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衬衫》卞九欢

15、许诺

　　苏曼曼的生日聚会上，认得姜厉的人很少。

　　他最近长了个子，穿闻晏的衣服，从有一点大，变成了刚刚好。

　　也是怪了，几个月前还是怪里怪气的小孩子，只不过是几个月的功夫，窜了个头，一改之前的狼狈相，变成个优雅英俊的冷酷少年。

　　闻素把他带出来，只想着要耀武扬威，却没想到这才没多久，姜厉就被女孩子给围了。

　　闻素看着人堆里的姜厉，一瞬间有点不认得他了，这个举止优雅，笑容温柔、满口假话的男孩，到底是不是那个阴沉沉吓人的怪人。

　　闻晏想的没错，姜厉很聪明。

　　他只要愿意学，什么都能学会。

　　闻晏远远看着姜厉和几个女生说笑的样子，一瞬间，几乎以为看到了另一个聂奕州。

　　这段时间聂奕州的女朋友说什么也不肯来了，来找闻晏的也就只有聂奕州，闻晏注意到，每次聂奕州一来，姜厉都会仔细耐心地观察他，却没想到这才多久，他竟然学得跟聂奕州一模一样。

　　说真的，闻晏本身就不是很喜欢聂奕州身上花花公子的气质，尤其是他那张满口跑火车的嘴，闻晏每次都想揍他。

　　结果姜厉现在竟然学谁不好，偏偏学聂奕州，小臭东西真是不学好。

　　闻晏走进女生群里，把姜厉拉了出来，把他拽到角落里，问道：“你怎么回事？”

　　姜厉浑身是刺儿似的，立刻反问：“我怎么了？你让我带舞伴，我带来了，你让我参加聚会，我也参加了，你还有什么不开心的？”

　　闻晏看着他不爽的表情，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招惹他了。

　　闻晏说道：“你要是想学聂奕州，我觉得没关系，这是你的自由，但是我要提醒你，聂奕州给他自己惹了不少麻烦，他自己都不喜欢他自己。他要是看见一个小孩愿意学他，怕是要高兴死吧。”

　　姜厉皱着眉看她。

　　闻晏一时间说不清，他这种眼神到底是什么意思。

　　两个人对视良久，姜厉才轻声问道：“我想让你喜欢我，就这么难吗？你不喜欢我，我知道，我脾气又怪，又招人讨厌，人人都不喜欢我。可是你也很喜欢聂奕州啊，为什么我就算学得和他一模一样，你也还是要来指责我，嫌我不好？”

　　闻晏反倒愣住了。

　　原来姜厉那么努力去模仿聂奕州，只是想要别人喜欢他吗？

　　她不由得想起藏在书里的那些细小的纸片，她不能猜测姜厉的心，即便是她已经隐隐意识到那意味着什么。

　　或许他实在是太孤独了，或许他孤独到已经厌倦了自己，恨不得让自己变成另一个人才好。

　　闻晏一时间心里对他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爱怜来，她久久地看着姜厉，叹息了一声，说道：“我从来没有讨厌你。如果我不在乎你，不关心你，为什么我要替你做这么多？我还给你请家教做什么呢？如果你不想上学，夏珍完全可以把你送去给她哥哥做打手，那样你一辈子就毁了，可是闻家只会从此获利。”

　　她看着姜厉的眼睛，深深地说道：“可是我不希望你这样。我希望你可以有选择，我希望你可以过所有孩子一样的生活，你明白吗？如果有人因此不喜欢你，那他们就是不喜欢你，可是我喜欢你，我就喜欢你的怪脾气，你没必要为了别人的喜欢把自己变成另一个人。”

　　姜厉躲开了她的目光，低着头，闷声闷气地小声咕哝：“你只是哄我的，你才不喜欢我呢。”

　　他虽然这么说，但是却又低着头笑了笑，很快又把那个笑给藏起来了。

　　闻晏没看见他这个一闪而过的笑，只是伸手碰了碰他的额头，替他把额前的碎发往上撩了一下，问道：“你相信我吗？”

　　姜厉咬着嘴唇看着她，眼睛里满是孩子气的不安和狐疑。

　　这时，苏絮之在后面遥遥地叫了一声：“闻大哥！你来一下可以吗？”

　　她说完，又笑着对姜厉挥挥手：“嗨，姜厉。”

　　闻晏戳了戳他的肩膀，说道：“自己决定，无论你选什么，都是你的事情。我相信你可以从中获利，可是你也可以选择做你自己。”

　　姜厉有点失落地看着她离开。

　　他很想相信闻晏说的话，很想。

　　可是他不敢。

　　无论是谁对他好，他总是想留着一条线，他想远远地看着，只是看着就好。

　　他小心翼翼地保护着自己的心，时刻警惕不让自己陷入感情的泥潭，可是有的事情由不得他，他也控制不了。

　　即便是闻晏告诉他，她愿意喜欢他，无论是什么样子她都愿意喜欢，可是姜厉依旧把自己深深地、深深地藏起。

　　他可以是任何一个人，除了他自己。

　　那一刻他被自己荒唐的想法逗笑了，只要他不是他自己，就不会有人喜欢他，他也不会喜欢谁了。

　　或许这是一件好事，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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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晏回到了苏絮之身边，只见苏絮之不安地拿着一个杯子，着急地看着他，说道：“我们走吧，闻大哥，我们走吧。”

　　她是个敏锐的女孩子，她一定注意到哪里不对劲了。

　　闻晏说道：“好啊，我们走吧。”

　　他们两个正向门口走去的时候，扬声器那边忽然传来一阵杂音，苏曼曼的声音从台上传了过来：“我今天过十七岁生日，但是我要感谢一个人，我可爱的姐姐。”

　　闻晏一听这阴阳怪气的语调就知道没好事。

　　她把苏絮之护住，带着她向门口走去，本来有几个女生想拦，但是看见闻晏站在苏絮之身边，谁也没敢吭声。

　　苏曼曼又大声说道：“闻家哥哥，你还不知道你摊上了一个什么样的烂货吧？”

　　闻晏：……

　　这小孩嘴还真是够臭的。

　　见两个人没停，苏曼曼又说道：“要不是我姐姐替我亲身试法，我都不知道我那个男朋友是个什么烂狗呢，什么货色都愿意上……”

　　闻晏实在是听不下去了，站住了脚，转身就想去臭揍那个最丑的小屁孩。

　　然而她一回头，发现台上搬着个投影仪，正把一段手机录像在墙上放，是苏曼曼的男朋友喝醉了拉着苏絮之不松手，把她压在墙上乱摸的视频。

　　苏曼曼耸了耸肩，看向闻晏，说道：“你总不想穿别人的破鞋吧？”

　　闻晏：？

　　她正寻思着怎么收拾这臭丫头的时候，苏絮之拉住了她，眼睛里满是委屈的泪水，小声说道：“我们走吧，我们回去了，我不想在这里再呆了。”

　　闻晏还看见闻素那丫头不知道什么时候跟苏曼曼站在一条战线上去了，正在那边拿着手机嘿嘿傻笑，气得闻晏肺疼。

　　这么多年书白念了，学费白交了，就交朋友的这眼光，这丫头废了。

　　苏絮之哭着说道：“我们走吧，求你了，我们走吧。”

　　视频里的苏絮之还在挣扎求救，可是没有人来救她，一直没有。

　　闻晏扶住了她的肩膀，护着她出了门，站在一片黑暗的路边打电话。

　　她给苏絮之擦了眼泪，说道：“等我一下。”

　　苏絮之问道：“你在干什么？”

　　闻晏说道：“报警。这一对，一个猥亵未成年少女，一个传播隐私视频顺带造谣，这俩都能留下案底儿，以后都不好发展了。在之后我可以替你出钱起诉她，只要官司打赢了，她要么道歉要么赔偿，名声就彻底臭了。要是想庭外和解，那就得来求你。”

　　苏絮之愣住了：“可是、可是……”

　　闻晏说道：“我知道你不想让这件是张扬，可是她已经把视频公然播放了，以后还会到处传播，我们现在要是不拦下来，过一阵子就传得到处都是了，她就是想毁了你，你这个时候好心，只会害了自己。”

　　这时候，屋子里忽然传来一阵哄闹声。

　　闻晏有点担心，警察还没到，这件事不能再出波折了。

　　她往里走了几步，发现姜厉站在台上，手里拿着话筒，旁边的苏曼曼正尖叫着过来抓他。

　　这小子又惹什么祸了？

　　姜厉举这个手机，站在众人台前，英俊的脸上带着几分不屑的笑容：“说起破鞋，我们再欣赏一个苏小姐发给我的短信。”

　　正巧，这个时候话筒坏了，闻晏站得远，也没听见他到底念了什么，台下的人一片哄笑，所有人都看向苏曼曼，苏曼曼尖叫着扑了过来，伸手抓伤了姜厉的脸。

　　姜厉站着不动，任由她打，脸上一道血印子，血沿着下颌流了下来。

　　明明脸上已经撕裂了口子，姜厉却只是满不在乎地一抹脸，冷冰冰地说道：“你就这么点本事吗？”

　　苏曼曼整个抓了狂，索性转身下台，冲到食物桌前拿了个切水果的刀子。

　　闻晏吓了一跳。

　　这臭小子不要命了。

　　他别的不会，就会这一招，谁要是惹了他，他命不要也能把对方拖下水。

　　闻晏顾不得苏絮之了，慌忙冲进屋子，一把将姜厉落下台来，把他护在后头，对苏曼曼说道：“把刀放下。”

　　姜厉挣扎着说道：“我没事……”

　　闻晏差点没被他气死：“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你给我老老实实呆着，等一会儿警察来了，我带你去医院缝针。”

　　姜厉小声说道：“我没想做什么。”

　　“你想保护苏絮之，而我想帮你。反正你想保护的人没事就好了，我又不打紧，我也不疼……”

　　他一这么说，闻晏心里简直针扎一样疼。

　　这臭小子怎么就这么倔？

　　姜厉说完那句话，又忽然后悔了似的，他忽然说道：“我疼，我疼死了，她挠我，就是她。”

　　闻晏气得头疼，她指着姜厉的鼻子，做出要揍他的动作，说道：“你现在就给我保证。”

　　姜厉不解地看着他，还试图辩解：“我、我帮你了……”

　　闻晏一边忙着护着他，还不忘念叨道：“保证你永远不再做这种自损八百的蠢事，不然我就不管你了，快点。”

　　姜厉被她护在后头，伸手拽了拽她的衣角，低头笑了笑，他一咧嘴笑，登时牵扯到脸上的伤口，疼了个够呛。

　　姜厉拉着她的衣角，在喧嚣嘈杂的人群里，小小声地说道：“我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