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 1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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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步入了夏日，白昼渐长，此时天空仍然是发青的蓝色，如蓝宝石蒙上了一层模糊温柔的纱帐，而曙光遥在天边，正无声无息地一点点地揭开这层薄幔。
巷子里静悄悄的，四周房屋石砌的墙壁把光亮吸收得一干二净，整个巷子幽沉阴暗，驿车早已停在外面，马儿百无聊赖地打着喷鼻，早晨清凉的雾气涌上来，渗过我的斗篷，带来一阵寒意。
一俟我们上车，马车就迅疾地奔驰，驶向火车站——我们订了最早的一班车。
“这是真的吗？为什么我们现在才知道？”我压低了声音，颇感到惊骇。
“信件传送时一定被延迟了，”克里斯显得十分疲倦，他合上眼睛，揉了揉额头，“此外他们联系不上我们，电报投递到威尼斯时我们刚好离开，而直到昨天他们才弄清楚我们去了哪，要不是这不是一封紧急电报，恐怕到我们手里还得更晚。”
“噢，这真是糟糕极了。”我低声叹息。
“别担心，伯爵夫人知道该怎么做。”
“这将是一段累人的旅途，你最好稍微休息一下，”克里斯不带什么感情地补充道，“我实在不想在这厌烦的时刻又有什么节外生枝的事情，比如照顾一个生病的妻子什么的。”
“我很抱歉......”
我为克里斯感到遗憾，有谁能想到在蜜月途中竟收到这样的噩耗呢，同时我又感到微微的庆幸，幸好我们没有去美国或者新西兰度假，否则恐怕信件发出几个月后我们还浑然不知地观看祖鲁人的舞蹈呢，多大的罪恶！
一直到上了火车，克里斯都再未出声。几天后我们到了勒阿弗尔，然后搭乘轮船过海，从南安普顿乘火车前往柯比庄园——一幢几百年历史的伊丽莎白风格的庄园宅邸。
伯爵夫人——不，现在应该说是伯爵遗孀——站在门口等候，她吻了她的儿子，又吻了我。奥古斯塔看起来有些悲伤，但这悲伤显然并不深重，尚且不足以打倒她。
“你父亲总是喝太多酒，医生劝告他，我也劝说他，但这似乎并没有什么用处，至少，以现在的结局来看是没有什么用处的，”奥古斯塔一边领我们进去一边说道，“可怜的詹姆斯，人生一半的乐趣他还没有享受尽呢。”
我感到惊异，奥古斯塔如此轻松的口吻谈论起自己刚刚逝世的丈夫，仿佛他是个熟悉却无关紧要的人。这让我不由更加仔细地观察起她来。
她已不再年轻，眼角有了细纹，皮肤也不如少女般光泽夺目，但对于同辈人来说，她的容貌仍然是相当动人的，更何况还有一种独特的成熟的风韵，在一颦一笑之间不经意地释放出来。我与她见面的次数不多，我依然记得，在婚礼上，在她笨重颟顸、红光满面的丈夫身旁，她轻盈优雅得如同一只小鸟。
她首先和她的儿子密密私语，但克里斯显得很不耐烦，他们似乎争执了几句，不过很快平息下来了，等到奥古斯塔冲我走过来时，她脸上已经一点不愉快的色彩都没有了。
“哎呀，哎呀，你看起来很不一样了呢！来，告诉我，南意大利的风光让你开心吗？”
她不再理睬自己的儿子，拉着我在沙发上坐下。
“我要说那里的风景真是有趣极了，不过更令我感兴趣的是他们的风土人情。
那里的人和我们英国人大不相同......看起来他们似乎......似乎更富于艺术气息和浪漫幻想色彩，不像我们这么枯燥和循规蹈矩。我们是生活在20世纪的人，而他们是生活在16世纪的、古老精致的王国里的人！”
“噢，亲爱的，你不知道，在我和詹姆斯度蜜月的时候，我们去了埃及，老天保佑！我情愿一辈子待在英格兰再也不出门也不愿意去一个那样的地方。
漫天的黄沙！难耐的酷热！臭烘烘的街道！就为了看几眼那孤零零荒漠里的金字塔！我怜悯那些法老，他们不得不在这样的地方长眠。在那里没待几天，我就痛苦不堪了，而詹姆斯竟然还颇有兴致。
回忆起那甜蜜的“蜜月”，这些不愉快的记忆就又一次回到我的心头，而在此后的婚姻生活中，我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将任何不幸都归咎于此。所以当克里斯来询问我的意见的时候，我告诉他，去维也纳、去巴黎、去布鲁塞尔、去罗马吧，但千万不要去一个你不熟悉并且你周围的人也不甚了了的地方，因为你永远也不知道那地方可以糟糕成什么样子。”
她回过头去看沙发椅背后站着的克里斯：“是吧，克里斯？你对你的蜜月满意吗？”
“那取决于我们对满意的程度的定义，就目前而言，我觉得没有什么让我感到不满意的地方。”他冷冰冰地回答道。
奥古斯塔转过头来继续对我说道：“我亲爱的，如果你愿意的话，我还想告诉你一件在我的蜜月旅行中发生的趣事，一个女仆，叫做——”
克里斯粗暴地打断了他母亲的话：“我认为安已经很疲惫了，如果您能停止用那些陈腔滥调的故事折磨她，让她能上楼休息一会儿，我想这对她来说再好不过了。”
“事实上，我并不十分疲倦......”我试图调和这对母子之间剑拔弩张、水火不容的气氛，但克里斯并不领情：“随便你了。”他自顾自地离开了图书室。
“既然克里斯这么说了，”奥古斯塔似乎对刚才的尴尬毫不介怀，她笑容满面地对我说道：“你确实应该休息一下。”
她拉铃喊来管家，吩咐他一会将下午茶送到我的房间。
管家无意地问道：“既然斯莱特让勋爵夫人已经来了，我想请问您，是将夫人的房间安排在她过去住的房间还是主卧？如果是主卧，我想恐怕得重新装修一番。”
奥古斯塔愣住了，我想她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这是在说我，但旋即她又挂上了笑容：“恐怕我们现在没有一个人有心思应付这种事情，就按照之前的来吧。我们之后再说，谢谢你，韦德先生。”
“我亲爱的安，你不介意我稍后再搬离吧？”她的语调一下子变得感伤和温情起来，“这里有太多回忆。”
“您在这儿住多久都行。”
“感谢你！我亲爱的安琪儿。现在我必须得走了，还有很多丧礼的事宜等着我去处理。”她在我脸颊上匆匆一吻，也离开了图书室。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第 18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