回应。
　　“给我黄玫瑰吧！”辛羽对锦鲤说。
　　“哈哈哈！你真的确定这个人是你姥爷吗？”男人斜睨住辛宇妍。
　　辛宇妍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毕竟她才14岁，还不懂得人事。

　　辛羽订了花后，与众人道了别，坐进自己的代步离开了，期间并没有往廊下扫一眼。在他的心中，他并不想跟突然杀出来的这个陌生人有什么进一步的瓜葛。他的心有着快200岁人该有的理智，虽然他通过基因调整获得了自然岁30的人的基因特质，但毕竟他的大脑已历经了百年的风雨，使他对人已没有自然人30岁该有的好奇心和新鲜感。
　　飞过这城市如林的高楼，辛羽的代步继续飞着，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因为他的家是“空中楼阁”，并不是这些扎根在地上的高楼大厦。
　　“空中楼阁”是一些独立的屋宇。为了充分利用土地的缘故，所以凡是建立在地上的屋宇都必须是高楼大厦，政府不允许在地上建立一户一楼的别墅式建筑。因此在花城，别墅都是建在空中的，俗称空中楼阁。其实这种别墅与其说是别墅，不如说是豪华屋宇型代步。自身利用风能和太阳能产生能量，可长期悬停在空中，也可以自行搬家，从一个地方飞去另一个地方。当然每一次的搬家都是需要政府审批的。
　　在飞过了这城市所有大厦之后，辛羽终于飞进了空中楼阁区。不过空中楼阁的分布是零散稀疏的，彼此的间距都有几公里之遥。凡是选择空中楼阁的人都是更注重个人隐私与空间的人。所以比起地上大厦里的人，空中楼阁中的人更加疏离。套句俗话就是，不接地气。
　　等辛羽飞到自己的空中楼阁时，天已经黑了。这是一栋被绿玫瑰覆盖的屋宇。辛羽喜欢绿玫瑰，是因为它的另一个名字“碧海蓝天”。所以它的这栋空中楼阁便叫作碧海蓝天。
　　辛羽停下代步，走进自己的家，面上的表情是微笑的。因为他之前已经为七夕情人节安排了愉快的活动，现在他就要进去享受这愉快了，心情自然也是愉快的。却忽略了尾随自己而来的中年男人和辛宇妍。

　　精心造型了一番，辛羽看起来已不是一个大明星，而是一个30岁的，既保有青春又业已成熟的上下兼得的都市正品男。普通的都市正品男，既跟得上时尚，又不失自己的个性，既有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内涵气场，又有外表造型设置的氛围诱惑。以这样的包装加入七夕之夜，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晚上08:00，花城的七夕之夜开始了 。
　　七夕，牛郎织女鹊桥相会的日子，一个充满了悲剧与分离的日子。却被花城人民集体无意识地变成了情人节。所以这情人节本身就不避讳悲欢离合，不为甜美永恒。过的就是庄周梦蝶，一晌贪欢的人生片段。
　　当地上所有的节日装饰都亮了起来，辛羽乘着他的代步下来到地上，步入闹热的节日人群中。同他一起步入人群的还有一路尾随着他的中年男人与辛宇妍。
　　一落地，辛宇妍就注意到人多这件事。平时人们多坐在代步里，飞在空中，各自奔着自己的目标而去。只有过节，人们才会徒步走在街上凑热闹。俗称挤热闹。挤热闹是2187年过节的一大目的。因为那时的人平时很难有挤这件事的发生。挤在那时成为一件稀罕事了。
　　在热闹的人群中，辛宇妍一时失去了姥爷的踪迹。正欲去寻，却被中年男人扯住了手臂。
　　“先别追！先接花儿吧！”中年男人这一说，辛宇妍才想起来。再去看大家，每个人都停了下来，抬头望向不远处云朵般涌来的“七夕花使”。

　　从西方的天空乌泱泱正往过飞来的所谓“七夕花使”，其实不过是鲜花公司们想出来的噱头----机器人而已。
　　这种“七夕花使”机器人大约人的手掌大小，造型各异，而且根据流行，基本上每年的造型都会变。七夕花使的唯一任务就是在七夕之夜带人们之前预订的花来，种到人们的头上。2187年，随着细胞缩放技术的发展，原本固定大小的鲜花开始可以改变尺寸了。比如今天白天，辛宇妍订的满天星，花朵尺寸是5mm。中年男人订的夕雾，花朵尺寸是2cm。
　　“七夕种花”是5年前随着细胞缩放技术可实现而开始的，那时候刚开始，还只是情侣之间七夕互相馈赠的礼物。而之后，随着单身狗们不甘示弱的开始自己买花给自己种发，七夕种花渐渐演变成现在这样，七夕之夜的人人可参与的仪式啦。
　　花使们飞到人群的上空后，分散开来，各个直奔自己的客户而去。于是，一只花使机器人飞向辛宇妍二人而来。
　　“啊！是一坨屎吗？”中年男人惊呼到。“这是哪家鲜花公司设计的？这哪里是花天使啊！这根本是一坨屎啊！你别过来啊！我拒绝你给我种花！你赶紧给我滚蛋！不然我把你打下来，叫你彻底玩蛋！”中年男人作势要打。吓得那只花使停在离辛宇妍二人头顶一米高的地方不敢再往下降靠近二人。辛宇妍抬头瞧着它，还真像一坨屎，一坨一圈圈盘绕的整齐有型的屎，不过它是桃红色的。
　　“屎”虽然感到了危险，但还是按预设程序，开始了它的种花。
　　“满天星，清纯，关怀，思恋！”机器人花使边说边打开了它的那坨“屎”。那盘绕起来的一坨被打开后变成了一个心型的圆环，降下来，把辛宇妍和中年男人环在中间。然后圆环开始缩小，辛宇妍与中年男人就紧紧地面对面了。
　　“夕雾，热烈想念，一往情深！”花使继续说，边把满天星种在辛宇妍的头发上，夕雾种在中年男人的头发上。
　　“黄玫瑰，已逝去的爱！”花使又把黄玫瑰种在了中年男人发丝间。
　　“唉？怎么还有黄玫瑰？”中年男人。
　　“啊，这是一位叫辛羽的先生送给你的。还有一个口信：谢谢你救了他，祝你幸福好运！”
　　中年男人不知道，与他同时收到黄玫瑰的还有184个女人。并且每个女人收到的口信都是一样的。花使对每个女人说的都是：“至臻时光的钥匙码在其中一朵玫瑰里。”
　　“至臻时光”是花城最著名的度假酒店。

　　“至臻时光”也有人认为是“至珍时光”。其实这4个字从来没有人写出来过，这个名字只是花城人口耳相传的对花城最高大尚的酒店“云上的日子”的民间昵称而已。
　　“云上的日子”酒店，如其名，建在云上，代表了2187年最高新的科技艺术。这酒店非常大，但却只有12套客房。每一套客房都是一套独立的空中楼阁，包括主建筑，花园与无形围墙。为什么说它代表了2187年的最新科技呢？以“无形围墙”为例。虽被称为围墙，实际上无围墙实体的。这种技术在2200年就变得普及了，也就是把类似于pm2.5大小的微型可悬浮传感器，以一定的密度分布在酒店外围空间。当有非入住客人靠近时，传感器会释放冷光幕，这样靠近者就既看不见客房内的情形，也无法穿过光幕墙。如果硬闯光幕墙，便会被冷光击中，速冻起来。同时传感器会通知酒店监控中心。酒店的机器人保安就会赶到现场处置，带走闯入者。
　　再说这个酒店为什么那么著名。酒店的12套空中楼阁，套套都是绝对的高科技产品。这12套客房分别被称为一月~十二月。它们的名字都是名符其实的。比如“一月”这套空中楼阁，它由“冬日花园”和“雪城堡”组成。
　　“冬日花园”与“雪城堡”有两种状态可选，分别是“小寒”“大寒”。如果把“一月”调控到“小寒”状态，“雪城堡”就会全部是雪组成，雪花会在城堡和花园中循环起落，住客可以欣赏到冰花缀满枝头松鼠在雪中的枝头欢跳，可以欣赏到“风吹雪”的自然奇观。如果调到“大寒”，雪城堡就会变成冰城堡，而花园中的景观也会是冰晶世界。最高科技的是，当客人感受这一切的时候，他可以选择真实体感温度，和非真实体感温度。也就是说，他可以选择感受到雪是冷的，也可以选择感受到雪是暖的。
　　窥一斑可见全豹，如此高科技享受的酒店，花城中人自然心向往之，怎奈天价的价格，以及其他的各项要求，会让你感觉到，虽已是2187年，但社会仍有阶级或者说阶层。所以用“云上的日子”为饵泡马子，总会有体面的女人愿者上钩的。

　　“哇靠！101啦！”中年男人啧啧称奇，停不下来。“第101个女人啦！天呐！”
　　中年男人和辛宇妍已经在“一月”的光幕围墙外4个小时了。这4个小时期间共有101个女人试图通过光幕。
　　“你姥爷眼光还是蛮挑的，刚才那女的那么前挺后撅，你姥爷都没让进！101个啦，他才让进了几个？”
　　“别说啦！”辛宇妍打断中年男人。“我姥爷不是那么随便的人！”
　　“呵呵！一叶障目！掩耳盗铃！”
　　“你还不是一样！”辛宇妍不开心。
　　“我才不一样那！我可没干过这种事！”
　　“呵呵！骗鬼吧！”
　　“谁撒谎谁是小狗！”
　　“还是想想我们怎么进去吧？我们通不过光幕检查的！我姥爷一定不会放我们进去的！”
　　“交易呀！跟我交易，我就能把你弄进去！”
　　“这可是最新高科技！”
　　“但不过是2187年的高科技！你忘了我是怎么通过2200年的监控网络，联系上你的？”
　　“可是那只穿西服的猫并不在这里呀！”
　　“猫！你叫它猫？呵呵！我一直叫它深井冰的！”
　　“深井冰！你就不能好好给它起个名字吗？”
　　“深井冰这名字哪儿不好啦？我觉得很好啊！”
　　“好吧！可深井冰也不在这里呀？”
　　“谁说它不在啦！只是我没有放它出来罢了！”
　　“那你快放它出来吧？”
　　“你先跟我交易，我再放它出来！”
　　“怎么交易？”
　　“回去2200年之后，你得每天给我做饭！”
　　“一辈子吗？”
　　“一辈子？挺好的！”中年男人本来没想到期限的事，经辛宇妍这么一提，感觉一辈子挺好的。
　　“那可不行！我不能一辈子光给你做饭呀！我还有许多事要作呢！”
　　“那就一年吧！做饭一年就行！”
　　“好吧！我答应你啦！你快把深井冰找来吧！”
　　“简单！”中年男人卸下背包，抚摸了一下背包上的雪花芯片。
　　背包开始旋转，飞速旋转。一分钟之后停下来时，包里就有什么在动。很快的那东西从背包里跳了出来，正是那只穿西装的猫。
　　猫纵身一跃，跳上了中年男人的左肩膀。中年男人附在猫耳上不知嘀咕了些什么，猫的眼睛突然红起来。红眼扫描之处，原本看不见的那些组成光幕围墙的传感器变得肉眼可见了。传感器的间隔太小，人是通不过的，但猫可以。深井冰冲着传感器的间隔空隙精准的一跃，通过了光幕围墙，迅捷地朝屋宇跑去。
　　2分钟后，辛羽抱着猫从屋内走到了花园中来，一脸困惑。光幕墙是不可能被通过的，这只东东是如何通过的呢，辛羽想不出答案。他试着把深井冰放开，就见深井冰的确逍遥自在地穿过光幕墙出去了。深井冰出到墙外后，因为光幕墙的阻隔，辛羽不再能够看到它。为了能看见墙外的猫，辛羽只好也走到墙外来。
　　墙外不见有人，深井冰静静地待着没走，也正歪着脑袋瞧着辛羽。
　　辛羽上前将猫抱起，他已没了等女人来的兴致，坐进自己的代步，带着猫往自己家的方向驶去。一路上并未留意到有人跟踪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