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3）放开那个弈剑》奉天讨饭

16、十四、

　　直等到江小鱼熄灯睡觉，天矣一如既往地依然没有回信，短信界面全是江小鱼一个人自言自语：
　　道长，我起床啦！今天是按时起的~
　　有鬼啊！！道长救我！！！
　　道长大人你什么时候到啊 哭唧唧.jpg
　　我今天遇到一个特别诡异的事！夜里有人挠我的门！可是网管说没有人……然后我就跟他对着挠！虽然我指甲不长，但我有指甲剪啊哈哈哈哈哈！他挠不过我，就放弃啦哈哈哈哈
　　……
　　道长，我今天又遇到一个鬼。
　　江小鱼：心疼地抱住已经快要麻木的自己。
　　甚至怀疑道长不会发短信……
　　不错，江小鱼机智了一回，她就是不会。天矣点开短信，看完，淡定地收起手机——死不了，不打电话了。
　　客运车在高速上飞驰，两边影像迅速倒退。车上大部分人早已进入梦想，也有几处手机屏幕顽强地亮着。天矣难得没有按时作息，整理好包裹，静静看着窗外。手机屏幕又亮起来，是江小鱼的长篇大论，说她今晚撞鬼被一个下半身是蛇的美人救了，并且花一半篇幅描写这个蛇妖有多好看，用了大量排比句，还分了三个自然段。天矣认真读完，思考了一下要不要回师门。
　　前面隐隐有亮光，到服务区了。这个服务区是不停靠的，天矣背着行囊提剑走到司机身边，无声无息，像融入黑夜的影子。
　　“进服务区，停车。”天矣对司机说。
　　原本困倦的司机一个激灵，下意识打了转向灯变道。这就是老司机的好处了，手比脑子快，不会BB个不停你为什么要我进服务区呀，我们这里是不停的呀，下次有需要你要先说呀……等问出来都快开过了。
　　服务区空位很多，司机随便找了个地方停下来，不耐烦挥手：“快点啊。”他把天矣当作有三急了。
　　“开车的时候睡觉很危险。”天矣没动，伸手点点后视镜：“看后面这辆车。”
　　“卧……卧槽……”司机原本睡眼惺忪的脸骤然惊恐起来，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一辆一模一样的车，一样的车牌号，驾驶座上坐着一个一模一样，面无表情的他。
　　“啥……啥玩意儿……”他无比恐惧地转头看向凉乙。
　　天矣裹着浆洗得泛白的灰绿色军大衣，显得无比滑稽。她抬手抹了抹后视镜，镜中变成了难以描述的惨烈景象。车身损毁非常严重，玻璃碎裂，司机满脸是血，阴沉呆滞地看着前方。
　　“如果我不叫你。”天矣侧身看着司机，笑了笑，没说下去。
　　她欲下车，司机仿佛梦中惊醒，急急喊她：“大师，大师，您去哪儿啊？”
　　“换辆车。”天矣轻描淡写道：“后面那辆开得快点。”
　　司机来不及说什么，惊恐地看到后视镜中，那辆鬼车的车灯亮了起来，手哆嗦着关门启动，却意外地看到鬼车迅速倒车，拐弯——然后停住不动，轮胎空转。
　　那个穿军大衣的小姑娘似乎做了什么手势，不紧不慢走到前门，推门，门纹丝不动。
　　然后她抬脚，一脚踢开车门。
　　“慈悲。”天矣与鬼司机见礼：“贫道去SH市，搭一搭善人的顺风车。”
　　一车形态各异的冤魂死死瞪着她。
　　两颗带血的眼珠咕噜咕噜滚到她面前。
　　天矣淡定地向车内走去，车道间血流成河，散落着不少支离破碎的躯体部位，天矣走过的地方却无半点涟漪。走到过道一半，她停下来，对左边一个毁容的女鬼说：“你老公的眼睛滚到前面去了。”
　　靠窗一侧的男人转过头，原本是眼睛的部位只余两个深深的血洞，滴滴答答流出浓稠的血液。
　　“滚的挺远的。”天矣补充道。
　　女鬼张了张口，艰难地说：“谢……谢……”
　　天矣点头，“嗯”了一声，走到最后排，挑了靠窗的位置坐了。
　　车无声无息地启动，一个缺了半边脑袋的小女孩捡起眼珠“咚咚”跑到女鬼面前，高举着用尖细的声音说：“给你~”
　　女鬼又扯着她撕裂的声带沙哑地说：“谢……谢……你……真……可……爱……”
　　坐在后排中央的年轻男孩在低头玩手机，半边脸慢慢滑下来，“啪叽”盖在手机上。他拾起自己的脸，打开镜子仔细贴好，见天矣看着他，略带羞涩的一笑：“钓鱼有些入神了……您玩一个叫天下3的游戏吗？”
　　天矣与大男孩迅速找到了共同语言。她坐到男孩身边，男孩教她下载了天下3口袋版，还把自己的号借给她玩。天矣没玩过有翅膀的号，乍玩红烧，有些开心。
　　前面一排的一对情侣闻声转过头，跟天矣打招呼。男孩解释说，他们本是一个势力的，男人是势力主，还有三个人怕晕车坐在前面。势力面基后组织一起出去旅游，车上睡了一觉就变成这样了。他带了手机，无聊了可以玩玩口袋版，势力主带了笔记本和无线网卡，现在还能带没面基的势力小伙伴下本。
　　天矣格外真诚地夸奖势力主：“您真负责。”
　　势力主是个红烧天机，下完归墟后把笔记本递过来，问天矣要不要玩。
　　天矣的号上施了镇压裘妧的术法，会对这车鬼有影响，遂委婉拒绝势力主的好意。问明区服，果然不同区，天矣更惋惜了。
　　男孩帮她调出手写输入法，天矣给江小鱼回了一条信息：明早到。
　　原先那辆车上死气缭绕，天矣刚到车站便一眼看出端倪，立刻拦下车闯上去，补票搭车。若非司机动了恻隐之心破了规矩放行，她便也无可奈何了。搭上鬼车倒是意外之喜，鬼车是半路才跟上去的，选将死之人做替死鬼，这一车鬼还不算恶的彻底。
　　车窗外雾蒙蒙。鬼车行的是鬼道，比人类的汽车快了不知道多少倍，还没有任何安检。天矣上一次搭便车，还是数百年前阴兵借道的时候，拦了阴官的马车坐。寅时将过，阴气渐散，车停了下来。天矣拿着男孩的手机，替鬼魂一个一个将遗愿发送给生前的亲人，有一个小胖子，被玻璃扎的像漏气的气球，缠着天矣问：“能不能再发一条给三石，就说让他还钱，多烧点纸钱给我们。”
　　天矣想了想：“恐吓生人，是要多留几年的。”
　　小胖子气得血咕噜咕噜往外冒。
　　司机告诉天矣，已经到SH市郊区了，天矣谢过，下车打开包裹，摆成简易的法阵，扬起招魂幡，启请三界讽诵宝忏。车上的冤魂渐渐恢复原本的样子，一个一个走下车来。随着年轻的大男孩最后一个踏上土地，汽车无声涅灭，消散在空气中。
　　烛火通明，天矣盘腿坐下，垂眸讲经，所有鬼学着她的样子坐下接受度引。忽而阴风大作，阴门洞开，二位官差等在一旁，遥遥冲她稽首见礼，道：“不劳烦仙君，我等前来收监。”
　　天矣讲毕，起身还礼，目送他们一个个走入阴门。
　　男孩忽然转头向天矣羞涩地笑问：“来生我们能一起玩吗？”
　　天矣看着他，微笑道：“天道无常。”
　　他乌黑的眼睛倏尔亮了起来，渐渐隐没在迷雾中。
　　天矣垂眸，半响轻叹一声：“……慈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