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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血染之夜 ...

  •   那四个古怪的尸人越走越近,简亦之背对着施玄玑而立,握紧树枝。

      施玄玑心里生出一丝不安,焦急不已,忍不住断断续续地出声:“师弟,师弟其实不用和它们在这缠斗,直接冲进林子里找背后主使……”

      话还没说完,简师弟便扭头看了他一眼,低声道:“别废话。”
      也就是这一眼,使施玄玑怔在原地,剩下的话突兀地断在喉咙里。

      简师弟的眼睛如同水洗过一般,瞳仁黑亮,斗志高昂,却又藏着一丝担忧和恼怒。
      为谁担忧?又是为何恼怒?
      施玄玑这才发现,简师弟就算方才被那群尸人群起而攻之,也从未离开他身前这片土地。
      简师弟画地为牢,以一己之力,牢牢守在他身前,将所有危险挡在外面。

      施玄玑张了张嘴,却感觉喉咙仿佛堵着什么,那团东西越涨越大,渐渐连胸腔都填满了。他眨了眨干涩的眼,带着几分迷惑,几分动容,轻轻抬手按了按心脏。

      心跳如擂鼓。
      咚,咚,咚咚,咚咚咚,越来越快,越来越急促,疾风骤雨般攫住他的神经。心火燎原,让他口干舌燥,头昏眼花。而在心底深处,酝酿已久的东西终于破土而发,绽开稚嫩的幼芽。

      他想说什么,可是往日的巧舌如簧此刻通通哑了火。他觉得自己该做什么,但最后也只是愣愣地看着眼前的那道背影,明明清瘦削长,却仿佛顶天立地,令人毫不怀疑他可以将一切风雨都挡下——因为他是这么想的,所以他一定会这么做。
      且做到。

      这就是简师弟啊。

      四个尸人已经近在咫尺,浑身长满嘴的那个忽然张开嘴,那一刹,他全身数不尽的嘴唇全部都张开了嘴,发出刺耳的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声音直入耳膜,钻入识海,刺进神魂深处,旁观的那三个人修为低微,霎时便晕了过去。
      施玄玑先前本就遭受着神魂撕裂的痛苦,这下更是火上浇油,痛到极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眼前阵阵发黑。
      不,还不能晕过去。
      也不知哪来的意志,他咬破舌尖,嘴里顿时充满了腥甜的铁锈味,这才重新聚起一丝神智。

      而就在他模糊的视野里,那道身影也在这声尖叫里僵了一瞬,虽然只有一瞬间,在争分夺秒的战斗中却已是极大的破绽。
      另外三个尸人顿时扑了过来!

      简亦之于紧要关头抬起手,挡下多臂尸人挥来的一击,那尸人被他掀翻出去,却没有立刻爬起来,而是就地一滚,所有手臂都宛如蜘蛛的肢体一般撑在地上,飞快地再次靠近。
      简亦之并未被眼前的景象所吓到,冷笑一声,足下用力,轻盈地跃在半空,握着树枝就往下砍去!
      可就在这时,那个浑身长满鳞片的尸人突然闪现,挡在正前方。树枝落在它身上,剑气锐利,在它身上的鳞片上刮过,一时间竟火光四射,发出金属摩擦的尖鸣。
      简亦之腰身一拧,在尸人身上一踏,便借力落回原地。

      方才那一击,若以寻常筑基修士身体的强度来看,足以一劈两段,可却只在那尸人身上留了一道寸许深的口子。
      却没有鲜血喷溅,鳞片破碎,腐肉外翻,散发出阵阵恶臭。

      “喀嚓”一声响起,简亦之手里的树枝竟然断了。

      简亦之一直以来波澜不惊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些许不同,他微微皱起了眉。
      这些尸人的诡异程度出乎他的意料,且看起来似乎还懂得配合,当然,也或许是鬼哭上人在其后操控的缘故。
      这四具尸体显然并不是由一具尸体炼成的,不知承负着多少冤魂,再加上先前已经出现了的那么多的傀儡……想到这里,他眼里不由闪过一抹厌恶之色。

      可是容不得他多想其他,在树枝断裂的那一刻,形如蜘蛛的尸人已经再次扑了上来,他脚下一动,正要闪过,嘴唇尸人恰在这时再次张开嘴,音波攻击无差别地扩散开来。
      简亦之的身形一滞。

      就是这短短的一个停顿,多臂尸人的一只手臂已经如软泥一般拍在了简亦之的肩膀上,那一瞬,施玄玑感到心跳都停止了。
      肩膀上的手臂化成一滩脓水,顺着衣袖湿哒哒地低落在地。
      “咦?”
      黑暗里传来鬼哭上人的惊疑声,“这毒液本座费了好大劲才炼成,怎的不管用?”

      当然没人回答他,施玄玑却也是因此松了口气,暗暗庆幸之前帮简师弟挑的衣服,全是刻了防御阵法的法袍。
      只是这些防御阵法是防止日常生活里磨损毁坏的,不是专门炼成衣服状的防御法宝,能挡住几下还很难说。

      简亦之已经摆脱了音波攻击造成的效果,足下轻点,和多臂尸人拉开了距离,趁此机会从地上重新拣了一根树枝。
      现在三个尸人的作用已经很清楚了,鳞片尸人主防、多臂尸人主攻,而嘴唇尸人则用音波攻击从旁骚扰。可恨如今用不了灵力,不然这点音波攻击,恐怕连灵力罩都刺不破。
      当然,如果能用灵力的话,也不至于落入如此境地了。
      到现在,还有一个尸人似乎还没出手……
      这么想着,简亦之下意识朝那个长满眼睛的尸人看去。

      不看不要紧,一看他却是一惊!
      那尸人不知何时竟已消失在原地!
      他心中突的一跳,意识到了什么,莫大的恐慌突然席卷了整个心脏。可是还没等他细究,便听身后传来一丝痛苦的喘息。
      他猛地转身,当看到施玄玑被那个浑身长满眼睛的尸人掐住脖子,如老鹰捉小鸡一般缓缓拎起时,瞳孔骤然扩大,一直以来冷静漠然的神情如同打碎的水镜一般皴裂开来。
      一刹那,他身上爆发出滔天怒气,那怒火似形成了实质一般,压迫得和他面对面的尸人都忍不住倒退了两步。

      鬼哭上人似乎因这一时的胆怯而恼羞成怒,下一瞬便操控着傀儡更加用力地将施玄玑提了起来。
      施玄玑的脚缓缓离开了地面,脸上渐渐涨红,偏唇上没有一丝血色,睁开的眼也慢慢变得涣散。
      他下意识握住脖子上的手,却连一丝挣扎的力气都没了,空气一寸寸被从肺腔里挤出,大脑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几根脆弱的丝弦还连着。
      意识越薄弱,神魂深处压迫撕裂的疼痛就越清晰。
      ……还要一边受着皮肉苦。
      一时间,他只觉得,自己仿佛在油锅里滚着,可那滋味想必也比他如今要好受很多,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熬到现在的,更不知还要熬多久。

      可是不能晕……不能晕……简师弟还在……以简师弟的性子,没能守好自己,该多自责啊……

      “……放开他!”
      简师弟的声音似是从很近的地方,又似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平素里冷漠的、高傲的、不屑的、不耐烦的、亦或是无动于衷的声音,此刻竟带着一丝恳求。
      施玄玑死死抠住脖子上的手臂。

      啪嗒一声,简亦之将树枝扔在地上,“放开他!”他脸颊涨得通红,眼睛里盛着怒火和惊惧,却又不得不强压着,在这样的忍耐下,精致的五官竟迸发出一丝艳丽。

      “这小子是你什么人?”
      对方投鼠忌器,鬼哭上人终于不再躲藏,只见一道圆润的身影大摇大摆地从林子里走了出来,月光照在他脸上,是个面白无须的中年胖子,眼睛挤成一道□□,闪烁着贪婪的精光。
      搁在平时,简亦之哪里会理他,但现在——
      他拳头握了又收紧,终是答道:“他是我师兄。”

      施玄玑心头一痛,他的简师弟,何曾对人这么好声好气地说过话。

      鬼哭上人摸了摸光洁的下巴,眼神猥琐,意有所指地道:“嘿嘿师兄?我看不像啊。”
      “他是我师兄,”简亦之无意义地重复了一遍,仿佛在借此平复心里的焦躁。他喉咙发干,“你放开他,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

      不!施玄玑想出声,却将胸腔里最后一口气也抽光了,眼前一黑,耳里嗡嗡作响,差点连鬼哭上人下一句话都没听清——

      “什么条件都答应?”鬼哭上人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我想得到你这具身子,不过我这么多年攒下的宝贝们都折损在你手里了,就这么让你死,好像太便宜你了。”
      他笑容一变,眼神阴鸷:“小子,你不是很厉害吗?你求我啊,你求我放了你的‘师兄’啊。”
      他早看出来了,眼前的这人心高气傲,伤他皮肉不算什么,但若辱他尊严,恐怕比杀了他还令他痛苦。

      “你!”简亦之怒目而视,终于被他这句话激得怒火上涌,气势不管不顾地便爆发出来。

      鬼哭上人被他这一看,竟吓得蹬蹬后退了两步,当反应过来后,顿时恼羞成怒,操控着尸人,更加用力地勒紧了施玄玑的脖子,冷笑道:“我看你不想救你的骈头了吧?”

      身后传来一阵“嗬嗬”的鼓气声,如濒死之人最后的挣扎,简亦之的怒火顿时如遭到了一盆冰水兜头泼下,熄灭无踪。
      “我,”他闭了闭眼,又睁开,手指抠入掌心,眼睛通红,哑着嗓子,一字一句地道:“我求你……”

      不!!
      这三个字,如最锋利的匕首,一下子将施玄玑的心扎得鲜血淋漓。他也不知哪里来的意志,竟在灵台聚起一片清明,手指生生抠入脖子上的手臂的皮肉内,发出黏腻的声响。

      下一瞬,“噗”的一声闷响,勒住他脖子的手臂,竟就这么被他硬生生给捏断了。

      鬼哭上人还在得意地笑着说:“这算什么求,你至少得跪下来——嗬,嗬……”
      一句话没说完,而剩下的话他再也没机会说出口了。

      “你,说什么?”
      一只手臂从鬼哭上人的胸腔穿过,手上还捏着一颗鲜活跳动的心脏。
      下一瞬,五指并拢,血浆四溅。
      鬼哭上人至死都没明白自己是怎么死的,笑容还凝固在脸上,配上圆瞪的眼,显得分外可笑。

      那只手臂抽回,鬼哭上人的尸体软绵绵地趴了下去。简亦之缓缓抬眼,从沾满血污的衣襟看到下颌,看过笔挺的鼻梁,看到了一双熟悉的,却又陌生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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