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秩序师》拾初

61、纨绔

　　“还愣着干什么？看不见他们已经叛出月城了？我们该怎么对待叛徒，平时都白学了吗？成大业必要断绝俗世纠缠，修心定志，这些都忘了？”一名教官大吼道。

　　不少茫然站在一旁的学子听了这话幡然醒悟，虽然没想明白栾吉他们是怎么就被叛出师门了，但长久以来对使者们言听计从的习惯使然，纷纷加入战局，贡献了自己虽然薄弱但胜在人多的力量。

　　陈清昀一方仅有那么几个战斗力，虽说白鹤是世间罕有的高手，但架不住对方的车轮战术，保护者众人撤退的速度逐渐是慢了下来。

　　本公子这弱不经风的矜贵身板，果然不应该来这里。陈清昀一边暗想，一边朝叶斐远走的背影望去。远叔叔，这节骨眼你若是赶不上可真就白担了一世英名啊，枉我一直将你当作战神看待。还有余老狐狸，能让本公子高看一眼的人物在这世间比凤毛麟角只少不多，你们可别让本公子失望。

　　可惜，徐延根本就无暇理会纨绔儿的碎碎念，他没想到对方就这么几个人竟然还挺能扛。一时间恼怒与杀意肆掠，黑雾卷黄沙漫天。众教官和月城余人，隐没在庞大的死灵军队之后，风云色变，白鹤撑起的微亮结界在遮天蔽日的黑雾中显得格外渺小。

　　死灵军队漆黑的兵刃朝结界砍下来，在接触的一瞬融化消散，但前赴后继的死灵们飞蛾扑火般源源不断。

　　白鹤皱了皱眉头，“公子，现在有点麻烦了。这些东西好像无穷尽，虽然并不强大，但是……”

　　陈清昀看了看他身后早已慌乱得不成样子的普通人们，轻轻点了点头。白鹤的意思他明白。但是——对方人多势众，又占据绝对的地域优势，咱们带着这么多毫无灵力的普通人，被消耗殆尽是迟早的事。

　　矜贵公子陈清昀先前观察状况，特意省下来的灵力，终于用出了那么一点。他的灵力泛着耀眼的金色，像是劈开浑浊黑暗的阳光，稍稍给了恐慌中的人们一些安定的力量。大战当前，不改骚包本性的陈公子脸上还挂着那点玩世不恭的笑意，他朝白鹤抖了抖一身闪瞎眼的灵力护甲，又努努嘴好像不大满意这造型。“好了，接下来就交给本公子。”言罢，潇洒的转身走出了白鹤布好的结界。

　　“哎，陈……”栾吉瞬间明白了他是想独自抵抗教官的攻击，好给大家争取撤退的时间。如此舍己为人、大义凛然的事，栾吉没有从陈公子身上看到丝毫的悲壮豪情，仿佛他只是出去显摆一圈就回来了。

　　白鹤一只手拉住欲随陈清昀而去的栾吉，“相信他，这里更需要你。”

　　栾吉明白自己的灵力跟他们远不在一个境界，因此也并不多言，和另外几个修灵者照顾伤者，帮忙修补四面八方承受攻击的结界。

　　刚走出结界的陈清昀立马被黑暗吞噬了，冰冷的死灵气息裹挟着大量黄沙比狂暴的黑风更有杀伤力。他苦笑着从腰间抽出一把缀满各色奇珍玉石的宝剑，这是他从家中搜刮了许久宝物又特意找名匠锻造的灵剑，本意只是为了炫耀，没想到刚拿上手还没来得及展示给别人看竟要用来御敌。

　　便宜你们了。陈清昀暗叹道。

　　无知无觉的死灵们有眼无珠，对剑身流转的灼灼光华视若无睹。他们举着兵刃胡劈乱砍，毫无章法却也密不透风。感到被藐视的陈公子似乎恼火了，剑上金光一炽，于浓厚的黑暗中劈开一道口子。

　　藏匿其中的徐延将一切看在眼里，他看着这个草包公子被傀影戏弄，嘴角微微的翘起，有种猫捉老鼠的满足感。蠢货，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越花哨，死得越快。徐延冷眼旁观道，真是不够看啊。

　　正当此时，竟有一道剑光冲徐延而来。徐延顿觉诧异，伸出一只手去挡，被震得后退了两步。看来这纨绔子还有点东西？他有些不屑，嗤笑一声，毕竟是秩序师大族的继承人，有点东西也好，更好玩。

　　“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找到了，怎么？还想再挣扎一下？”

　　“挣扎？那你就想错了。”

　　徐延大惊！这声音分明就已在身侧，几乎贴着他了，而他竟丝毫不觉。“你……”徐延什么都来不及说，甚至都没感觉到痛，但他感觉到了某种温热液体顺着自己的脖颈往下流淌。这个人的灵力轻易划破了我的护体灵甲，真的是那个纨绔子干的吗？徐延无法转头，也无法再吐露任何怨愤，他的表情禁锢在惊恐和不甘上。

　　“这一刀是为了谢娘子。”陈清昀手上是一把简单的匕首，那柄嚣张的宝剑挂在腰际。他面无表情的检查了一遍袖口，确认没有被溅上血迹又悄无声息的收敛了灵力。

　　徐延挺直的身躯未及倒地，丝丝缕缕的黑雾便将他缠绕起来，一瞬之间，尚有余温的□□化成了枯骨。无人操纵的黑雾吸收了生灵后逐渐凝聚出形体，新的兵士比原来的更为高大，它们挥舞着刀剑继续投入战局。

　　被人接管了？还是说它们根本无需操纵？此等荒芜僻地为何会有数量如此庞大的阴灵？啧啧，陈清昀开始觉得有点头疼了。刚刚看似轻而易举的解决了徐延，主要还是因为对手的轻敌自满，暴露了行迹。剩下的那些使者教官们可就没那么好处理了，他们好歹也是训练有素，配合默契的战友。

　　白鹤的结界已经完全看不见了，不知是走远了还是黑雾太浓厚遮住了。陈清昀屏息凝神，一边要抵挡死灵大军的盲目劈砍，一边要提防来自月城众人无处不在的配合攻击。这下，真有点被戏弄的意味了。

　　“喂——你们就这么甘心替人卖命？还是说你们已经没有勇气回到正常的生活了？”陈公子最擅长的可不是打架，他向来奉行能动口绝不动手。“再说了，你们巫师不是号称神之使者吗？倒是给个净化人的理由啊？这些无辜的人们犯了哪一条禁令，你们就此大开杀戒？”

　　只可惜，无人回应。陈清昀的话音像是掉入无尽深渊，不起一丝波澜，周遭只有不绝于耳的呼啸声和撞击声。他发觉这次无论自己如何隐匿行踪都会暴露在对手的眼前，仿佛空气中有一张严密而敏锐的蛛网，每一步都在监控之下。难道他们看得见？或者他们用了什么别的手段？

　　想到此处，陈清昀干脆立定站住了。反正从之前的攻击来看，敌人不会在他身侧五步之内，死灵对他来说杀伤力不大，稍微费些灵力即可，他现在需要绝对冷静来使用陈家的五感之力。

　　秩序师家族通常都有自己的独门绝技，陈氏树大根深，自然是其中佼佼者。只是他们这一门崇文，最为注重情报信息、大局历史，因此在感知一道上难逢敌手，而武之一道则修为平淡。陈清昀已是陈氏众子弟中天赋最高者，吓唬一群普通修灵者没有问题，但是对上经验丰富、桴鼓相应的对手就有些不够看了。

　　陈清昀减少了护身灵力的分量，将更多的灵力投入五感延伸，拼着抗了不少攻击准确计算出了对手的位置。只是，那都是活生生灵动的人，不是站桩，他想冲击一个突破口时立马有其他人补上。

　　不过，好歹把他们的火力转移过来了，白鹤他们应该能走远一点了吧。总是表现得身娇肉贵的陈公子右肩又被一道利刃划破，好几处有鲜血溢出，染红了银蓝色的衣袍。他还是一动不动的站着，仿佛自己变成了一根站桩。

　　一名使者远远看着，大约也觉得这华服公子只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他不顾同伴的眼神示意，悄无声息的往前走了两步。生与死的距离，有时候也就只有两步而已。

　　对方的阵法破了一个口子。

　　陈清昀朝前奔去，顺手又解决了一人。只是，随后，他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手了。

　　挡在他面前的是六七个孩子，他们肩并肩用肉身堵路。陈清昀行踪一滞，一排小孩以不自然的整齐划一举起右手。他们还没什么灵力可用，手中握着的都是普通的木剑。陈清昀想绕过他们，却发现他们好似鬼魅漂浮于空，动作极快。

　　这……是传说中的炼人禁术。施术者攫取生人魂魄点燃，令他们处在不阴不阳之境，随意供人驱使。禁术一旦施展，无法逆转，魂灯一旦熄灭，被炼者即烟消云散，再无往生。

　　混账东西！

　　陈清昀只觉一股热血冲向大脑，攥得紧紧的拳头无处安放。这些孩子面容保持着天真无邪，中术的那一刻还信赖着他们的师长，只有空洞的眼睛透着嘲讽。

　　无以言表的愤怒和寒冷在陈清昀心中蔓延，在这关键的时刻，他走神了。孩子们的木剑不够锋利，却将他心里某处封存的记忆划破。他想起曾经无数次看过的黑暗面，想起噩梦里陈策空洞的双眸……原来那些心灰和不甘都藏在他心里，从未真正放下过。

　　在他发怔之际，一道真正的灵力剑光直冲心口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