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若如殇》柒月夭夭

5、初生异端

　　京熙客栈。芷萝正在沏一壶新进的顾诸紫笋。完整的芽叶在汤水中绵延展开，鲜淳的芳香就扑面而来。伯扬轻闭双目，似是在品味中屋中的茶香和这片刻的宁静，手中的暖炉来回扭转。

　　很快，平静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
　　“少主，桃谷有函至。”有人轻轻叩门。
　　芷萝走到门边，接过信函，并嘱咐来者退下。
　　“是，少主。“来者匆匆离去。
　　伯扬睁开双眼，”你这随行弟子脾性还真是急躁。”
　　“小绝是第一次出谷，免不了有失稳重。估计这信函应是要紧事吧。”芷萝打量着来信，信函封口处贴着半片紫色桃花瓣。御桃谷信函向来以封鉴的花瓣颜色以示紧急程度，颜色愈深，事态愈紧急。
　　“秋兰葵，鸠羽，显世待沽诸。”芷萝念到。
　　“市面上居然在抬高这两样的价格，有意思。”伯扬看向芷萝，“那这么说的话，借花选之名来都城的人中，确实有人心怀不轨。”
　　“没错。”冼君和长崎推门而入，加入到谈话中。
　　“经过我们打探，今晚宴席之上有人在表演中使用了荼芜香。但用量甚少，所以其意图还不清楚。”长崎将收有余香的小壶拿给伯扬和芷萝。
　　“关键的是，我在礼贡司看到了镶有鸠羽的贡盒。贡盒来自南疆，盒重九克，小巧精致却密不透风。我判断，鸠羽有可能为互通信号，在向王城中人传递信息。”冼君分析着。
　　“用稀有的鸠羽作此招摇之事，难道市面抬价是为了掩人耳目转移视线？”芷萝问道。
　　“那就是说，市面上的秋兰葵和鸠羽都只是幌子，也未免太巧了吧。”长崎思考着。
　　伯扬接到，“那也未必。既然在市面上待沽要价，就表示暗地里确有需求，而且需求量还不小。目前无法确认的是，秋兰葵和鸠羽的同时出现是否为巧合，背后的操控者是否相关。”
　　“我认同伯扬的分析。秋兰葵与制造幻象、蛊惑人心有关，而鸠羽则是剧毒的重要引物，所以它们背后暗藏的阴谋不可小觑。”长崎浮现出一丝担忧之色。
　　“呐，此次的后宫花选大有可能会出异乱。”冼君略有不悦，叹了一口气说，“唉，那还怎么玩耍啊。”

　　四方桌的火烛绵绵悠悠烧至子夜时分，顾诸紫笋的茶色已渗深，芽叶几经沏煮早已泛白，然而屋内还是有残留的茶香清新不绝。不愧是上等的顾诸紫笋。

　　天刚蒙蒙亮，王城外一团乱糟糟。禁卫军一批一批的被派往城门下，疏散着围上来的闲杂看客。可人群却向纸片人一样泱泱飞来，就好像有人在其后推波助澜刻意安排。人群边上一个穿黑色斗篷的异士观察着眼前的乱象，默不作声。斗篷的帽沿将他的脸庞遮住了大半，无法分辨他的五官和表情，可他嘴角细微有频率的抖动让人不自觉的怀疑他是在用唇语与人沟通。

　　一阵邪风将京熙客栈顶层厢房内的竹简纸张吹落几许。冼君和长崎已经等在外厅，冼君的手指不安分的敲击着窗框，“长崎，城外不知发生了什么，居然骚乱这么久。要不，我们去看看？”
　　“你先安分点，禁卫军已派了大批人手，余安会控制住局面的。”
　　梳整完毕的芷萝走出卧房，也来到外厅，“还有不到半个时辰我们就要面圣议事了，我相信今早的事端我们会听到余大统领的汇报的。”
　　“看来，有些人的阴谋已经等不及要开始了。”伯扬和长崎交换了一个眼神。
　　“那还等什么，我们进王城听汇报去呗。”冼君先大步流星的走出了厢房。

　　内殿之上。余安余大统领在众亲臣的耽视之下向戍齐王做着有关清晨城门骚乱的汇报。

　　“禀圣王，王城禁卫军今早寅时在城门口发现一对童男女尸体，两具尸体呈相反方向并排放置。身着白色素衣，并无明显外伤，但都被一块方巾蒙着脸。”余安说着，全场一片肃静，流动着莫名的恐惧。

　　余安停顿了下，继续道，“方巾撤下后，我们发现童男女的面容已被毁，而额头处皆留有一个蓝色符记。”余安将禁卫誊抄下来的符记图样呈给了洛总司，再由洛总司呈给戍齐王，继而在人间使者和众亲臣之间传阅。

　　这蓝色符记似是一朵蓝色妖姬的描边轮廓，又像是一撇翻腾后炸裂的浪花。

　　”禁卫军赶到的时候，已有大量的围观民众破坏了现场，所以有效线索不多……但属下怀疑有些骚乱和流言是被人为控制的，所以暂时收押了部分闹事民众候审……“余安的汇报还未结束，就被戍齐王打断了。
　　”欸，那蓝色符记，你们可有研究？“戍齐王发问。
　　”符记图样的副本，属下稍后会送至博渊阁，相信不久后蓟老阁主就能有确切推断。“余安试图说出自己的分析，”就目前来看，属下并不认为这是军战图腾，倒是像从外疆传进来的象征符号……“
　　”目的呢？“戍齐王的节奏似乎总是很跳脱。
　　”这……属下愚钝，目前的线索还尚不足查出此次事件的动机，也并无其他佐证指向任何人。属下会跟进详查。以上，圣王。“余安结束了汇报，跪着等待戍齐王的指示。

　　戍齐王不知在想什么想得入神，一时竟没反应过来。洛总司在其耳边小声提醒到，”圣王，余大统领的汇报结束了。“
　　戍齐王回过神，”好的。本王命你加紧追查事情真相，有任何进展随时回报。对了，正值百朝会期间，行事要低调慎重，不要在外族和异界面前有失王室颜面。“
　　”是，遵旨。”语毕，余安便退到了亲臣一侧。

　　”今早的内殿议政呢……“戍齐王扫了众亲臣一眼，”原本是想和诸位商讨后宫立主之事，你们说说看这花选嘉礼该如何办呢？不过在此之前，本王希望你们见过每逢百年才入都城的人间使者们。“
　　此时，各亲臣看向内殿王座下最靠近的四个人。其实从昨夜的宴席到今早的内殿，亲臣们都注意到了这四位气宇不凡的人。只是戍齐王没有开口，亲臣们也就暂且忍住了好奇心。
　　四人微微欠身示意，逐一介绍着，”苍北桦林长崎，””大漠莫伯扬，“”西域乾奇阁冼君，“”御桃谷少主芷萝。“长崎代替其他人继续说道，”我们四人受邀百朝会，实属荣幸。其实作为人间使者，我们更像是历史的旁观者，不会过多的参与每朝每代的内政权谋之事。但若有阴诡邪术企图扰乱两界平衡，徒生祸患，我们四人是绝不会袖手旁观的。“长崎语速平缓，却一一道出了人间使者的使命和约束。
　　亲臣中划过一丝怀疑和轻蔑，然而这样的异样情绪并无法逃过任何人的敏感触觉。
　　”所以当然，诸位亲臣才是圣王必会倚重的首选。我们也相信各位的卓越见识和思辨之才，能够稳住朝局和两界。“长崎礼貌的措辞却带有着强硬的态度，让亲臣们在获得了表面的尊重和权势后，也收敛了先前的张狂和不满。
　　”咳咳……“戍齐王试图缓解内殿之上那股莫名的紧张感，”本王是想请四位使者能够担当花选的评判官，助本王选定国色倾城并能行效天下的后宫之主。“戍齐王调皮的向长崎四人抛了个眼神。
　　”这戍齐王分明还是个没长大的少年啊……“芷萝心里暗暗想到。
　　”所以，洛总司，跟诸位宣读一下礼祀部暂拟的花选日程。“戍齐王令道。
　　”是，据礼祀部最后呈报的日程拟本，花选会在对身性、仪容、背景的考察初选后进行三轮。三轮主要以考核诗书、礼乐和艺技为主。花选三甲呈报于圣王后，将由圣王圣心选定最后的后宫之主。具体日程如下……“
　　洛总司的宣读洋洋洒洒了近两个时辰，中间不乏有亲臣的打断、质疑、磋商和修改。反反复复，耗费精神。戍齐王中途出去散心了三次，打哈欠了十二次，斟了四次茶，换了六次小吃。长崎四人则不动声色的旁观着一切，唯有中间伯扬唤亲随的若兰姑娘换了一次暖炉，重新掌了里面的烛火。

　　”如此，诸事既定，请移步外殿享用晚膳。“戍齐王发话到，众亲臣们纷纷离去，然而却独留下了长崎四人。
　　”那蓝色符记你们怎么看？“戍齐王问道，同时还饶有兴趣的琢磨着伯扬手中的暖炉。
　　长崎思忖片刻回复到，”初步推敲其来源可有三处，其一为上古时期曾统治西域的南姬公主一族。因南姬公主出生时右肩落有蓝色妖姬形状的胎记，而后成为了其族人的徽记。其二就是远海长云楼的独门暗器——浮云碎。该暗器发射时会呈现聚集云朵状，而在打到目标时会散开呈现翻滚波涛状。其三，我们怀疑可能和异界而来的幻术师有关，然而这只是推测，还没有确实依据。当然，目前尸身因无明显外伤，无法判断死因，所以此符记还不能做最终确认。“
　　”有趣，确实有趣。“戍齐王仿佛是在听奇闻异事，流露出一脸的意犹未尽。
　　”王城因后宫花选之事，引各方势力混杂在都城中，纷杂暗涌还望圣王谨慎小心。“伯扬截住了戍齐王想要继续八卦的好奇心。
　　”你是说，有人想借此机会谋阴邪之事？“戍齐王单挑半边眉毛，”难不成恶人会混成花选女子送入城中？“戍齐王不正经的开着玩笑，却从长崎四人严肃的神情中意识到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性……“伯扬低语道。
　　”伯扬，本王从刚才就一直很在意。为什么你要一直捧着暖炉？还有你经历了什么，才要蜷坐于轮椅并覆以毛毯呢？“
　　”圣王，我生来体寒并带有残疾，此等事不提为罢，还望体谅包涵。“伯扬轻描淡写的说到。
　　”那……可否告知本王，暖炉中燃烧的是何种烛火？看上去有趣的很。“
　　”圣王竟对此感兴趣“，伯扬稍感诧异，通常并无人会注意到自己暖炉中的烛火有何异样，戍齐王的洞察力让他不禁一惊，”圣王，并无特别，只是大漠上普通的石蜜烛，并非罕见之物。“
　　”哦？是吗？“戍齐王眉宇间划过一丝疑虑。
　　正在当巧，冼君打岔道，打断了戍齐王的追问，”圣王，亲臣们还在等您开晚膳呢。至于我们四人，就先回京熙客栈准备花选之事了。”
　　戍齐王心里当然不罢休，觉着这暖炉的烛火一定非比寻常，令人着迷。都说这人间使者各有神秘莫测的来历，可祖辈流传的相处之道又约束了当朝者不可与其走的太近，也不知道这种似近似远的依赖和牵制到底从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