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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第93章 ...

  •   关于“博雅大人十足是个衣冠禽兽”的传言在流转大半个月之后,经过不断的补充完善,几乎形成一个充满传奇色彩的故事,从一见生歹意二见起贼心,到千方百计诱拐无知少年,再到吃干抹净犹不放手,最后是三天两头的鬼畜怡情,单只是骨干部分就能写成一本厚厚的物语,如果增添上主角令人发指的欺压细节威逼详情,保准会因为其中过分的血腥暴力,以及惨无人道的精神摧残心理攻击成为当朝第一限制级读物,或者更严重直接列入禁书名录。
      不过在志同道合的亲朋间偷偷传播是谁也管不了的,渐渐散发的远了,说不定还会名扬全国走向世界,那时候,是不是也可以说成是变相为宣传本国文化作出了贡献?
      博雅就这个想法和晴明进行了深刻的探讨,晴明收拾着屋子里摊开的一卷卷书册,做了些标记让北居捡进箱子里,又拿纸出来写了几行字,捏诀唤出式神送到忠行大人那里,这才歇一会儿喝口水对博雅说,你可以实际验证一下,反正你闲得要发霉。
      我哪里闲了?博雅反驳说,快到年底了各样的事情忙得我发晕,你没看见光是那些慰问各国守的文书堆了几丈高,都要赶在新年前送走,我这两天处理这些东西手都要断了。
      晴明斜眼瞥他,是吗,我原以为你大中午的就能跑回来扯瞎话,是因为无所事事。
      呃,这不是你今天放假嘛,自从夏天以来我们少有时间在一起过,真葛又被母上接过去玩了,尤其难得啊难得。
      他感叹得没什么道理,就晴明回忆,十次有八次自己过来博雅是闲散地呆在屋,要不就是在和真葛游戏,单凭他给真葛写的用来练习的字帖就能证明,他是多么无聊,无聊到一见晴明就像饿狼见到肥肉,眼冒金光脸浮霞彩,跟屁虫一样旁边粘着,晴明禁不住问他,你的那些乐友呢你的筚篥师父呢?
      非常时期人人自危,一大半的人都借口到外面躲灾去了,走不了的也自我隔离,尤其是女御那事发生后,今上下旨为了大家的健康希望诸位减少私下交往,内里好几场常规宴会都取消了,治部卿还和我抱怨,京城里有姿色的女人全躲起来了,害得他晚上没地方可去,只有和家里那位一起念经。
      那么,拜托你去自娱自乐,不要踩在我刚画好的法阵图上。
      博雅急忙抬脚跳开几步,连声道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晴明懒得和他纠缠,把图收到另一边专心核对。
      定下镇魂祭的举行时间后,晴明就常常拿着各种各样的法阵图咒印符研究,博雅问他,你们不是说,要找到那个祸首才能从根本上铲除这次的疱疮之害吗?如果找到了,直接把那个人处理了不就结了?还费这些心干吗。
      被他招惹来的怨灵要净化过后才能消退,否则即便散了也还是飘荡在这里,难免不生出别的事端。
      博雅心想真是件麻烦事,又想问他祸首是谁怎么逮住的,但晴明翻着几本书册认真校对的模样让他最终没有出口打扰。
      镇魂祭的前一天晴明去贺茂府,临走前留话说晚上不会过来,博雅有些小失落,坐在中务省议事殿上显出少许没精打采,中务少辅以为他被谣言困扰,又想着那里面不着边际的编造,要劝慰前先闷声笑了笑。
      要是博雅大人会半夜三更把人吊在房梁上抽打,又或者把人关在小黑屋子里这样那样的折腾,他还能安然活到现在才是奇迹中的奇迹——阴阳寮的人哪个是省油的灯,忠行大人以前训斥人的时候,春风刮得比平日还要欢快,无行无影的就把人教育个彻底,还有那个一冷眼便镇得妖魔鬼怪涕泪满面纷纷臣服的保宪大人,跟他们关系密切的安倍君,怎么可能成为禁脔之辈,编这些话的人真没脑子。
      中务少辅笑完了,一边递公文给博雅一边说,大人想开点,身正不怕影子斜,天自有公道,公道自在人,下官并众同僚都是相信大人的。
      他这时候的语气就比上一次要自然,博雅也感受到他的诚挚,然而,他的相信,和博雅现在的烦恼根本不是一回事。博雅只有勉强点点头,说了些“多谢诸君鼓励”的话,然后埋头在公文里面企图忘记那些心里的忐忑。

      保詹吊着嘴角坐在廊上,身子歪靠着勾栏,还是那副不正经的模样,语调轻浮又散漫地说,人是好不容易安插进去,机会只有一次,你们这边要是有个意外,我可没办法重来。
      保宪斜他一眼,忍着不把杯子丢过去,转向晴明说,今天道尊有没有特别对你交代什么?
      晴明摇头道没有,听他重复了一遍安排后,我就和原大人到明天的位置上勘察,又和他校对了法阵,然后便过来了。
      看起来像是万无一失,可实际的话谁又知道呢,这种里应外合的事,重点是配合是没有横插进来的杆子,忠行大人说听天命尽人事,他大半辈子都在“天命”中间晃荡着,但哪怕是如同神人一般的他,也只是比常人能早半步洞悉天机,能掌握稍微长久一点的时局,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真正把天下玩弄于掌心。
      忠行大人明白的道理,道尊也明白,所以他才和那个已然是半鬼的人说,我可以提供你助力,让你玩出一场好戏,但是我不会亲身介入,这份炼化怨灵的简单咒术给你,成了是你的运气好,不成别来寻我麻烦,说到底我只是个凑热闹的旁观者。
      保詹依旧淡酒一杯杯的干,瞟了眼晴明又看了眼保宪,撑着脸说,你们不把我的话放心上,总会倒大霉的,尤其是你,晴明,那一拳头还没能打醒你?!
      保宪冷笑一声,你不提我差点忘记,风流倜傥的保詹公子原来和市井小民没有两样,手上功夫挺利索,也不知伤了筋骨没有。
      难为保宪大人惦记,小人伤没伤的是自己的事,不敢劳大人费心,眼睁睁看着个大活人要跳死坑了却不去拉一把,才真是大人该羞愧的地方。
      两人对眼,火光崩溅,晴明赶紧插话说,这是我个人拿定的主意,和旁人没有关系。
      保詹皱眉狠厉地看着他,你的主意,你拿的是什么主意?你把自己看成了什么?你以为你这是舍身成仁的英雄壮举?他沉重地呼口气,别开脸咬着下唇缓了缓,反正我绝对不同意。
      他对保宪说,你和他为了保住狗屁家族声誉可以随便推个人出去,我不会,我宁愿先把自己搭进去,好歹在前面探个道,去黄泉也能先扫清了路上渣滓——
      保詹师兄。晴明阻着他,这和师尊和保宪师兄没有干系,不是谁把我推出去。
      他一向清淡的脸上露出些坚定神色,衬得整个人英气起来,他说,先接近的人是我,在师尊发觉之前我已经开始做了。
      保詹看着他,目光中渐渐泛出点悲切,他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有个长着尖茸茸耳朵的少年在他面前两厢为难的神情,他那时说,不要留情,不然我就永远不理睬你。
      晴明。他低缓地说,这不该是你要去做的事。
      什么是我该做的?晴明反问他,只要有人去做就行了,为什么要在乎人选是谁?
      他看向保宪,说,保宪师兄,对不起我偷看了你给师尊的信,那时候我就想,还有谁比我合适?
      晴明拿着保宪托他转交的信赶在路上,没留神背后一匹马失去控制,风驰电掣地朝他奔来,他急急侧身避让还是被风尾扫到,信纸掉在泥水里,他拣起来抖了抖担心水会浸坏了字迹,走到没人的地方摊开信纸打算晾干,几个熟悉的名字落入眼睛。
      托付晴明转交的信是保宪以为被他看见了也无所谓的,他并没有想到晴明会由此上了心,辗转几日思索着,那人早在注意他试探他,贺茂这个姓氏太敏感,不论是保宪还是保詹都不可能违背家门,但他只需要抛弃忠行徒弟这个名号而已,那人既然对他有兴趣自认为能掌握他,他不过顺水推舟,轻易便能达到目的。他不知道师尊是否也这样想过,不知道师尊是否预见到了这点而让他始终保持阴阳生的身份,但是他生平第一次背着旁人给自己拿了个主意。
      忠行大人从未有过的面目凝重,他是真正声色严厉的训斥晴明,保宪匆匆赶过来,正遇上父亲扫翻了灯台,灯油撒得到处都是,跟着他也被狠狠骂了一顿,保宪愣着,看了眼晴明,晴明低眉顺眼地说,对不起,我偷看了那封信。
      保宪还不在意地和父亲说,那事迟早所有人都会知道,就算是晴明偷偷看了,也没什么关系吧——
      话才脱口,他就觉得迎面一股冷风袭到,忠行大人站在倾覆的灯台边睨着他,一字一字地说,晴明要去做那个饵。
      刹时间保宪呼吸都停顿了,不行!他几乎要跳起来,这是把脑袋拎手上的事,绝对不行!
      晴明却说,我已经答应那个人,晚上去参加他府上的宴会。
      这个时候保詹在离京城很远的地方逍遥,他从一个女人嘴里套出尸气源头,传信回贺茂府。
      保詹这几个人的存在是忠行大人与当时太政大臣的安排,直接听从忠行大人的命令,他离开阴阳寮的时候并没有把这些人移交给继任者,道尊知道他们的存在甚至推测出他们的名单,但他没有调动的权利也没有调动所需要的信物,而他似乎不以为困扰,从来都没有问过忠行大人一句。
      保詹得到父亲的回信,立刻着手布置,当初与他一起去伊吹的某人先行潜伏进去,然后又寻时机带去了另一个游走江湖的术师,掌握了大部分情况之后,几边合议,在镇魂祭上决个胜负。
      道尊对这次行动不可能没有察觉,但他真是个悠闲看热闹的,对那边连个提醒的话都没有,任由事态发展着,等待那预料中的对锋时刻。
      是怨恨的力量占上风,还是保卫的力量更胜一筹呢?他像站在高山顶上看风起望云卷,置身事外又密切关注。
      这究竟是出于何种目的?
      忠行大人和儿子们说,人啊,能力到达了某层境界,就容易做出让人看不懂的事,也许他觉得是场游戏,你若是以为多严重多了不起了就是中了他的圈套,最恰当的是大家都耗着,耗到谁沉不住气谁便输了。
      他把人命当蝼蚁践踏的时候,还要忍着?
      能与他抗衡的人,如果不能占到先机,就只能和他一样的冷漠。
      疱疮肆虐的时候忠行大人没有能做到冷漠,他让保宪和晴明带着真葛去了爱宕山,那个山洞里有残存的气息,和真葛潜在意识中余留的印象重叠,保宪使法诱导出她被埋在最深沉内心里的恐惧,晴明进入她的意识探找,极费灵气的事,晴明做得很认真,他不能看着真葛痛苦,但更不能放过让真葛痛苦的人。
      他看见锥帽遮掩了半面狰狞,另半面上一条刀疤从眉上划过。
      平将门小时候和那个关系亲密的表弟远则玩耍时,曾不小心一刀磕到他眉眼上,当场鲜血横流惨不忍睹,远则挺大度的安慰他,没有伤到眼睛,我还能陪着你。
      将门说,如果你看不见了,就换我来陪你。
      血在远则的脸上流着,他却咧嘴笑道,一言为定,不到生命最后一刻,我们谁也不离开谁。
      将门娶妻的时候,远则是夫家代表,将门得子的时候,远则给侄儿带上长命锁。
      远则说现在能陪着你的人很多了,我是不是该退开了?
      将门抓着他手灌他一碗酒,你做梦吧你!
      后来他们上了战场,在刀光剑影中拼杀,将门几次回身不及,远则长刀砍断偷袭者手臂,再一刀剁下首级,他与将门抵背面对四周杀气,他高声说你可不能死在这里。将门同样高声回答,你也不能。
      沙尘和着血污覆盖他们年轻的面孔,可他们还站着还在呼吸着,他们每一场下来都拍掌庆祝,将门对着所有人说,我若为君,远则必为太政大臣。远则在下面笑着说,什么大臣功臣,我为你看门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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