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户》老胡十八

8、祖母

　　不到晚食时辰，整个杜家都传遍了，二房七娘子跟前的嬷嬷与大丫头被卖了。
　　被那母夜叉的二夫人卖了。

　　有吃过二人排头的就拍掌称庆，终于弄走这俩死东西了，平时仗着在小霸王跟前伺候，没少狐假虎威。

　　大多数与她们瓜葛不多的，都在说二夫人母夜叉，这等得脸的奴才说卖就卖，那下头粗使的还不得任她打杀了？

　　李氏也不在意旁人怎说的，晚食照样吃了两碗米饭，顺便又将婆婆夏老太太骂了一顿。

　　诸如“那老虔婆使来的人就是包藏祸心，险些害了我家七七！”
　　“老虔婆自个儿儿子没出息，吃饱了撑的来找茬，有本事就将咱们分出去，老娘还不稀罕在这家里呢！”

　　见老三、老四和双胞胎都不出声，仿佛早已司空见惯，杜若李还是劝道：“阿娘别说了，等阿爹家来再做打算罢。”
　　男子汉不在家，一堆娘子军在人家屋檐下，还是得学会低头。

　　“你爹啊……还不知什么时候才到得了家呢，咱们母女几个都要被她熬死了。”

　　其实杜若李也没见过祖母夏氏，不知李氏说的话可有水分。
　　反正就她目前所知的，当年夏氏与杜老头成亲多年都未养下一儿半女，于是就死了这生养的心，又怕族人趁机谋夺家产，就从外头抱了个孤儿来养活，取名杜渐南，“渐南”，见男……其对男丁的殷殷期盼昭然若揭。

　　也奇了怪了，才将杜渐南抱回来养了十年，读书写字，管家算盘，样样都学得有模有样之时，夏氏突然就老蚌怀珠，生下儿子杜宏志，没两年，又生下杜宏忠。

　　一边是自己亲生的两个儿子，一边是好吃好喝养了十年的养子……几乎毫不犹豫的，杜家两口子的心眼子就全偏到老二老三上了。

　　既然长子学了这多，被当作家里生意接班人培养了十年，那就来为老二老三服务吧！

　　于是，杜渐南就成了名义上是杜家长子，实际却为生意东奔西走的马前卒，这不，去福建都半年了还未回来。而前几日老爷子病倒了，瞧着这样子怕是好不了了，夏氏防大房愈发像防贼了。

　　只是，女人何苦为难女人？现在大房也只剩六个娘子军而已啊！

　　“罢了，不说这个了。”
　　低着头的几个闺女终于抬起头来，呼……老四杜若英还夸张的松了口气。

　　李氏就拿筷子轻轻打了她一下，笑骂道：“死丫头，你老娘说正经的呢，又不是念经，你个假和尚松什么气？”

　　“娘你知道自己是念经就好了，这都多少年了，就不能消停消停？大不了咱们同她们打一架便是，打怕了就不敢再为难咱们了！”
　　“去去去，小姑娘家家，别整日只想着喊打喊杀，以后可怎么嫁人？这都十四岁的大姑娘了……”

　　“别别别，阿娘别来念我，要念你就念三姐，您快帮她找个三姐夫……您有的忙，就不会来念叨了！”

　　少女生的浓眉大眼，嘴唇微丰，鼻子高挺，肤色虽不是十分白，但也均匀健康，外加练武的关系，个子拔得挺高，已经超过李氏了。

　　在杜若李看来，这也是位小美人啊，还是颇有异域风情的美人。
　　只要是美人，杜若李都有好感，对着她就笑起来，只是惯性使然，笑得颇为腼腆。

　　“嗨！肚脐眼，你笑这么古怪干嘛？还要来找苦头吃？我可不是老三老五的软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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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若李善意的笑就僵在了嘴角。

　　原主这位杜七七到底是有多不受欢迎啊？上天既给了她如此美貌，为何就不能再给她副好脾气，好人缘？

　　“四姐真好看。”
　　“啊？”

　　“四姐生得真好看。”小丫头软软糯糯像含了糖的声音，惹得杜若英红了脸。
　　“噗哈哈……”

　　“四姐，看吧，肚脐眼这两日变成马屁精了，今日在马车上将我们夸了不算，三姐也被她夸了，现在，你也不能幸免于难啊……”

　　“去去去，什么叫幸免于难？你们妹妹夸你们怎了？她又没说错，难道你们不美？”李氏打趣道。
　　“你们啊，一个个的都是娘的心肝，满东京城再找不着比你们好看的小娘子了！”

　　姊妹几个被逗得咯吱笑，屋里一时就笑成一团，再没有往日的吵闹，豆蔻看着杜若李的眼神就愈发探究了。
　　这位小霸王到底是怎了？

　　莫非与柳嬷嬷被卖有关？

　　母女几人饭后又说过会儿话，方各自回房。李氏硬要将豆蔻塞与杜若李，被她拒绝了：“娘啊，你屋里事多，得有人使唤才行，我若要使人就来你这边罢。”

　　李氏被劝得老怀甚慰，她的七七终于懂事了。
　　只是，这事懂得也太快了，昨日都还是争宠好胜的孩子脾气呢，今日就乖巧忒多……怕还是被柳嬷嬷与白芍的言语吓到了。

　　想到此，愈发对她二人恨得牙痒痒，下定决心明日就要给闺女买两个人来。

　　却不料，第二日正用着早食呢，夏氏房里就来人传话，道老夫人有事寻她。
　　几个闺女手中动作就一顿，李氏叹了口气，安慰她们道：“无妨，娘去一会儿就回来，除了七七，你们吃完就快去学堂。”

　　杜若李见此，哪里放心她一个人去，也想顺便去见见这位祖母，就硬是撵着去了。

　　老夫人的院子在府里正中央，不缺冰块使，才进门就一阵凉意袭来，杜若李不习惯的打了个冷颤。

　　正堂上，一位六十来岁的老太太坐主位上，头发全白了，面色也苍黄无光，正垂首摆弄桌上两块玻璃做成的物件儿。

　　“儿媳请母亲安。”
　　杜若李也跟着她娘行了一礼，口称：“七七给祖母请安。”

　　老太太摆弄物件儿的手就顿住，抬头看了两人一眼，尤其重点打量七七两眼，自言自语道：“我这是眼花了不成？怎好像隐隐约约看见老大家的七丫头了？”

　　身边丫头就笑起来：“老夫人您没看错，真是咱们贵人事忙的七娘子呢！”
　　“贵人事忙”咬得极重。

　　看来原主没来请过几次安……怪不得她记忆里对这祖母没什么印象呢。

　　“祖母，是七七来了呢，七七病了几日，想您老人家了。”这种哄人的话她说多了，开口就来，一面说还一面扶起了没被叫起的李氏，自个儿娉娉婷婷走到夏氏跟前。
　　歪着脑袋看她桌上物件儿，就道：“祖母的西洋镜脚断了？”

　　“哟！小丫头晓得这是什么东西？”

　　杜若李刚想将事情赖在走南闯北的杜渐南身上，说是在他那儿见过，突然反应过来，她这般爱惜这物件儿，要是晓得养子随随便便就得来这东西……还不得更容不下大房了？
　　虽然原主确实是在她爹那儿见过了。

　　“昨日去徐皇亲家，见有个表叔拿着玩呢，他看咱们好奇就都说了。”徐家老三确实有这玩意儿。

　　“哦？”
　　杜若李规规矩矩回了声“是”，行止气度在那儿摆着，老太太又多看了她两眼。

　　“怎么好好的撵起人来了？”
　　杜若李晓得正题来了，就赶在冲动的李氏前面，开口道：“柳嬷嬷不好，乱说祖母坏话，祖母一点儿也不坏，她坏。”

　　屋内众人明显感觉夏氏刚要说话那口气就堵在了胸口。

　　李氏反应过来，也跟着编排起来：“是啊，母亲，那婆子不是个东西，枉您信任她，将她遣去照顾七七，背了您啊，可说了您多少坏话，从您以前在夏家的陈芝麻烂谷子说起，还什么‘生不了孩子’……哎哟，夭寿咯，儿媳都说不出口。”

　　夏氏自她们进屋就悠闲自在的面具，终于微微扭曲起来。

　　柳嬷嬷到底说没说过她的陈年旧事，其实她也拿不准。
　　沉吟半晌，又问：“佩兰那丫头呢？莫非她也跟着嚼老身的舌根子了？”

　　李氏母女两个忙不迭点头，异口同声道：“可不是，那蹄子非但不劝着那老货，还跟着传谣……”

　　李氏当场就发作了人，薛嫂子听她的话，果然一盏茶的功夫就将两人卖了，夏氏就是想找她们来当堂对质也不方便了。
　　这种节骨眼儿上，为了两个贱婢大动干戈……李氏不傻，夏氏也不傻。

　　最后，夏氏只得忍着气，说教了几句“日后处置下人得有理有据，莫给下头人留话柄”“知道的说咱们当机立断，不知道的只道咱们杜家媳妇儿不成体统”……总之夹枪带棒免不了。

　　但杜若李观她娘亲，也面皮不动的应下。

　　或许，李氏并非她一开始以为的蠢笨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