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疗伤（2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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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大夫每日换药开方，又有小九每日端茶送水，路云沐的伤一天天好了起来。
姬公子很是满意，常常摇着扇子到他床前去看他，一坐小半个时辰，问他些路依芸的肚兜是什么颜色第一次月事是何时之类的禁忌
话题。
小九觉得，少爷每次进路少侠的房间时，似乎都很开心，而出来之后他便更开心，也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路少侠一身外伤都有了起色，内伤却一直反反复复的不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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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少侠最近很忧郁，非常忧郁。
什么叫才出龙潭，便入虎穴。
姬少爷只要一有空就会站在他床边和他聊星星聊月亮聊黄色话题，末了还拿扇子一点掌心：“路少侠，本少品貌如何啊？”
“...极好。”
“本少待你如何啊？”
“....不错。”
“本少配令妹，路少侠认为如何啊？”
“....”路少侠忧郁的闭上眼装睡觉。
姬少爷不躁动，不懊恼，不急进，他觉得现在形势大好，美人的夫家败落了，美人从夫家逃走了，天上掉下个大馅饼，湖里冒出个大舅子，这大舅子还重伤在床动弹不得，任他搓圆捏扁，这难道不是天时地利人也和？
前路坦荡，美人不久便要在怀了。
这天姬少爷又颠颠儿地跑去路云沐的床前问他“诶令妹叫春是用中文还是洋文啊”，他看着路云沐极力保持淡定但脑门上还是迸出几根青筋的样子，觉得心情大好。
他在床柱上敲敲扇子，笑嘻嘻的，“少侠打算何时与令妹相见啊？
少侠身负重伤不便行动，本少爷便发发善心送你一程。”
路云沐身子好了些，能坐起来，半倚在软垫上，他垂着眼睛：“此等小事，便不劳姬公子费心了。”
姬少爷拿高深莫测的玩味眼神看着他：“如此，那么本少便不扰少侠静养。”
姬悠凉推门迈出房去，得意地摇着扇子——本少不怕拖，只怕你路云沐拖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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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九最近很忧郁，非常忧郁。
他不明白，少爷为何如此在意路少侠，甚至为了看顾他，已经有近十日没沾过那些莺莺燕燕了。
他也不明白，为何这路少侠的病情反反复复了如此之久，不但没见好，身子反而还像是越来越差了。
他只知道每次大夫来了之后，便会给这路少侠开个药方子。少爷也极关心极忧虑路少侠的伤势，请了大夫也还不大放心，非得亲自检查一遍那药方子，之后再自己修修改改添添补补地重开一个方子。
小九按着少爷开的方子去抓药的，药铺的老板一看那药方便气得吹胡子瞪眼，说这方子药性相冲，乱七八糟，又乱配药材，好几味药引的毒性都没压住，吃了是要死人的。
哦，死人啊。可那方子是少爷开的，少爷怎会错，定是你这老头错了。
小九让老板只管抓了便是，“当、当作鼠药好了。”
“老鼠哪会吃中药啊？！”药铺老板把他赶了出去，叫他去隔壁毒药铺买砒霜，“——反正你那方子煎出来也就是砒霜的功效。”
哦，砒霜啊。小九去隔壁问毒药铺老板要砒霜，那胖老头搓着手：
“这位小哥真是对不住，官老爷这几日打得严呢！别说砒霜，安定都不让卖了。”
小九指指门口那竖匾上“毒，死，人”三个大字：“那，此间何以称、称作毒药铺。”
那胖老头脸上横肉笑得挤作一堆：“小哥若真要买毒药，其实本店倒是新来了一种极好的药，名为叁麓，杀人于无形，又是慢性，嘿，用了之后啊，这官爷们想查也是查不出来的。”
“可是和、和那砒霜无异？”小九慢吞吞道。
胖老头怔了怔，这人怎么那么纠结于砒霜呢：“是是是，功效绝对可与砒霜睥睨。”
少爷的方子 = 砒霜 = 叁麓，等式成立，小九慢吞吞把银钱丢给老板：“就、就这个。”
当晚路少侠服药后，便又发起高热，烧得人事不省。
这种事情，日日反复。
小九有些同情路少侠，虽然他不喜欢路少侠。很不喜欢。
都是因为路少侠，他现在睡在客栈的下间，都不和少爷在一个楼层。
但他也隐隐约约的明白，少爷对路少侠的这份‘看重’，于路少侠来说，也未必是什么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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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么折腾了半个月，路少侠也在少爷的房里躺了半个月，这天不知道为什么，路少侠突然对姬少爷说，他想出去走走。
少爷十分地高兴，就算是以前他在长乐街一次包下三个花坊的花魁，也没见他这么高兴过。
他从路少侠的房间里迈出来的时候，实在是小九见过他笑得最好看的一次：“小九啊，”他那幅神情只能用神采飞扬来形容：“你去借顶软轿来。”
本少爷可不想走路。
软轿没借到，倒是借了顶带蓬的黑色民轿，六个人抬着，小九走在前面引路，姬少爷进轿前丢下一句“洛阳东城门”，轿帘一落，就把自己跟路云沐与洛阳那人声吵杂的街市隔开了。
轿子晃啊晃的前行，姬少爷悠闲地扇着扇子，对面一直闭目养神的路云沐突然睁开眼来，低声说了句“谢谢”。
姬少爷怔了怔，这又是演的哪一出啊，何来此说啊。
“在下这头红发确实不宜示人，还是姬公子考虑得周全，借来了这蓬轿。”路云沐体内叁麓余毒未清，似乎连多说两句话都没什么力气的样子，他懒懒靠着身后软垫，只一双眼睛看着姬悠凉，神情疲惫而又温和：“多谢姬公子，为在下着想。”
啊....这是个美丽的误会漂亮的碰巧....姬少爷眨眨眼：“我一番好意，你明白就好。”
路云沐微微点头，又像只这般点头便很觉得疲累似的，倦怠地闭上了眼睛。
姬悠凉还是第一次与一个成年男子在如此狭小的空间里相对静坐，他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都是黑色篷子，无处可看，便只有看起路云沐的脸来。
路云沐闭着眼，侧身靠在软垫上，像是睡着了，胸口轻微地起伏着。
姬少爷凑过去，眨着眼睛看了半天，确实，是一张足以让他信心动摇的脸。他抿着唇，嘴硬道：“...还是本少比较英俊。”
这时轿子打了个顿子，停了。
路少侠睁开一只眼，恍惚的说：“到了？”
姬少爷撩开轿帘：“...怎么？”
立刻有人连滚带爬的爬到轿子下来，抓着轿门不放，哭得个声嘶力竭：“官爷，求您主持个公道吧官爷~~”
那是个圆滚滚的妇人，一身粗布灰衣，哎哟娘诶一声声哭得倒是挺响，脸上眼里却是干的，姬少爷忽然想起一句话，雷声大，雨点小。
原来小九找来的这民轿是黑蓝色，轿子又大，极像是深蓝绣锦的官轿，那妇人瞅着又是六人共抬的大排场，便认定了这里面坐着的是位官老爷。
姬悠凉有些好奇，便漫不经心问她道：“怎么啦？”
“官爷诶~青天大老爷诶~”那妇人哭叫着，一张胖脸皱成一团：“这些、这些军爷们看见我侄儿，二话不说便要拉走，我，我这侄儿可啥事儿没做过啊！连官兵都要光天化日的抢人啦！您看看，您看看这世上还有没有天理了喂~”
姬悠凉望过去，看见一个白净瘦弱的少年被几个官兵按在地上，正微弱地挣扎着，几个官兵哪里管他，你扯着手我拉着脚的就给他安了个木枷锁。
那少年不服，细细地叫着“放开我”“我犯了什么事了”，街上百姓来来往往，也有人停下品头论足指指点点，却无人帮他。
姬悠凉觉得不关他的事，一放轿帘，便想叫轿夫绕道走，却听得小九“哎呀”一声，他探头一看，原来是那孩子还在拼命挣扎，一旁的官兵不耐，便将他左臂给齐肩卸了。
那孩子疼得惨叫，缩在地上蜷成一团，只从乱发里抬起一双带泪的眸子，恶狠狠瞪着那些官兵。
姬悠凉顿了顿，从轿子上走了下来。
“官…”那胖妇人噎住了，没见哪个官爷穿得这么花哨的。
姬悠凉神情淡淡的，“小九，救他。”
“是。”
小九走过去，道一声结结巴巴的“得、得罪了”，一拧那小卒的手臂，便把他的右手卸了下来，顺带拿过锁匙，给那孩子开了木枷，三两下撂倒其余几人，拎着那孩子走到姬少爷面前。
姬悠凉皱着眉，看了看那孩子脱臼的左肩，问那些倒在路上呻吟的兵卒：“何以要为难这孩子？”
领头的官兵倒是个汉子，被卸了手臂也忍着没叫一声疼，只是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抽气不止：“还不是…上头的命令…貌丑跛脚者…都要…捉回衙门…”
姬悠凉低头，那少年果然左右脚长短不一。
他又伸手拨开那孩子汗湿的乱发，原来他额上一大块暗紫色胎记，一直延伸到眉间，看着确实丑陋无比。
“如此，”姬悠凉说：“可是本少爷看这少年不像是个瘸子，也不算貌丑啊。”
那官兵是认得这姬府少爷的，他抬头看着姬悠凉，半晌才开口：“殃及无辜…也并非小人本意，姬少爷既然这么说，这少年自然不是瘸子，再仔细一看，也确实长相清秀，并不丑陋，如此，是小人眼拙了。”
姬少爷满意地微笑，叫小九递了一个银元宝过去：“惊扰官爷了。”
那人用完好的那只手臂接了，一垂头：“不敢。”说罢便带着一众兵卒离开了。
小九看那孩子左臂软嗒嗒的，又疼得一头冷汗的样子，忙道：“少、少爷，他这手臂…”
“需得及时救治才可…”姬悠凉转头问那胖妇人：“大婶，你可知这附近何处有医馆？快快带着你侄儿去救治才好。”
那胖妇人一听，却拼命摇头，“这伤，这伤可是你们折腾来的…我我可没钱啊...”
小九一听，怒道：“他、他不是你侄儿吗？”
“是我侄儿，可他爹娘都死了....”那妇人嘟嘟囔囔的，“本想把这娃儿卖到肖府当个奴才，也好过一辈子没饭吃，可哪想肖府又败了，你说这崽子是不是克东家吧...”
小九在一旁皱着眉：“那、那你方才为何要哭天抢地的...”
那妇人大声道：“这不是还没卖出去嘛！？那官爷些一拖走，我咋知道往哪要钱去啊！”
姬悠凉被她吵得头疼，挥挥手让小九给她几两银子打发了，那妇人接过银子，欢天喜地的走了。
那个苍白瘦弱的少年站在原地，咬着嘴唇，自始至终也没有出声，可一见那妇人转身走远，他眼里便滚下两道泪来。
姬悠凉冷眼看着，转头吩咐轿夫：“去最近的医馆。”
“不必，”轿子刚要抬起，却听得轿内那男人说：“进来，我给他治。”
姬悠凉领着那孩子钻进轿子，轿内霎时显得拥挤窄小起来，红发男人半闭着眼睛，咳了两声：“把外袍脱了罢。”
那孩子痛得厉害，脸上又是泪又是汗，闻言身子僵了僵，还是依他所说脱了外袍。
结果那外袍下却是光溜溜的什么也没有，瘦弱的身子上肋骨嶙峋，还印着新旧交替的伤痕。
姬悠凉咳了一声，转身出了轿子。
刚放下轿帘，就听见那少年“啊”的惨叫了一声，而后是路云沐的声音，低低的，闷在轿子里，听不真切。
过了一会儿那少年就走出轿来，外袍已经整整齐齐扣好了。
他抿着唇，在姬悠凉面前跪下，中规中距扣了个头：“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谈不上救命...”姬悠凉摆摆手，有些不耐烦似的，又咳了一声：“你...你叫什么名字，今后如何打算？”
“小人...”那孩子咬着牙，像在下什么决心似的，又磕了个头：“求公子收留小人，小人愿一辈子随侍公子左右！”
“我不需要随侍....”
“路爷说，公子心善，必定会收留小人，求公子，求公子！”那孩子惶急地说着，连连磕头，额头撞在石板路上，撞得嘭嘭响。
姬少爷一个白眼翻到头顶上，也不理他，径直进了轿子，一进去便咬牙切齿的问那正在闭目养神的男人：“谁让你自作主张的！”
路云沐闻言睁开眼睛，直直看着他，一双深黑色眼眸平和而温润：“若你不想收留他，为何出手救他，只管路过便是。”
他又垂下眼睛，嘴角上勾：“之前是在下眼拙，错看了姬少爷，现下在下承认，姬少爷确实是品貌一流。配上舍妹..”
他笑起来轮廓就柔软了些，不复平日的刚硬，越发的像路依芸了，姬悠凉从未看他笑过，一时间脑子里冒出的全是些“温润如玉”“笑靥如花”一类的词。
路云沐没注意到他的僵硬，只微微笑着，语音渐低：“...配上舍妹其实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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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九去拉住那不要命地磕头的孩子，过了一会儿，就见他家少爷掀开轿帘，不知为何脸上带着些微红。他没头没脑丢下一句“阿八”就又落了轿帘。
那少年还愣愣的，小九拍拍他后脑勺：“今、今后便请、请多指教啦，阿八。”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疗伤（2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