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是我爹》云十年

28、第二十七章 君臣（上）

　　眼看着，一年的春事将去了，却是以这样的方式结束。
　　正如我从未曾想过伤害任何人，可我的到来成了阿兄的催命符是不争的事实。

　　什么都是事与愿违。

　　此时的晋王府想必乱得象炸开了锅，而宫中也会很快接到晋王仙逝的消息。

　　我在建府另辟的阁楼里枯坐了一日。

　　人生即是如此。在需要的时候成为一枚棋子，不需要了可以成为替罪羔羊。不管是身居高位亦或是遭受打压，其实都一样。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那些远大的梦想，头悬利剑的恐慌，要怎么权衡来自这个朝廷最至高无上势力的猜忌与打击……都象是黄粱一梦。

　　她伸出手来默默握住我的手，在遍地生寒的黑暗中，只轻轻的一眼，那样的温暖悱恻便生生地刻进我的心脉，从此有了名字。

　　府上的人候在漆红雕门外小声恭敬地唤。

　　我知道，我不该留在这里。起身时，对小十七道：“走罢。我们去上一炷香。”

　　或许之后无法送阿兄一程，那就看最后一眼。不想留下来的最后记忆里竟是那纵身一跃的激烈与决绝。

　　有人为我加上素衣。周围人来人往而安静得诡异，看来宫中已经有协办丧仪的人来了。来到甫布置好的灵堂里，棺中晋王的遗容很是安详整洁，冰雪一样的容颜，完全想象不出坠地时那支离破碎的模样。看得出是精心修补过的，只是脸部线条不知是因为死亡或是曾经的伤害而略显僵硬。

　　我接过管事递来的香，再三地拜后小心慎重地插在炉上。没有哭，没这个必要，也会被认为假惺惺。

　　之后出晋王府，也无人敢拦。天色已经黑透，大街上因宵禁而无人。只有马蹄踏踏在御道上不紧不慢地行走的声音。

　　外面突然传来异样动响。车外马夫一声惨叫后，骏马嘶鸣，十数支箭矢划破夜空飞来，扎进车厢。小十七已抄起手中的错金刀劈向破窗而入的蒙面黑衣人。

　　寒光乍闪，鲜血飙溅成帘，脑袋已跟颈脖分了家，骨碌碌地掉在车板上滾了几圈，嵌在脸上的两只眼珠子狰狞地突起，死不瞑目。

　　惊雷滚涌，豪雨泱倾。

　　利刃交锋，刀光剑影，四面陡然炸开。十数名黑衣苦缠那道纤削而利落的倩影。

　　剑花簌簌，直刺而来。

　　我默默，淡然座上，好整以暇，只等那剑锋抵颈的一瞬。仰身闪过疾扣那只执剑的手腕，执起钉在板上的利箭，没有丝毫犹豫直.插入对方颈部，穿肉擦骨。

　　零星的赤红血腥带着温度溅在面容之上，很快被打落的滂沱暴雨冲去。

　　我抢过冷剑，泠泠寒光，斩碎弥天的大雨，踏进血气狂漫中厮杀。

　　天公掣银索，如森然巨蟒盘桓高空。

　　她在围困中横刀直逼，飒飒出声，疾步上前，凌然杀退一名黑衣。

　　我与她，隔着血海与惊雨，刀与剑，相望。

　　鸣雷撼地，惊落白光，照亮那被腾腾杀气熏染得浓丽妩媚，诡艳幽冷的眉眼。乌黑淳澈的瞳中，一丝微讶之色闪过，稍纵即逝。

　　剑下亡魂誓死不休，血尽气断前，怆然仰天高呼：“斩恶鬼，为晋王雪恨！”

　　最后的落音凝在一个“恨”字上，尚未成音。

　　尖锋抵眉心，剑光如银火飞溅，瞬息贯穿脑后，如铁钉嵌木，稳稳当当。

　　稳稳当当地脑袋迸炸，一分为二。红血白浆，融入春雨，润泽万物。

　　刃不沾尘，没有染上丁点儿污秽。依然是一把“兵不血刃”的好青锋。

　　杀得越痛快，人就显得越变态。

　　事实证明，日常喜欢嘤嘤嘤的，不代表提不动刀剑，可以任人宰割。
　　也有可能是个爱装的变态嘤嘤怪。

　　真是奇怪。

　　真是奇怪代表着朝廷最顶尖精锐的武者教导出来的人，平日里表现得孱弱无害，他们就当真以为这就是个孱弱无害的货。

　　世人只信奉以眼见为实。
　　好骗得让人心疼。

　　黑衣聚集，围圈成牢，悍然而立。

　　电光映照。
　　蒙面之上的那一双双狗眼在暴雨冲刷下狠盯着目标人物，一个个的，表面镇定如狗。仍暴露了情绪。目色惊恐如厮，活象见了个地狱恶鬼。

　　几十个人敌二，还被杀了个对穿，生生变成了八敌二。
　　一番操作扑了个大街。毁灭性的大意了。

　　阵前对峙，闪过几息的空白。人多势众就是好，他们还能抽出功夫面上装逼，心里骂娘。

　　我与小十七背对而靠，面庞浸在模糊不清的阴影中，软肋都留给对方。刀剑所向的，是眼前的山鬼嚎怒，魑魅魍魉。

　　唇色寒极，漠然勾起一丝冷笑，“天欲亡我，当如何？”

　　她千般婉转，笑意高悬，英姿如魅，铿然喝道：“杀！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杀一双！”

　　我仰首，悠然迎接风雨的狂暴与恣肆，膜拜天地日月。纵声如鬼，荡气森然。

　　“——善！”

　　刀光翩然，剑如银燕。一左一右，如鹰隼的两翼，背对展翅，直抄黑衣两边命门。

　　嚓！

　　雨雾中倏地钻出一羽弩.箭，疾如旋踵，在暗雨潇声中眩出一道流丽如银蛇舞的线。
　　擦着颈间肌肤飞过，不偏不倚正中最后一名黑衣的喉部，劲道迅猛，竟将对方整个颈脖前后贯穿。

　　手持刀未落，人已经轰然倒地。

　　死得快。

　　打消了我欲从他肩骨至腹部呈楔形角度斜切，斩开两半的想法。

　　切。
　　看看是谁在这个时候多管闲事。

　　我回身，执剑冷觑。

　　十尺之遥，腰佩金刀的玄衣士卒两排铺开，笔直奔来，控出中间一条大道直通这处。

　　金刀玄衣，背刺唳鹤，是我朝统辖保护皇城最精锐的一支禁卫军。

　　个个猛悍如兽，风雨中面色不改，岿然林立，如一座座凶神恶煞，驱邪除魔的雕像。

　　而这群猛兽的身后是由另一只衣冠楚楚的野兽统治。

　　正悠悠踏风雨踱来，禁卫军挎刀擎伞在侧，伞下长身徐步，玉立如竹，纁裳玄氅，腰坠环玉金印叮当，端的是清贵如侯。竟生生走出了美景中散步的一派雅士风流。

　　眉眼温润如月，俊美无畴的容色撼在风雨中没有一丁点儿的瑕疵。手持臂弩，开口便是打官腔：“此处好生热闹。但愿臣没有打扰到殿下的雅兴。”

　　一壁慢道，抬起冷白长指轻点，向身后示意。

　　禁卫军多此一举地到我身旁擎起伞来。

　　老实说，现在撑不撑伞于我没有什么区别。从头到脚，从里到外早就浇了个透心凉。

　　严重怀疑是因为不给我撑伞，羡九仁兄他作为一个臣子不好光明正大地央人打伞遮雨。

　　把剑丢下，不欲装下去，礼貌地轻笑冷回：“大人来得及时。”

　　你他妈怎么不等我把人砍完了再来？
　　我杀到最后一个，你却来偷塔？！

　　小十七已提刀退回我身旁，无畏地将目光迎向他，幽然直视，气势逼迫。

　　羡九闻言仍旧不怫不怒，唇角勾起一缕名为光风霁月，实则恶心死人的微笑。

　　“这些死士要的不过是为晋王讨回一个公道，要殿下以命偿命。但朝廷有朝廷的律法，绝不容许法外私杀。故臣在此，是奉帝君之命，要将殿下安全带回问话。”

　　言下之意，在这里死，不行。
　　要死，得回宫里。

　　我颔首，兀自转过目光，拿衣袖替小十七小心翼翼擦拭溅落颈上未干的血渍。“我自会至皇父身边复命。不用劳烦大人。”

　　你算老几？
　　有资格象审犯一般当街抓拿我？

　　“贤王猝死，朝野大惊，都在议论晋王是畏罪自尽亦或是……殿下借刀杀人，弑兄以邀宠。抓拿殿下自然是要由臣领命，因为是臣于君上跟前提奏审问殿下。殿下知礼明事，断不会不顾清白之誉抗旨不遵。”

　　呵呵，你现在的处境连阶下囚都不如啊老弟。

　　我收回手，凝声慢慢道“大人一向很懂为君分忧。”

　　当代语言艺术大师就是你吧？
　　你大方坦白不过欲借此取悦君心，我还能高看你几分。

　　话音落，他向小十七冷冷睨一眼，眼梢挑尖成威，说出的话却柔如春风，艳声曼道：“小女郎若还一直如此深情地望着吾，吾会以为女郎要爱上吾了。”

　　“……”小十七嗤一声，爽快道，“你人长得俊，没想到还挺自信。”

　　他馨然一笑，“女郎谬赞。”

　　小十七瞪大了眼睛，险些又要拔刀。

　　“你没听出来吗？你觉得我是在夸奖你吗？”

　　“女郎是个实诚之人，并非夸奖吾，所说的话当是句句真言，出自肺腑。如此高看，实然令吾受宠若惊。”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一向是尔等位极人臣的强项。把黑的说成白的，白的说成黑的更是家常便饭。

　　“你这样我很难控制住不打你。”

　　“女郎表达爱的方式总要特别些。吾自当受之。”

　　“……”

　　他转过目光，比了比手，周旋道：“殿下请罢。”

　　“不是十七郎。”小十七这时忽然开口。

　　“嗯？”羡九饶有余味地一笑，目色却是高深莫测的冷漠。

　　“到底晋王殿下为何自尽，帝君不就是那个一清二楚的人？你把十七郎抓拿，是想找个替死鬼平息民怨与谣言吗？”她补充道。

　　闻言，他纵声而笑，以风雨雷电为衬，音沉艳质，风情凛然。

　　“看来你还不知道什么是朝廷。”

　　徐徐将箭弩拆卸，散漫地递于跟前的禁卫，薄唇如锋，色丽丰泽，酿出一壶艳烈的冷酒，直击得人毛骨悚然：

　　“——这世上没有冤死的君，只有冤死的臣。”

　　“大人慎言。弃子无用。” 我及时制止。

　　若成弃子，连冤死也说不上。

　　“看来是罪臣不甘。”他似笑非笑，眼里藏灼光，权臣如厮，自将人看透。

　　很好，要绝处逢生，姿态就得低到尘埃里，尔可做得到？

　　我何来惧？
　　将刀光剑影妆进目色里，应一场针锋相对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