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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4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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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冬生怔怔看着眼前这个人,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的瞳仁在颤动。他忽然狠狠别开脸,眼神中闪过一丝阴霾。
无数情绪在赫冬生的脑子里交织。理智告诉他不要告诉任何一人,但是面前的人看上去身份无比尊贵。而且……赫冬生的直觉告诉他,对方是站在谢殷那边的,或许不只是如此……
赫冬生脑子里涌动着各种混乱的猜测,但他都不敢往下细想。
褚衍的视线仿佛有无形的逼迫感,出于这种压迫,也出于某些赫冬生也说不出的原因,他将那几个名字名字说了出来。
“吴斯锗,他是绸缎庄吴掌柜家的小儿子。颜炀,是阿殷家隔壁甜点铺的少东家。刘元邱,他是……是刘知府的侄子。房山岳,是鸢尾街另一头房员外家的独子。”
赫冬生说出这几个名字时丝毫没有思索迟疑,仿佛已经在他的舌齿之间默念过千百遍。
那种莫名的感觉让他无缘无故相信眼前的人或许可以帮他,或者是因为权势,或者是因为其他……
听完赫冬生说的这几个名字,褚衍的神色并没有变化。
兴冲冲冲在前面的谢殷发觉身后的人还没跟上来,转过身,使劲冲这边招手。他站在太阳下,冬日温暖的阳光落在他身上,整个人看上去无比鲜活。
赫冬生转过身去看他,眼神呆呆的,仿佛在看隔着很远的人一般。
褚衍侧头,顾凛心领神会附耳上前,褚衍的唇动了动,说了几个字。
顾凛很快领会,点点头退开。
赫冬生已经下意识往谢殷的方向走过去。褚衍看着他的背影与谢殷莫名高昂的笑容,眸色暗了暗,抬腿跃过门槛也往外走去。
刘卓芹一直小碎步拖着,见褚衍出来了才忙急哄哄凑上来献殷勤。
知晓了另一位是谢殷,刘卓芹更不敢往他身边凑了。还是伺候昭王殿下好得多。
他心里正打着些小算盘,忽然感觉脊背一凉,仿佛有一道冰冷的视线从他身上扫过。
刘知府惶然抬头,身前矜贵英俊的王爷已经往前看去。独留下知府一个人惴惴不安,他做错了什么了吗?
“快!快!”谢殷催促着落在后面的赫冬生褚衍,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脸上全是神神秘秘的兴奋样子。但是却很谨慎地保密,什么也不肯说,要等到了谢府才肯说。
马车很快到了谢府,谢殷又是第一个下了马车冲进谢府门。
谢殷褚衍等人都已经进去,顾凛落在后面,提点刘卓芹道:“若里面有什么发现,可不要惊动到其他人的好。”
刘知府很快领会,转脸就一脸威严地唤来衙役命他们看守好谢宅四周,不能让任何人靠近。
谢殷一进谢宅就熟门熟路直奔西北角,褚衍等人也跟在他身后。
西北角的房屋连着甜点铺,已经被烧毁。衙役们收拾清理了一番,现在只剩焦黑的地板和一旁熏黑的墙壁。
谢殷灵活地绕开地上残留的木梁往前走,果然就来到了赫冬生说过的那个紧连着屋子的小花园。
小花园中的桃树已经被熏黑,两个衙役正候在此处,一见谢殷褚衍刘卓芹等人到,便连忙上来禀报道:“大人,桃树下的确有挖掘过的痕迹,只是被烧焦的灰烬掩盖住了,仔细查验才发现。
到处都是黑色的灰烬,乍一看的确看不下来桃树下有掘过的痕迹。衙役们也是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将这些木料的灰烬残余清理干净之后,通过对比,确认这里的确被人挖掘过。
而且若再过十来天,新草长出来,或许就完全分辨不清了。
情形居然的确和赫冬生所说的一样,刘知府不由得心中微微吃惊。
谢殷脸上却并没有吃惊的神情,或许是他本身就下意识信任赫冬生。
他拿着那张图纸仔细对比,按照图纸上所指的“西北角”,的确就是在桃树这一片。若桃树下没有,或许只能加宽挖掘范围了。
谢殷又研究了一会儿图纸,心中有了定论。他走向一旁一头雾水的刘知府,向他低语几句。
刘知府一愣:“东……东南角?”
谢殷笑笑,并不催促。但是他顶着这个第一奸臣的身份,光这样笑着看人就足够让刘知府脑补出许多画面了,根本不敢质疑,连忙命衙役去查看。
谢殷叮嘱完刘知府,一回头便见褚衍正看着他,眼神中似有询问。赫冬生也欲言又止地站在一旁。
谢殷忽然狡黠地眨了眨眼睛。
“一般人看到这张图都会下意识觉得一定是先有这张地图,再标注了这个方位。”白皙纤长的手指点了点那行字。
赫冬生窦翊清等人都面露疑惑,不懂谢殷这句话的含义。
褚衍也盯着谢殷。
谢殷咧嘴一笑,“有没有一种可能,画这幅图的人是先听到了这行字,他才根据这行字画下这幅图的?”
赫冬生惊愕地抬眉,而褚衍眼神闪过了短暂的惊愕之后露出一丝了然的神情。
只有刘知府,他一向觉得自己还算机灵聪明,但是这位谢侯爷说的话却让他觉得云里雾里,弄不明白。不过他转头,和同样迷惑不解的窦翊清窦守备对视一眼,又觉得自己不是孤立无援了。
“现在只等那些衙役,若他们找到了东西,便能证明我的猜测。”谢殷道。
谢殷一脸的兴高采烈,和周围乌黑的断壁残垣看上去十分不搭。越过谢殷,褚衍很轻易就能看见被烧矮了一截的院墙之后有一些焦黑的屋顶。
那是隔壁被牵连的甜点铺子。
褚衍眸色一沉,一直紧密关注着他的刘知府马上屁颠屁颠挨过来,“殿下有什么吩咐?”
刘知府已经忘记称呼褚衍“公子”了,不过褚衍此时也无心在意这些。
“派些人再清理干净一些。”褚衍一边道,刘知府就一边不停点头。
“然后挂上售牌,价高者得。”
刘知府正点着头,忽然一愣,呆呆地看着褚衍,“这是……要将这谢宅卖出去?可……”
谢殷也凑过来听见了褚衍的话,听到这宅子要售卖,谢殷动了动唇,可他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这里已经不应该是他的宅子了,谢殷明白这一点。
褚衍的视线在谢殷身上落了片刻,“三日后便竞价售卖。”
刘知府十分不解,他可刚刚才把那群员外豪商赶走,现在又准备卖宅子?
不过他表面上并不敢提出任何异议,忙不迭地听褚衍的命令忙去找人传话。
谢殷一眨不眨地看着褚衍。刚刚他脸上的神情还是兴高采烈神采飞扬的,但是现在,虽然他并不是刻意的,眼神里却不自觉地涌出一点失落。
那抹失落落在褚衍眼中,他的动作顿了一下。
垂下眼眸,忽然唤过顾凛。
褚衍的音量并不大,但却能清晰传到谢殷耳中。
“找人埋伏在这片废墟附近,不能暴露行踪。”
顾凛利落应下,“是!”
谢殷乍然抬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褚衍。
褚衍的眼神柔和了一些,他轻声道,“若他们舍不得竞价买宅子,便逼他们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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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宅要由官府组织竞卖的消息一两天内便传遍了宛陵城中几乎所有有财力的掌柜员外耳中。
因这消息来的太突然,倒也有一些之前急着想买谢宅的人渐渐疑心,茶楼之中便有人隐隐揣测,“之前传言谢宅之中有密宝,莫非是官府所为?借此提高售价,说不定能翻了好几倍。”
周围人纷纷想起刘卓芹一向的品行作为,纷纷觉得这样狡诈的事件他也不是做不出来。
这大招大揽的拍卖肯拿出真金白银的人反倒比之前少了一些。但是所有人都在关注着这场拍卖。
眼下已经到了拍卖前最后一晚,刘知府在府衙中又紧张又兴奋,尽管那传言的确不是他所为,但是确确实实让谢宅出了大名头。眼下还用竞卖售出,刘知府都不敢相信明天会竞出什么样的高价。
他辗转难眠,在黑暗中还暗自拜了拜那位亡故的谢家少爷。谢宅中的古董名画是一桩,如今又来个竞卖宅子,两项收入就能让府衙吃上一两个年头了。
刘知府自觉发这两笔财问心无愧,谁让那位谢家少爷都没有个近亲,少不得补贴补贴官府了。
怀着这样憧憬期待的心情,刘知府终于在三更时渐渐迷糊了过去。
但是他感觉还没有迷糊多久,外面就忽然一阵脚步声让他从梦中惊醒,很快门被敲响了,“知府大人!知府大人!”
急切的声音让刘知府吓出一身冷汗,他忙披衣起来,打开门。
然而门口的衙役反倒是一脸欣喜,“知府大人,谢宅那边抓着人了!那几位大人都准备过去了,您也……”
抓着人了?什么人?
刘知府尚且还停留在竞卖谢宅的美梦中,被这一顿说得晕晕乎乎。但是听昭王谢殷等人都过去了他也急急忙忙连衣服都来不及穿好就赶过去。
褚衍等人的车轿已经先行了,刘知府连忙也钻进轿中。一路的颠簸和夜风逐渐让他的脑子清醒过来。
而那边,谢殷等人已经到了谢宅。
此时谢宅灯火通明,四处都挂上了灯笼,将整个宅邸照得亮亮堂堂。
褚衍和谢殷对视一眼,他们径直去了西北角的小花园。
灯笼影影绰绰的光下,一群人被押解着跪在地上,而顾凛和窦翊清的人正看押着他们。
谢殷的视线扫过那些垂着头的人,落在其中一张熟悉的面孔上,他愣了愣。
外面一叠脚步声跑过来,原来是赫冬生。他不知道想的什么法子,一直盯着谢宅,虽然得到消息比谢殷等人晚一些,但也及时赶过来了。他先是下意识看了谢殷一眼,然后才去看地上的人。
看到其中一个低垂着头沉默不语的人时,赫冬生的眼睛倏地睁大了,他冲上前去揪住那人的衣襟,那张脸一下子被灯火照得清清楚楚。
“阿炀……是你?!”
颜炀垂下眼睫,避开他的视线。
赫冬生一脸的震惊和不敢置信,但他脑子中刹那间出现了那日山崖的场景,他死死盯着颜炀,声音都在发颤,“那日踏秋,阿殷是不是……”
谢殷的瞳孔狠狠一缩,手颤了颤。
颜炀依旧垂着视线。
愤恨和惊愕溢满了赫冬生的喉咙,他有许多话想要质问,但是脑子却在刹那间清醒了。手一松,颜炀重新跪了回去。他倏地抬眸飞快瞥了赫冬生一眼,像是有些奇怪赫冬生居然没有更激烈的反应。
山崖的画面恍若隔世,谢殷总感觉自己已经不记得了。但是现在手却不停地在发颤,即便是现在有人问他,他到底是自己失足落崖还是被人推下去的,谢殷依旧不记得。
手上忽然传来温暖柔软的温度,谢殷下意识侧头一看,正撞进褚衍深邃的视线中。
那份温暖仿佛透过褚衍的手传递到了谢殷手上,他心中安定了许多。
看向跪在那里的,他曾经以为是好友的颜炀,谢殷忽然走上前去。矜贵的衣襟下摆停在颜炀眼前,上方传来他觉得陌生的声音,但是语调又有点似曾相识。
“你们要挖的东西,早已经被挖出来了。”
听到上方的声音,面无表情的颜炀忽然惊愕抬头,便看见了那清冷的眼神。
他不敢置信,却又不自觉恼恨自己错失良机。
可是环视一圈,周围除了他们挖的地方都没有其他挖掘过的痕迹,颜炀不信。
谢殷拿出那张图纸,一松手,它便缓缓飘落到颜炀面前。纸上的图和标注的位置在灯光的照映下若隐若现。
“这宅子是谢家少爷的祖父谢桉修的。”谢殷忽然说道,周围人都微微带些讶异的眼神看过来。
“在谢桉修建这座宅子之前,这里原本有另外一座宅子。而那时还没有鸢尾街,也没有旁边李员外和张举人家的宅子。”
颜炀呆呆地听着,他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恐慌的感觉。
“那宅子据说是一个从西域回来的方士所修,或许是他堪破了什么天机,或许是他性格古怪。那宅子……”谢殷垂头,注视着颜炀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怜悯,“是面朝山修建。”
周围忽然响起一阵隐隐带着讶异的私语声。
而颜炀的神情震了一下,冷汗忽然从他光洁的额头上渗了出来。
他的视线死死落在面前那张地图上,那神谕一般画着简单宅子的图和那句方位,此刻在颜炀眼中仿佛变成了一个笑话。
谢殷轻声道:“西北角,指的不是谢宅的西北角。而是那方士所建府宅的西北角。”
谢殷想起很小的时候他的祖父还在,把他抱在膝盖上,十分得意地说起他原先买下这块地时那宅子阴气沉沉的布局,谢殷的祖父大手一挥,直接把宅子推翻重建。
那时宛陵尚没有如今这么繁华,鸢尾街还是一条泥路,谢宅的位置还很偏僻。
谢殷的祖父将原先的宅子推翻后,反着建了一座新宅子,在周围农户中也不算什么奇闻,没多久便被人淡忘了。
颜炀的手开始不住颤动,幅度越来越大。谢殷的话仿佛将他完全击溃了一般。
谢殷忽然想起祖父曾经说过那个方士,好像也姓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