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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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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堂的钟声敲响了,惊起几只乌鸫,低低掠过,远远地栖停在树梢。
“仁慈的天主,求你垂视你的仆人劳伦斯·伦道夫·霍华德,你赐给他得享长寿之恩,而他亦忠诚地辛勤耕耘,履行你的旨意。愿他得到圆满的生命,永享天国的喜乐。因我们的主耶稣基督,你的圣子,他和你及圣神,是唯一天主,永生永王。阿门。”
“阿门。”
“阿门。”我随着大家,垂下了头,在胸口划了一个十字。
前几天的雨还没被蒸干,泥土潮湿而沉重。我们踩着泥泞的土地,艰难地步行着。
又一次失去亲人唤醒了我已经模糊的悲哀记忆,七岁时,父亲离世,我尚有外祖父可以依靠,可如今外祖父也已经永眠于冰冷潮湿的地下。泪水刺痛着我的眼睛,隔着黑色面纱,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而遥远。
“康斯利小姐,节哀。”牧师霍金森先生拍拍我的肩膀。
泪水哽住了我的声音,我只能草草点点头。
葬礼结束后,柯蒂斯先生就立即动身去伦敦了。吊唁的人们去后,桑菲尔德又恢复了孤寂。
我来到外祖父的房间里。
随着主人的离去,这间房子也失去了生命力。尽管厚重的帷幕已经被拉上,阳光毫无阻挡地透过菱花窗格撒入,却仿佛被过滤掉了所有欢乐与活力,惨淡地投射在地上。
我拿起书桌上外祖母的照片仔细端详。
1864, May Rochester.
这是她尚处闺中时的照片。多么年轻美丽!头微微后仰,像是不堪一头秀发的重负,眼神忧郁,看向未知的远方。手中一把阖上的象牙骨扇。
超越了时间的美,通过泛黄的相片,再次鲜活。
我轻轻放下相框,吩咐耐莉把这些都收入箱子里,再把家具都罩上防尘的白布。
也许以后,这里都不会再开启了。看着缓缓合上的橡木大门,我想道。
“亲爱的杰西卡、玛丽、乔治安娜、梅洛蒂,
你们在伦敦如何?感谢上帝,桑菲尔德最近一个月多是晴天,即使有雨,也很快就放晴了。你知道,我多么讨厌下雨。而且在桑菲尔德这样的地方,一旦下雨就什么也干不了,真让人恼火。不过,桑菲尔德的春天真是美极了,我时常在早上散步,园丁亚伦教了我很多园艺知识,现在我每天的乐趣之一就是辨别地上花草的种类。
桑菲尔德民风淳朴,邻居也都是令人尊敬的正派人家,只是耐莉对我时常大清早出门和农户攀谈颇有微词,原话是‘假小子一样’,老天,她还奉行着19世纪那一套,这让我头疼不已。
最近我在考虑给桑菲尔德通电,没有电实在太不方便了。听说邻郡的梅利凡诺已经通电了。
急切渴盼你们来信的,
安”
我放下笔,把信封缄后放在“待寄出”一类,凝神看向窗外。
气温已经开始逐渐升高了,春天的气息扑面而来。明晃晃的阳光下金盏花怒放。
椋鸟忙着筑巢,红胸鸲在新翻的土地上挑挑拣拣,时而发出宛转忧伤的啭鸣。
我爱桑菲尔德,我想,我爱。
不仅是如诗如画的乡间风景,还有这过去令我敬畏而不敢亲近的石块建筑——在这里,我找到了内心深处的平静与一直欠缺的归属感。
就像儿时跟随母亲做晚祷,被母亲的丝绸裙裾包围,被温暖的烛光包围,被确信的上帝、圣母的慈爱光辉包围时,内心的那种踏实。
不管风雨侵袭,桑菲尔德永远在这儿。
它兀自伫立,时光亦无损其完美。
我又一次感谢命运,在我又一次被不幸打击之时,给了我新的倚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