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户》老胡十八

29、惊魂

　　七七话未说完，只来得及“啊”的惊呼一声就被颠得翻了过去，一把扑到车厢底去。她们租的马车乃便宜货，只光秃秃一层木板子，七七下意识用手肘去支撑，一下子就磨破了皮。

　　姐妹俩还道是马车经了什么大坑呢，杜若菱刚伸手想要扶妹妹起来，马车又重重的颠起来，她自个儿也“啊”一声，那力道险些要被颠出车外，好在杜七七紧紧拽住她。

　　不待她们松口气呢，那车继续颠簸，而且马跑得又快，好似整个车驾连着车厢都要被颠散架似的。姐妹俩只来得及紧紧抓住靠窗的把手。

　　本以为过了这一阵就好了，哪晓得那车却好似停不下来一般，姐妹俩只闻“哒哒哒”的马蹄声与“咕咚”的车厢震动声混作一处。二人“王叔”“王婶”的叫了几声，外头一点回应也没有。也不知是声音被淹没在车轮声中，还是外头压根就没人。

　　渐渐的，那车子终于平稳下来，像是路面不似先前的崎岖不平了。七七松了口气，拉住姐姐颤抖的手，小声道：“姐姐不怕，咱们拉稳了就好。”同时也是在安慰她自个儿。

　　杜若菱紧紧咬着牙关点点头，见妹妹脸都白了，想要搂她进怀抱抱她，却听七七忙叫了声：“姐姐别动，拉稳了！”

　　果然，话音未落，那好容易慢下来的车速又快起来，“哒哒哒”的飞跑起来。好在路面平整，没有再将人颠得翻江倒海。

　　七七见她拉稳了扶手，自己慢慢的跪着爬过去，将车厢门给从里闩紧了，又折回窗帘子旁，微微拉开一条缝，见外头景物如风一般“刷刷”的后退——车速太快了！

　　但饶是如此，她也觉出不对劲来，这根本不是她们回家的路！都走了这长时间了，按脚程该到东华门了，甚至进城了也有可能。但此时窗外却全是苍茫茫田野，枯黄的庄稼，光秃秃的树干，哪里是热闹繁华的梁门大街？

　　七七的心瞬间就悬起来，又将缝隙拉大些，使劲往后头看看，哪里还有另两辆马车的影子？

　　这到底是哪儿？怎么会独独她们来了这儿，发生了何事？另三个姐姐呢？无数的疑惑涌上心头，杜若李只又试着叫了声“王叔”，依然无人应答。

　　要么就王叔已不在了，要么就他被人控制起来了。想到前几日在学堂里听说的，京郊有几宗小娘子被拐的案子，十天半月了也找不着人，大家都在说那是凶多吉少了。

　　其实她还有个更加不妙的猜测，莫说小娘子丢了几日，就是已婚妇人丢了几日，那都是再没活路的。她小时候常听教习嬷嬷用这种故事吓唬，哪家的小娘子不听话，出门看灯被拐了再没找回来，哪家的找回来了却坏了名声，为了不影响家里姊妹婚嫁，被送姑子庵了……
　　她家如花似玉的五姊妹，在庙里一众排开上香，又去了后殿阅经，做什么都是一道美丽的风景线……怕是早已被拐子盯上了。

　　杜若李心头紧作一团，脑内极速运转着，来不及想前因后果了，最重要的是得护住姐妹二人。
　　遂三言两语将推测同杜若菱说了，唬得她眼泪在眶里打转，身子也抖起来，想要问什么，又怕被外头坏人听见，只咬着牙可怜兮兮的望着妹妹。

　　“姐姐别怕，待会儿，我悄悄将车厢门打开，你趁车夫不备跳下去……这里地势平坦，跳下去也无事，顶多破点儿皮。你下去后不要出声，先藏好了，我再过半里路也跳下去，顺着原路折回来寻你。”
　　“不……不，万一你被发现了怎么办？”岂不是就逃不了了？

　　“嘘！姐姐莫哭，不怕，你比我大，我还是个孩子，他们不会拿我怎样。”你却不一样，云英待嫁的大姑娘，要真遭了，那与要了她的命有何异？

　　七七紧紧握住姐姐的手，紧急关头居然是异常的冷静，一滴眼泪都掉不出来。

　　“姐姐听我的，若……若半个时辰还未见到我，就赶紧往有人的地方跑，赶紧去报官。”
　　“不……不，七七一定要来找我，不许说这等丧气话。”

　　杜若李顾不上与她再说，又重复了一遍要领——快，准，狠，藏！

　　觉着身下车轮比先前又慢了点儿，杜若李轻轻拿开闩子，将车门拉开个小缝，见前面果然坐了个戴斗笠的灰衣男子，不是穿褐衣的老王头了。

　　见他并未回头，杜若李咬紧了牙关，拉着杜若菱的手到车门旁，慢慢的，悄无声息的将门拉开，正要拉杜若菱上去，好推她一把。哪知背后一沉，她自个儿已经不受控制的跌出去，顺着车沿掉到地下去。

　　直到身子重重的砸在泥土地上，她才反应过来——是杜若菱将她推出来了！那她自己怎么办？那马车却已绝尘而去，离她越来越远。

　　七七说不出话来，这……这三姐怎这般不听她的话！车夫发现她个小丫头不见了，只要年纪最合适的杜若菱还在，倒是不会太在意，但对剩下那个定会更加警惕，她哪里跑得脱？她才是拐子的终极目标啊！

　　小姑娘眼睛通红，那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她不要三姐保她！她比她机灵，即使被发现了也还有机会逃脱，三姐那个榆木脑袋哪里跑得了？
　　想着想着，泪水已不受控制的涌出，滴滴答答落在前襟。她不要三姐换她！她不要欠她们，她只想赶紧报了仇，脱离商户杜家，或是青灯古佛，或是云游四海，她不要同她们牵扯太多！

　　讨厌！
　　真是讨厌死了！

　　杜若李气得拍了拍腿，望着远去的马车，泪水只管簌簌的掉。脑中走马灯似的，闪现几姊妹在一处的场景，一会儿是杜若菱怜爱的拍拍她小脑袋，一会儿是她理所当然的占着小七七的身子，将头扎进李氏怀里乱拱，享受着本不属于她的温暖……
　　她只是借尸还魂暂住几日，为什么要同这没规没矩的商户女打做一堆？她不要！她可是堂堂荣恩伯府嫡次女！

　　越想心头越难过，喉咙里像咽了一口黄连水般，苦得说不出话来，苦的极致便是涩，涩得她眼睛泛酸，那泪水掉得更凶了。

　　不行，她不能任拐子将三姐拐走！七七使劲眨眨眼，看着逐渐成了黑点的马车，她得赶紧想法子！怎么办，是赶回开封府报官？还是跟着马车追？往日尚有两分机灵劲的她，此时却六神无主起来。

　　突然，身后“吁——”一声，有马匹嘶鸣之声，一人坐在马上，紧勒着缰绳，堪堪将马勒在她身后，杜若李只来得及看见那高抬着的马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