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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二十七章 ...

  •   桑府辽阔,竹林绵延。
      这片竹林自桑靖远出生起种下,时至今日,新旧交替、物是人非,竹子兴许已经不再是同一批竹子,竹叶却一如既往苍翠欲滴。

      幽静的竹林深处,有一汪叶蒙未曾见过的小潭,一名身着黑衣的男子正蹲在潭边的草地上,堆起枯竹预备烤鱼。
      临近晌午,他应当正在处理自己的午餐。

      桑靖远自远处走来,恭敬地在他身后站好:“师父。”
      那人没有回头,道:“昨夜的刺客我已解决,不必担心。”

      桑靖远顿了顿:“依师父看,那人武功是什么路数?”
      男子想了想,道:“他未曾使用武器,伤那叶姓小子,用的不过是随地可取的碎石,我与他交手,观他内力深厚,拳脚却粗糙,并未看清师承何处。”

      桑靖远微微皱眉。
      男子又道:“此人谨慎,交手后察觉不敌,当机立断咬烂舌根,想来受过严格训练,我也并未套出可用消息。”

      “师父确定昨夜刺杀是姨娘的手笔?若当真如此……”
      男子手中不停,随地捡起一根断裂的竹枝,五指一捏,食指并中指侧削两下,竟如刀刃般锋利,不过短短数息就将竹枝加工成尖锐的竹片,轻松穿过鱼背:“你我皆知,这毒妇与月儿的死脱不了干系,只是无凭无据,也不可冤枉了她。此人确是那毒妇找来祸害你的,但他背后之人,应当不是那毒妇。”

      这些年他藏在桑家后院,日夜监视陶氏,想要找出蛛丝马迹,却什么也没有找到。如果陶氏当真养着一批江湖死士,一边严格训练,一边还能做到十余年不被他们发现,只能说明这女人有经天纬地之才,起码演技是奥斯卡级别的。
      最重要的是,如果真是这样,那就证明他和靖远倾心劳力,却被一个女人肆意耍弄了十几年。

      奇耻大辱。

      桑靖远垂下眼,低声道:“当日师父查清娘亲的死因并非疫病,而是筋骨尽断五脏俱碎,证实出自武艺高强人之手,师父也说,昨夜那死士确是姨娘派来的。”
      “是,我绝不会看错。”男子顿了顿,终于回过头来。他长着一张俊美立体的脸,五官深邃,眉眼锐利,表情十分冷淡,看年龄并没有比桑靖远大多少,且与他有几分相似。

      “靖远,我知道这么多年一直没有线索,你很难过,我也一样,但你不能以此惩罚自己,让痛苦蒙蔽双眼呐。”
      桑靖远的手微不可查地抖了抖。

      “她若真有培养死士的能耐,又拼命藏了十余年,怎么会突然公之于众暴露自己呢?”男人站起来,认真看着桑靖远,“此事还待细查,我自有分寸,你一向稳重,不会冲动行事的,对吧?”

      桑靖远的声音有点冷:“舅舅。”
      男子深吸了一口气:“这次你求我没用,喊舅舅也不行,去商铺吧,晚些回来我自会告诉你那死士到底听命于谁。”

      .

      陶氏自桑靖远幼时起便极讨厌他,虽不打骂,但吃穿用度总是变着法克扣,撺掇下仆排挤孤立,又或以体弱养病之名禁足,是一个十分合格的“后妈”。
      但她这二十年来都未曾对桑靖远动过杀心。
      一来那病秧子到底体虚,指不定哪天就归西了,时日无多之人,纵容一些也无妨,毕竟没什么实质威胁;二来老爷虽偏心,却一直有过世后将家产留给梓彤和文举两夫妻的打算。

      哪知道女儿小不忍则乱大谋,为了陷害叶蒙坏了规矩,竟然让老爷失望之下有了改立“遗嘱”的想法。
      联系起桑靖远执意娶妻,又因成婚得北庄美差,慢慢接触桑家产业的过程,陶氏心头警铃大作,认定这是桑老爷彻底改立遗嘱的前兆。

      “怪就怪你太贪心,怨不得我……”陶氏垂下眸子,将眼底还未散尽的狠厉与恶毒藏得严严实实。
      桑梓彤正从门外走进来,手里托着刚刚从蚕微寺方丈那里请来的玉佛,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娘,佛像请好了,我们回去吧。”

      时间看似飞速流逝,实则今日也才七月十五,距离上次斗巧宴只过去短短七天。
      中元节在叶蒙那个时代,一直是小辈无视父辈重视但不会大肆操办的节日,毕竟中元节又称鬼节,是祭奠先祖,缅怀亡人的日子。
      而在这里,中元节不仅具有信仰维度上的重要意义,在世俗层面,也是一个群众参与度很高、具有鲜明娱乐功能的节日。桑梓彤请的那尊玉佛,就是今晚祭祀时需要用到的普度众生像。

      桑老爷事务繁忙,因此每一年中元请佛都由陶氏全权负责。
      按理说请佛祭祀,需由嫡子跪请,但桑靖远体弱,陶氏说他不宜接触香灰,恐加重咳症,不让他来,桑老爷深以为然,就默许桑梓彤代替大哥揽了差事。

      陶氏见女儿神色不对,眉头蹙起,声音冷了几分:“你往年最喜方丈讲经,每次都要听完才走,今日怎么这般着急,你且过来,可是佛像有何不妥?”
      桑梓彤闻言哆嗦了一下,表情瞬间垮掉,小声道:“我、我方才路过寺中古井边,被一只野猫绊了脚,不小心将这佛像磕、磕在了井沿上……”

      这话说完她眼眶通红,竟是直接哭了出来。
      陶氏连忙接过佛像,仔仔细细看了一圈,发现那底座上附了数道裂痕,仿佛密密麻麻的蛛网,看着随时都要碎掉。

      “你啊你,你这鲁莽性子何时能改!”陶氏恨铁不成钢,伸手欲打,见女儿泪眼婆娑,可怜极了,到底还是不忍心,又重重将手放下,冷道,“你向来娇纵,我也念你年纪小,纵你宠你,以往犯错,老爷那边我替你兜着,可你越发蛮横,变本加厉,前日坏了规矩让老爷训我一回,如今怎么还不涨记性?”
      “娘!”桑梓彤哭得凄凄惨惨,话也说不清了,只差给陶氏跪下,“女儿知道错了,女儿以后再也不敢了。可、可是娘……这佛像尊贵,若、若爹爹知道被我弄坏了,我、我……娘,您要救救女儿啊!”

      陶氏被她吵得头痛欲裂,眼看着头发又要花白几分。但她知道此事必须解决,老爷怪罪也就罢了,怕就怕皇上怪罪。
      这佛像不是普通佛像,而是传说被圣僧开过光的御用佛像,整个大庆朝仅此一尊,除了皇家就只有他桑家能用,这代表了皇室对桑府的信任,更代表着无上的殊荣。

      “别哭了,遇事需冷静,总这样哭哭啼啼,办法能从天上掉下来不成?”陶氏被吵得心烦,对这个一向溺爱的女儿也没什么好语气了,“你把脸去好好洗洗,等眼睛消肿再去找方丈要个套佛像的镶金底座,他若问原因,你就说今年府里添了新人,老爷恐她不懂规矩,想要办得谨慎些,要个金座护着佛像更稳妥。”
      桑梓彤哽咽着点了点头,接道:“他要再问,我就说嫂子乡野出身,没见过这样的奇珍,唯恐手痒碰坏了。”

      陶氏见她带了脑子,火气消了些:“你也别急着回府,往年如何,今日照常便是,晚间祭祀,我自有安排。”
      桑梓彤急急应了,也不敢撒娇,照着陶氏的吩咐快步去了后院。

      .

      桑府。
      叶蒙带桑怀远玩了半天,抓了不少蚂蚱。

      【你不是说带人家抓蛐蛐吗?这是啥?】系统怼他,【你个小骗子。】
      叶蒙从丫鬟手里接过用完的酱菜罐,将抓好的蚂蚱放进去,迅速盖好盖子,回怼:“改变主意了不行啊?蚂蚱不好吗?你看怀远玩得多开心。”
      其实他也是说完以后才记起蟋蟀都在夜间出没,白天根本抓不到。

      桑怀远今天只上了半天课,晌午桑靖远亲自去接,让他陪大嫂解闷,他一听是大嫂就颠颠地过来了。
      叶蒙在孤儿院时就很讨小孩子喜欢,到了这里魅力依旧不减当年。

      男人间的友谊往往很简单,或许是一起吃了顿饭,或许是一起摸了次鱼,也或许是夜深人静时敞开心扉的一次交谈,更或许是一次脸对脸嘴对嘴的……
      系统打断他:【我怀疑你在搞黄色,但我没有证据。】
      叶蒙乐得肚子疼。

      落日西沉,又到了做晚饭的时间。
      叶蒙带着桑怀远走小路回家,先给他打了盆水,让他把脏兮兮的小手和小脸好好洗一下。

      “这么喜欢它们啊?”叶蒙见他笑眯眯的,洗着手眼睛也不忘盯着瓷罐,心里好像被棉花糖簇拥起来,变得格外柔软。
      小孩子总是很容易满足,这几只小小的蚂蚱,也许能让他开心一整天。

      “嗯!很喜欢。”桑怀远的脸蛋红扑扑的,眼底闪着兴奋的光,“像喜欢大哥大嫂一样喜欢。”
      叶蒙觉得好笑,顺口问了句:“那和怀远的娘亲相比呢?”

      哪曾想这一问,孩子就忽然低落下来。
      叶蒙不明所以,正要问发生了什么,心里顿时咯噔一声,有些如鲠在喉。

      他早该想到的。
      桑靖远并不喜欢这个弟弟,更不喜欢柳氏。虽然因叶蒙的关系,兄弟俩好好相处过几次,但这些日常不可能这么快改变一个人的好恶,桑靖远应该巴不得离他们母子远一点才对。

      至于解闷,叶蒙向来擅长自娱自乐,桑靖远是知道的。
      专程跑去柳氏的院子把桑怀远接来,只可能是他觉得桑怀远当时不适合待在柳氏那里。

      难道柳氏又和赵文举……?
      还是和其他人?

      叶蒙想完快被恶心坏了,赶紧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他蹲下.身与桑怀远平视,果然在这孩子眼里看出几分恐惧和痛苦,便柔声安抚道:“一会大哥就回来了,嫂子今天想多做一些好吃的,怀远来帮忙洗菜好不好?”

      男孩乖巧地点了点头,糯糯道:“好。”
      叶蒙笑了笑,起身开始做饭。

      他下午带桑怀远玩的时候听路过的丫鬟们讨论,今天是中元节,府里有祭祀活动,因此并不准备做太多吃的,但现在他想转移桑怀远的注意力,多做一点也无妨。
      一大一小一边做菜一边聊天,气氛格外融洽。

      入夜时分,桑靖远踏着月色回来。
      叶蒙笑着张罗:“辛苦啦,快来吃饭吧。”
      说完他就觉得情况不对。

      桑靖远是温柔的。
      或者说,他表面是温柔的。

      叶蒙早在第一次对话时就知道,桑靖远是个比较腹黑擅长伪装的男人。但他一直对叶蒙很好,极少在他面前露出严肃的表情,永远面带浅笑。
      此刻却没有。

      叶蒙的手指无意识蜷缩了一下,迅速拦住想要冲过去迎接大哥的桑怀远。
      他抿了抿唇,认真看着门口的男人,突然觉得喉咙有点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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