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若如殇》柒月夭夭

11、木匣

　　三十三间堂，由三十三个以梁柱隔开的堂间而得名。正堂中央供有一座木制千手观音坐像。相比其他东瀛庙堂的华美或精致，这间礼堂显得质朴而简洁。曾几何时，叶室纯一还组织信众们排演过能剧，以娱己娱众。

　　叶室纯一的尸体被发现后，所有信众马上就被疏散或者说隐匿了起来。不经打扫的庭院一下子就落满了树叶，踩上去嘎吱嘎吱作响。而现在整个院子里，就只有长崎一个人的脚步声。

　　环视院子的四周，并无强行入侵的痕迹。从外院通向内堂是条长长的廊道。镂空的设计使透光效果极好，所以如果纯一大师死亡那日有形迹可疑之人，一定也会在离开时引起他人注意。

　　纯一大师的禅房整齐自然，没有被人翻动的迹象。
　　房内已落了一层尘埃，也没有近期有人进出的痕迹。

　　长崎坐下来，思虑着看是否遗落了什么。

　　市场上喊价的秋兰葵和鸠羽。
　　城门的童男女尸体，被“刻意”换上了三十三间堂的素服，额头的蓝色印迹。
　　王城中的荼芜香和莫名中毒的花选女子。
　　三十三间堂叶室纯一的死。
　　来自异界的三水夫人和南姬公主的后族
　　杂乱的线头总是缺少能圆到一起的关键。

　　他想起昨晚刚收到的线报，“绮云布庄乃上古柳氏所创。世代柳家绣娘皆知布庄有位重要的旧人。若旧人出现，则必依其心意。”
　　“上古柳氏……上古……”长崎默念着。

　　我们总在想所有的线索要汇聚成一个完整的故事，如果故事不止一个呢。
　　我们总认为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能被解释被串联，如果事情就是可以不合逻辑的自顾自发生呢。

　　长崎的眼前出现了这样的画面：
　　纯一大师一如往常的起早，洗漱，更衣，程序化的步骤。他带着平静淡然的神情走出禅房，打扫着他一直精心照料的庭院。几许时辰后，他完成了上午的禅课，徐步返回自己的禅房中。正午阳光刚过，斜照进禅房。他自顾沏下一杯清茶，闭目养神，气息均匀。随后他缓缓地举起茶杯，品了一口。茶香袅袅升起，荡涤心灵。放下茶杯后，纯一大师朝着正前方肃穆的深深叩拜，却似乎比往常都要久……然后就这样，安详的向前倒下。就这样，如同是件当日日程上既定的事情，没有不舍，没有畏惧，也没有迟疑，就只是简单的，接受了。

　　突然，窗沿上夹着的一片树叶引起了长崎的注意。他想是否可以带回去让芷萝看上一眼，好与自己的推测互相佐证。长崎走出禅房时，已是黄昏时分了，满院的叶子在晚风下哗哗作响。

　　“空寂寥无故人，总有新叶惹繁尘。”长崎不禁感叹。

　　云起居。
　　长崎、芷萝和伯扬怔怔地望着眼前一大坛的大麦酒。
　　“你确定现在这个节骨眼，你要喝酒？”芷萝质问道。
　　冼君头一歪，“上次咱们喝酒还是在百朝会前呢。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我看你们都心事重重，所以是时候我们放松一下了～”冼君带头举起酒杯，“来嘛，陷入困境之时，喝酒却可以让我们绝处逢生！”
　　大家半推半就，一口没一口的喝着。
　　“再过三日就要进宫向戍齐王进言花选结果了。你们怎么想？”芷萝先打开了话头。
　　“芷萝姐姐……三句话不离正事，扫兴啊。”冼君皱起眉头。
　　芷萝白了冼君一眼，继续说道，“其实决选那日，我先行离开，看到戍齐王扮装去了剧演后台，我在想他或许心有属意了。”
　　“实话说，我并不觉得立外疆女子有何不妥，更有利于疆域安定。”长崎话锋一转，“但是，陈老将军背后的亲臣势力恐不会善罢甘休。”
　　“对。但陈英，我看不像是急功近利之人。决选合作剧目时，临淄城侯孙女戍心悠因独断专行暗做手脚被浅草上官发现严惩，从而使亲臣献女中只得陈家一家。陈老将军此刻必势在必得。”伯扬接到。
　　冼君又自顾干了一杯大麦酒，“畅快～”，显然不把旁人的白眼当回事。看到芷萝刚要开口斥责，冼君马上摆了个笑脸，“好啦，我要等的人终于来了。”
　　一个气宇轩昂但稍显矮小的少年大步流星的走到四人面前，鞠礼，“我是秦朗。”
　　“朗哥哥，你可终于来了。”
　　秦朗轻咳了一声，示意冼君不可这样过分亲昵的唤他。
　　“呃……乾奇阁大管家秦朗。”冼君收敛了些，却骄傲的把秦朗一把抓到身边，“来，给他们汇报一下咱们的进展。免得他们老是怒我不出力。”
　　秦朗继续说道，“冼老爷让我查的事情基本属实。前些日子，冼老爷吩咐我去查一个木匣。在下略懂机关之术，便潜入了都城些许地方，终找到了相似木匣之所在。”
　　“潜入……”这两个字让除冼君外的其余三人互相交换了个眼神，真不愧是主从冼君。
　　“有相似木匣的共有四处，这是我所描绘的图样，烦请桃谷少主辨认。”秦朗将随身的图样取出，放在桌台上，边用手指划着。
　　“第一个是义良药房，木匣内空无一物，却留有淡淡的草药味。”
　　“第二个是陈将军书房的陈列架。相比其他的古董珍品，这个木匣毫不起眼，但匣内却有很别致的暗纹，与之前的蓝色印记十分相像。”
　　“第三个是王城群芳苑。木匣被一块素色布包裹着，隐在工器房。更奇怪的是，此木匣有非常明显被擦拭过的痕迹，干净的很不自然。”
　　“最后一个，我是在百花码头一个沉在近海处装满石头的酒桶里找到的。”
　　听完秦朗的叙述，芷萝分析道，“我感知到最后的残像形意为木，所以我想排除码头的水和群芳苑的金……而药房可为土可为木，陈将军府上的陈列架也可为金可为木……”
　　“我——倒是觉得这其中有迷惑我们的假线索～”冼君说到。
　　“有这种可能。”秦朗肯定到，“这四个地方虽然守卫防御各不相同，但都不是什么密室暗格之处。如真为重要之证，也不会做这么浅显的设计。”
　　眼前的这个少年逻辑清晰，口齿伶俐。模样清秀却有着超出其年龄的沉稳。如此看来，秦朗作为乾奇阁总管却有过人之才。
　　“朗哥哥，你看大家都一脸欣赏的看着你呢。”冼君又不合时宜的开起了玩笑。
　　“可是比你这当阁佬的靠谱多了。”芷萝嗔道。
　　“哟～芷萝姐姐，原来你喜欢这样的小哥哥。”打趣完，冼君稍微恢复了点正经，“说来也巧，前几日我注意到义良药房有成批的药材箱进出。作为一家小医馆，走货量还是太大了。所以我就绕到后门～结果啊，看到也有大批的小木箱进出，我赌药房必有蹊跷。前后门进出的木箱内必定装了不同的东西，想用前门的大张旗鼓来掩盖后门的暗动作。后来，我派去跟踪的人说，后门进出的木箱被直接送到百花码头装上了船。”
　　“嗯，你的发现很有价值。”长崎难得的表扬了冼君一句，“我这边也有个有趣的假设。但有样东西我想让芷萝先看看……”说完，长崎将白天在三十三间堂收起的叶子拿给了芷萝。
　　芷萝试着读取树叶上的残像，可除了大片大片虚晃的叶子，干净的没有任何叠像。
　　“那就对了。纯一大师的死是一个既定的安排，只是整个大局中的一枚棋子。目的就是掩人耳目。他们真正的目的在于王城。如此一来，真正重要的就是发生在王城中的事情。”长崎看向伯扬，“这样说对吗？”
　　“我认同，除了三水夫人带着异界的身份和未知的目的而来之外，我们还推测符昭是上古时期疏勒城公主南姬的后人，”伯扬顿了顿说，“也许——就是南姬公主本人。”

　　这是一个大胆的猜测。也是一个无法向圣王陈述的猜测。因为这可能反而会招致不可预料的危险和不必要的骚乱。

　　“那我们的下一步怎么办，三日后的面圣如何回复？”
　　“我觉得，到目前为止的推论都可以向圣王如实回复，正好和余大统领对照禁卫军那边的调查。但是，三水夫人和符昭的真实身份要先保密。三日后，由芷萝你入王城面圣。与此同时，冼君还是要顺着义良药房到百花码头这条线，探查木匣究竟有何秘密。我——要去找一位故人，关于南姬公主的事情必须得问他。而伯扬你……”长崎看向伯扬。
　　“我，去谱面具团会一会程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