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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第77章 ...

  •   北居给晴明包好了左腕,问,你今天晚上吃饭没有?
      晴明想了想,刚才处理火鼠的事,好像错过了。
      北居看着他,眉毛抖了抖,认命地叹口气,我去台盘所看还有没有什么,早知道给你带果子回来,铃姬一走留下了好多。
      走了两步晴明叫住他,玉梨公子怎么带她走的?
      抱着她化了身五彩斑斓的异光,光彩渐渐消失后,他们就不见了。
      嗯——晴明垂眼看着两边被包得密密实实的伤口,心想,铃姬剩下那点气力根本不能支撑到回葛城山,这个玉梨公子呀,嘴再硬脾气再傲,终究是真心爱着铃姬的。
      北居出去了,过一会儿隔门被推开,进来的却是寮中执掌罚刑的阴阳大允道尊,他已将违反寮规的那两个阴阳生先口头上训诫了隔离在禁闭室里,等待明天与长官们商量后做出最后惩罚决定。
      现在他找着晴明,就事件的处理过程做些调查,记录完了又慰问一番,伤如何?
      晴明恭敬回答,已经上了浩果的汁液,两天后应该可以消去肿泡。
      被阴火所伤不似一般火烧,小心调养气息,莫让阴气趁势入体。
      多谢大人关怀,晴明自当谨慎。
      嗯,那你休息吧,明天到寮里来听候处理结果。
      道尊临走前看他一眼,很低声地说,晴明,你会被火鼠伤到,真让人意外。
      晴明自己也意外来着,平素很容易顺服的火鼠,忽然暴烈起来令人猝不及防,居然朝着没有张开护身气障的他们攻击过来,紧急中他只顾得上把同行推开,挥手直接撇开冲动的火鼠,手背立刻就被火鼠皮毛上带着的阴火灼烧到,刹那间阴凉的感觉顺着手臂窜升上来,然后便是火辣辣的痛,仿佛正在被挖肉剔骨再撒辣椒水,幸亏旁人很快拿来了善治阴火烧伤的浩果。
      真倒霉啊。晴明暗想,这样一来至少得有大半个月不能使用这只手,就不能写画连日常手上的活计也做不了,如果再被博雅知道……
      吃着粥的时候晴明对北居说,明天你去告诉博雅大人,我这段时间会比较忙,暂时不去四条,请他也不要过来了。
      北居说你手伤了还忙什么,晴明只说尤其不要跟他说受伤的事,知道吗?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别说就是。晴明左手捏着勺子,对了,那边箱子上有个东西是要给真葛的,明天一起带过去。
      北居不太明白晴明的想法,但他从来都照着师兄的话做,第二天把晴明的话转述给博雅,博雅疑惑地问,虽然近段时间的活动比较多,但也不是每一项都需要他们去参加,不会又冒出个伊吹法师那样的人物?
      他暗忖,那也该是需要见面的时候啊,像上次……
      被吃到起不了床,说出去算是件尴尬的事,但博雅似乎不这么觉得,他想的是,晴明那样害羞的一个人,认真起来的样子真是十分之好看啊——
      他慢慢回味着,更对所谓“很忙所以暂时别见面”的说辞感到困惑,连真葛都能忍着不见,不是情况太危急就是,他有事企图瞒天过海。
      博雅大人的直觉还是挺敏锐的,他打算直接去堵那个人,当面问个明白。

      保宪从鞍马山回来,累得头晕眼花,进门就趴下睡了大半天,醒来时已是翌日近中午时分,想到多捡了一天假期心情很好,换了衣服吃过饭,恬淡怡得的与儿子玩耍,又寓教于乐的一边给他摆棋子一边教导他“天枢旁边是天璇,天玑过去连着天权,挨下来是玉衡、开阳和摇光”,光荣当儿歌一样念着,摇头晃脑地拿黑子去弹白子,把北斗七颗搅成文昌六星,独一颗被弹下了棋台,保宪神气和蔼的没有和他计较,摸他的头顶说,下面我们来摆雕弓射天狼。
      不知不觉这一日就过到了傍晚,光荣有点神志糊涂,被母亲抱去小憩,保宪略感无聊间想起来有件事要去和晴明说一声,悠悠然的去了未坤邸。
      北居在廊上看见他,叫了声保宪师兄,保宪因为和儿子玩得高兴一时没有刹住,顺手就在北居的头顶无限慈爱的一摸,一声“乖”听得北居浑身激灵,险些抖翻了水盆。
      保宪问他端个水盆干什么,这时辰离睡觉还早。
      北居回答他,刚给师兄净了伤口换药。
      保宪微皱眉,嘀咕着怎么又伤了,一面撩帷帐走进去。
      里面火燃得旺,烘得一屋子都暖洋洋的好似四月天,晴明右掌根摁在一张对折的纸上,左手握小刀在裁着折线处,保宪看他那姿势不太顺眼,挨近些便见他右手包得好像一只大馒头。
      你又怎么了?保宪问。
      小刀裁到尽头,晴明抬眼看着他,师兄你来了,坐吧,这次鞍马一趟还顺利吗?
      保宪扯嘴角表示有他出手就没有搞不定的,晴明微微笑着,把裁开的纸又对折又裁,保宪斜盯他,说,刚才过来时听说昨天这里挺热闹,北殿上几个博士正在给中低年级的训话,我错过什么好事了?
      晴明淡着神色说,一只火鼠而已。
      保宪“哦”了一声,接过他手上的刀,抽过他压着的纸,唏哩哗啦裁好了还到文台上。
      那个女人已经走了吧。他说,以后她要是再来理都别理她,下次再凭空又直冲眉心来支雉毛,我当场让他做只光皮鸡。
      听他口气仍是耿耿于怀,晴明笑了笑,玉梨公子是寻妻心切所以准头上就稍微偏了点,师兄修为精深身手敏捷,再来个两三次也伤不了分毫,何必太多计较。
      你真是跟那个人呆久了被带出满嘴油。保宪瞟他一眼,大丈夫行事重点就在于要不拘小节张弛有度,一味绷着脸皮横扫天下,难怪被人厌恶,我也就这次没精神和他磨勉强说了些,瞧他死撑冷傲的那双吊梢眼,若让我再见到,都不知道能不能忍住不挖出来钓王八。
      晴明捂嘴咳了一下,心想不愧是亲兄弟,观人观妖,意见总是不谋而合。又想保宪说“没精神和他磨”,但言语间的奚落贬损一定少不了,那玉梨公子不知忍了多少口心血才能支撑下来——也算是个顶尖的妖物了。
      北居拿了几只橘子来,保宪剥了一个自己先吃一瓣,余下分好了摆在碟子里推给晴明,然后说博雅大人今天没过来?
      下午来了一次,我让北居说我去师尊那里没回来。
      唔——保宪拖长声调,他怎么你了?
      晴明朝他挥了挥馒头爪子,他那人有时候吵得不行,我不想手疼更兼耳疼。
      关心则乱,人之常情,你呀,自己不留意怨不得别人在你耳边聒噪,说实在的我刚才看见了也很想斥你一顿。
      晴明吃着橘子含糊说,为什么又没说了呢?
      把你心火闹起来了,这伤还不多拖个两三天才能好,到时候我看着更烦扰,你的心火也更大,恶性循环,你这手就等着废掉吧。
      说话间保宪又剥好了一个橘子,这个要酸一点,保宪给北居吃,北居咬了一口拧歪半边眉毛,晴明再接过去,不动声色地吃完了。保宪说你以前不吃酸的,晴明喝口水说没有啊,酸的挺好,提神。
      他排好保宪裁的纸片,一张张的在上面描曲线画圆点,左手没有右手灵活,幸而是曲线效果差不多,他要在这天晚上完成三十二张,所以正需要提神。
      保宪说不要熬太晚早点休息,你这两边的伤啊,一个需要补气益血,另一个需要暖血消寒,都得要好生养着,明天我再给你配副药来吃。
      北居送他出去,他又嘱咐北居瞧紧点,不要让他做太伤神的事情,尤其伤口都不能沾凉水。
      北居点头一一应着,保宪出了未坤邸暗自思忖了会儿,转身去四条。
      博雅又盖了一天的印,手指仍爪子一样僵硬的扣着勺子都握不住,心情很是郁闷,后来的堵人计划又没有成功,更加忧虑满怀,他望着乌云遮月星辰无亮的夜空,幽然怨然地对真葛说,真让人感伤啊,这样无情的岁月。
      真葛小手紧紧抓着他袖子,倚他胳膊在他旁边甩着脚丫子扭来扭去,最近她学走路上了瘾,手边有什么就扶着抓着扯着什么,摇摇晃晃地走,美浓和乳母怕她摔着,围成圈的护着她,她张着手还要把她们都推开,往往就这样软脚歪倒了,亮晶晶眼睛闪一闪,翻身攀着旁人又站起来。
      博雅胳膊一捞,把真葛揽到怀里,呵她胳肢窝,真葛咯咯咯的笑,小身体蹭过来又扭过去。在四条养了一年多,当初瘦瘦小小的一团,现在嫩嘟嘟的十分讨喜。博雅微俯着头,她虚捏小粉拳头照他头面挥舞,又痒痒的弯胳膊肘要格开博雅的手,博雅近年在某人身上磨练出足够的技巧,真葛徒劳无益地挣扎,却只是越挣越喘,一口唾沫呛进嗓子眼咳嗽起来,博雅急收了手扶她趴在肩头上,心疼的给她拍背哄她。
      保宪由俊宏带着走过来,看此场面有些唏嘘,要在以前他怎么也想不出天然呆哄孩子会是什么场景,乍见博雅大人父性光辉灿烂无比地顺着真葛的背,温柔和蔼地说好宝宝乖,以后父亲不逗你了,乖啊乖啊。
      真葛已经咳完了,搂着博雅颈项啃小拳头,圆眼珠子黑溜溜瞅着保宪,张开嘴“啊巴巴”的叫,博雅摸着她细柔的头发说,那个要叫师伯,伯伯——知道了吗?
      保宪感喟地想起光荣刚会叫人那会儿,对着谁都叫爹爹,搞得他郁卒不已,今日一见,原来孩子都一样,也就开怀了些,和博雅打声招呼,说大人正忙着呐?
      博雅说不忙不忙,喂奶的不是我哄睡的不是我,穿衣洗刷的也不是我,我是光捡着便宜玩最清闲的。
      这话说的和往常一般有几分逗趣,保宪也不客气,笑了笑去握真葛的手,不知道是不是记得当年是保宪将她从鬼掌中解脱出来,真葛对他很亲热,冲他露出很嫩很嫩的仅有的半颗牙齿,笑得纯真无瑕,两只脚在博雅腿上交替踩蹬着,一纵一纵地似乎想要扑出来。
      博雅嘿嘿两声,说这孩子只要吃饱了精神就特别好,以后会跑会跳了可怎么办啊。
      他嘴上烦恼着脸上喜悦着,明显口不对心。
      保宪这次来不是为了讨论孩子的教育问题,略说两句“女孩子长大一点自然就静了”,博雅又流露质疑的表情,他想起他那个静不下来的弟媳,觉得也许有一天可以去和又子外祖父讨教经验吸取教训。
      博雅担心真葛继续兴奋着晚上会睡不好,便把孩子交给美浓去抚平,转身过来问保宪,有什么事吗?
      保宪一路上已经斟酌好字眼,此刻流畅自然地说出来,博雅听完了微微瞠目,心里咬碎了一口铁牙。保宪岂是没眼色的,看出他又恼又忧又愁,定是五味陈杂,翻江倒海,略笑着说,晴明从小就这个样子,博雅大人未必不知,以后只待他平常些,免得事与愿违。
      博雅暗想我就是知道所以,更担忧,他不说我再不问,那些真是霉在里面了可怎么办?
      保宪又说,像我现在就不太专注他,他待我反倒比过去轻松而随意。
      再说了些闲话,保宪走了,博雅对着没有星月,乌茫茫的天空唉声叹气良久,叹得俊宏愁眉苦脸打了好几个寒战,但博雅终于是自以为的想通了,叫俊宏去准备了一些好食材,翌日熬了一盅营养药粥温在怀里,装作意外的在未坤邸去阴阳寮的必经之道上守到晴明,又装作没看见他裹得馒头似的右手,笑嘻嘻地说,昨天去找你你不在,可巧一大早这路上就遇见了,母上给我熬了些粥,见者有份,你拿回去吃吧。
      晴明淡着脸色说,王妃的爱心粥我可不敢胡乱接,大人留着慢慢品味才是。
      博雅无赖地撞他肩膀说我天天品都品上火了,你瞧我舌头上这几天品出来的泡。又压低声音悄悄说,回去给你看我身上还生了好几颗火疹子。
      晴明被他硬塞了粥盅,不注意间碰到伤口,暗暗吸了几丝凉风,博雅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忍不住说你呀你呀……喉咙紧张着,闭眼咽口气,重换了轻松表情,真葛昨天翻出你给她画的小纸片,想是念记你,晚上过来看看她……唔,那我先走了,殿上还有点事。
      博雅挥下手上车,牛车轱辘压碎道路上薄薄的冰雪,咯吱咯吱响着往朱雀门去了。晴明抱着尚温热的陶盅,望着晨光里渐渐明晰起来的熟悉街景,灰白泥墙,枯草败枝,风依旧冷,又卷来几丝夹雪的细雨,不禁缩了缩脖子,把陶盅搂得紧了些。
      鬼才相信你的话。晴明想着,继续迈步前去找寻师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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