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不情之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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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里视野空旷，天上一半下雪一半晴天，仿佛两个世界。
宋清和谭九交换开车，总算到了子梅垭口，天光渐暗，漫山的雪将半边天空都映得发亮。
如果我说是那只血蝶，你信吗？
宋清的声音在谭九的脑子里无意识地又过了一遍，可是他没有答案。谭九说不上自己信不信，他觉得宋清没有撒谎的理由，因为他主观上相信宋清不会杀他，至少不会在找到雪爷之前杀他。但是客观上，宋清的种种可疑点，都让人不得不怀疑她的身份来历，和她找雪爷的动机。
找雪爷，无非两点：探路、寻人。可是宋清一个射箭运动员，探哪的路？寻什么人？
谭九忽然心神一动，难道是寻她的母亲宋筝？
在他对宋清的了解中，宋清的母亲宋筝是七十年代末加入射箭队的，1992年巴塞罗那奥运会上，宋筝曾代表国家队拿了团体银牌（注）。但是在1996年亚特兰大奥运会前夕，宋筝在一次训练中被人割喉致死，更悲惨的是由于那时候侦查技术还不够先进，凶手又手段高超没留下什么证据，这起凶杀案便一直没有侦破。后来的一年里，宋清的父亲也在追查凶手的过程中遇害身亡。虽然警-方从来没有放弃过调查，但将近三十年过去了，这案子仍旧是一桩悬案。
可是雪爷能给宋清提供什么线索呢？他找妹妹，是找活人和活人曾经走过的地方。但宋筝已经死了，尸体也已经焚化，宋清总不能是要找她母亲的骨灰吧？还是雪爷真如他曾在谭家时听说的那样，有追魂的本事？
谭九握着拳头：若真是如此，那他妹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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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清和谭九入住的时候，居然还有一车从湖北来的游客，登记的时候正好在他们前边，两男两女，都是大学生，裹得严严实实的，只有眼睛漏一条缝，其中一个女生好像身体不太好，右边还需要另一个男生搀扶着。
这里的老板杨叔跟谭九相熟，轮到他们登记时，杨叔向他们念叨：“这么恶劣的天气，不知怎么想的，要去看贡嘎雪山。”
这么巧？宋清若无其事地问：“什么时候订的房？要去哪个山头看贡嘎主峰？”
杨叔摘掉毡帽朝前指了指：“就今天，喏，那边那个格朗向导，说带他们进山。估计跟你们一样到贡嘎寺看一眼贡嘎主峰就下山了，听那个幺女的意思，是要去看日出，说这时候许愿准灵。”
谭九朝向导的方向看了一眼，人高马大的，抓绒衣的领子被拽了下来，能看见一张挺黑的脸。谭九问：“不是说没有向导愿意进山吗？”
杨叔的普通话不好，他轻咳了咳：“说也奇怪。每隔几年就有大冷冬天进山的，关键是进去的基本上都回不来，可总还有人进山。尤其像今年这种鬼天气，除了脑子傻了的人，正常人是不会去贡嘎山的。”杨叔把手揣进翻毛皮的褂子里。忽而想起来谭九和宋清也要进山，似乎是把他俩也一起骂进去了。
杨叔冻得红扑扑的脸上又抹了一丝儿红，他向谭九道：“我可不是说你们傻，你肯定有事才进山，绝不是为了去山上处对象。”
谭九这两天被宋清整得狼狈，有心逗一把宋清。他歪着头冲宋清一挑眉，顺着杨叔的话往下说：“我还真是傻，要不是这个小妖精非要看什么贡嘎十二月的日出，我他妈脑子被驴踢了也不会这时候上山。”
宋清的目光登时变得凶煞，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谭九，示意他别犯贱。哪知谭九变本加厉地一勾手搂住宋清的肩膀：“杨叔，你以前还说我会跟你一样注孤生，你看我现在，可跟你不一样。”
杨叔呸了一声：“你小子，我看你就是来炫耀的。”话没说完呢，就见谭九脸色一变，宋清的手肘已击向谭九肋骨，谭九“嗷”的一声就放开了手。
杨叔拍手大笑：“碰到难驯的野马咯！”说着偷偷往宋清手里塞了个平安符，“从贡嘎寺里求来的，拿着它能平安进寺、还能平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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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房间，宋清把平安符小心地塞进背包里，谭九在一边收拾一早进山的工具：“是死是活跟平安符没多大关系，跟你的腿脚、还有天公作不作美有关系。”
宋清把弓仔细检查了一遍：“这是别人的心意。”
谭九停下动作抱起臂：“你不会准备背着弓进山吧？睡袋和行囊就够沉了，还有小炉灶和各种工具，从这儿到贡嘎寺还能骑马，到了贡嘎寺马就上不去了，再背一张弓，别说爬贡嘎山了，出贡嘎寺都难。”
宋清将弓包了起来：“我乐意。”
无可反驳。谭九东西收拾的差不多了，身体一歪侧卧在床上：“那你要是因为背着张弓死在路上我该怎么办？是把你的弓背着去贡嘎寺开光还是背着你的弓下山卖钱？”
宋清把平安符从背包里拿出来按到谭九嘴上：“闭嘴吧。”
谭九只好去看天花板。
等了一会，谭九突然认真地说：“我说我信。”信是血蝶干的，因为脖子受伤却不疼、伤口有痕迹却很快愈合，除了谭家血蝶、他也确实找不到一个更好的解释了。
宋清立即明白谭九说的是什么了。她把背包全部都打好、收束：“那我也认真的请求您一件事。”
听见宋清用了“您”这种字眼，谭九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一准又是麻烦事。他把平安符贴在耳朵上：“行了，我一定跟您同生共死，绝不独自美丽苟活。”
宋清走过来，把一直细心存放的紫檀木盒拿了出来，郑重地跟谭九说：“九爷。”
谭九不忍打断这么别扭又封建中二的称呼：“你说。”他稍微抬了抬身子，向上靠在枕头上。
“如果我死了，请您一定找到雪爷，”宋清把紫檀木盒子捧在手里，“然后让雪鹰带着你去找白虎塔。请您到时务必把这个盒子送到白虎塔。”
因为宋清的表情太过凝重，谭九不由得直起身体。
宋清似乎是经过长久地考虑才做出这个决定：“至于为什么，我不能告诉你。我原是想无论如何都会亲自登上贡嘎主峰，但你说的对，我说不定就死在半路了。如果到时候你还活着，就请您完成谭家血蝶的最后一个承诺——把它送进白虎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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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九在经过一个短暂的沉默之后，重新回到懒散的状态：“宋清你当我傻吗？”
宋清没有动作。
谭九指着宋清靠在桌边的那张弓：“如果连你都死了，你觉得我能活下来？你可别想到时候死遁，然后骗我拿命去送那劳什子东西。”
明明是损她的，但宋清很快就明白谭九的意思。
谭九同志没想过要自己苟活于人间。
宋清像看到了同志一样看他。
谭九道：“还有，你也别想死。”
宋清微微露出些笑意：“放心，有你这句话，我必须得死在你后面。”
她把紫檀木盒子又装回背包里，本来已经够大的行李又被填塞了不少东西。
谭九看她的包被塞得瓷实，一个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然后把宋清的睡袋从行李包里拽了出来：“得，都给我背吧，你把你那宝贝拿好，这些不宝贝的东西就留给我吧。”
宋清点点头，想到什么之后压低了声音道：“不知道山上的凶杀案怎么样了。”
谭九一边装东西，一边把那个谭十三给他配的追踪不到的手机掏了出来：“我问一下。”
谁知刚与接线员说明情况，就听到大概有两秒钟的沉默，谭九估计着是又连接上了其他设备或是在等其他警-员，顺便通过手机讯号锁定他的具体位置。
然后接线员说：“请问昨天下午也是您报的案吗？”
谭九挺老实地说：“是，我用短信报的案。”
接线员很快地问：“能告诉我您的姓名和联系方式吗？”
谭九这回不老实了：“不好意思，我害怕遭人报复，我能不能匿名报案？”
接线员犹豫了一下：“我们怀疑您虚假报案，我们在您发来的定位和短信里描述的位置均没有发现任何尸体，也没有在山上发现任何异常。”
谭九的眼睛瞪大了一圈：“这不可能。”
“您会不会是在雨中看错了呢？又或者，您是不是什么机构派来给我们增添麻烦的呢？”
谭九听懂了，这是在委婉的表示，您眼神可能不好，而且别捣乱了。
“那附近呢？附近也没有任何异常？”谭九追问。
接线员的语气依然很平稳耐心：“整个山头和公路两侧我们都找过了，根本没有发现任何异样。”不等谭九再开口，接线员便说：“由于您没有提供姓名和任何联系方式，我们只能向您保证我们会继续搜寻，但是也希望您不是故意报假案，给我们的工作增添负担。”
谭九向宋清投去了疑问的目光。
然后对方听谭九这里没有声音，便把电话挂了。
一阵忙音过后，谭九向宋清道：“那个尸体，不见了。”
正此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作者有话说第6章 不情之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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