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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第67章 ...

  •   伊吹法师说,汝等来了。
      关口、保宪和晴明沉默不语。
      伊吹法师又说,此为命数,不可退,无可退。
      关口、保宪和晴明仍旧沉默不语。
      伊吹法师继续说,吾寻天命而行,汝等以为何?
      关口、保宪和晴明还是沉默不语,保宪心想您老一大清早就文绉绉个没完叫不叫人过活了?!
      伊吹法师叹声,说,事已至此,惟有力挽狂澜死亦为雄杰!
      关口比了个手势,鼓动完了眼也红了气也涨了,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保宪在手上写了个字,等。
      关口继续比手势,还等啊,等一晚上我腿都蹲麻了。
      保宪回他,反正你现在麻了站起来也难受,不如等到木透了,我会拖你的。
      关口看着他,嘴唇动着,谢谢……
      晴明心想,你们两个真是好搭档。
      伊吹法师深沉绵长的呼吸,目光不怒自威地扫视当场,对少年人和中年人说,汝二人屋外防护,吾与鬼少居内视机而行,今明两日必有所动。
      保宪看一眼关口,这几句越听越像是说,人来了你们掩护我跑,切,我还以为他心计多深沉术法多高超,却一心只想着逃命在前的。
      关口静静叹气,说话且留余地,保得性命在不愁没机会,他确实是个精明人。
      晴明一直注意着鬼少手里的包裹,不是通常意义上的包裹,没有扎实,一侧半开着缝隙,看他搂抱的姿势里面该是较软的东西,偶尔还有些小晃动,晃动后他就略显厌烦的朝着缝隙瞪一眼,然后看着法师说,我耐性有限,你最好快点解决。
      鬼少左胳膊上缠着精铁锁链,腕上有个环做固定,绕到肩头垂下一尺来长,末端带着尖锐的矛头,微暝的光线中反着熠熠的光。
      少年和中年领命出去了,就听得少年兀自说着真他妈的磨蹭,要来就早点来,解决了小爷好去睡大觉吃大肉!他兀自唠唠叨叨不停,中年居然能忍住不回敬他半个字。
      法师和鬼少各自找块地方以逸待劳。鬼少怀里的包裹又动了动,鬼少腾地站起来冲到法师面前,我受不了了,一会拉屎一会拉尿要吃又要喝,我不侍侯这个祖宗了,你自己看着办!
      说着就要松手把包裹往法师身上丢,法师轻飘飘看他一眼,鬼少忘记诺言了吗?
      淡淡一句话,鬼少脸色变了变,猛地左胳膊一甩,锁链哗啦啦的响,他哼哼着说,早知道干的是这种女人事,我宁愿被老哥打死。
      关口瞥了眼保宪,唉,又是兄弟相斗的结果啊——
      你感喟就感喟看我做什么!保宪很不爽快地瞪他,晴明轻轻拉他一下,在他手心写,传消息给师尊。
      保宪反手写给他,怎么传?
      晴明默默地想了会儿,他们此次出来为了方便没有着帽,头发一律扎在脑后,于是他伸手撩过头发,捋下一根较长的摊在掌心,手指虚空点划几下再放到地上,只见那根头发慢慢蛇一样的滑动,滑出结界一路向前行,保宪不由得点头写道,这都行,你果然吃饱了。
      晴明斜他一眼,关口无声地嘀咕着饿了一晚上了哪儿有吃的?
      此刻阴阳助一干人焦急着忧虑着,走来走去,撞来撞去。
      他们是昨夜到了爱宕山,正在思索着怎么进去,一不留神保宪几个就不见了,原清云拧着眉头板正着脸,阴阳助大人看着他觉得牙根酸得厉害,无奈地说,剩下的都不准轻举妄动,只有,在这里等信号了。
      等什么信号?余留的人不太明白,阴阳助大人再次无奈望天,神情幽幽地说,我也不知道,但,应该会有的吧……
      年少轻狂,总要为此付出代价。原清云狠狠拂袖,扫倒枯枝数根。
      阴阳助大人安抚他说,不要急,奇兵往往有奇效,静待吧静待。
      但其话说得稍欠底气,原清云瞟了他一眼,自去找了块地方“静待”着养精蓄锐。

      保宪最后冲出屋子微感气疲,晴明回身上来扶他一把,他支撑着低声说快走,晴明翻掌一记灭神诀打向他背后,少年硬接被震退丈许,中年从旁横出直袭保宪,晴明胳膊一揽将保宪护在身侧,手划乾坤,保宪暗中气刀灌劲送出三尺,中年不能左右兼顾,右臂立时见红。
      关口抱着包裹一刻不停的向外狂奔,虽然他心中觉得有些对不起那两人,但分工如此惟有尽力把自己的份做好。
      面前忽有异样气息传来,无声的强大的压力猛然逼近,关口心知鬼少已然追赶上来并且就在前方等着,暗中思索,急转脚步斜向坡下且奔且滑,鬼少立即察觉随即跟从移动。
      保宪啐口血沫,余光中见到法师那暗褐色的身影穿越而去,拉着晴明说不要管这两个小喽罗大的过去了!
      少年吐出一口血水,嚷着你说谁是小喽罗?!小爷让你见识利害!
      他手中原本有柄薙刀,被打断了,他变刀作剑,照样舞得生风起火。
      保宪他们毕竟不是专职肉搏的,少年的气力又是罕见的凶猛,几招下来硬抗是抗不住的,保宪悄声和晴明嘀咕,两人合手起阵化出玄门壁障再引腾蛇出洞,让那两人去和高级式神打个够,接着便去接济关口。
      关口顺坡像球一样滚了半晌被棵枣子树给挡住了,只觉得浑身骨头都要散架,鬼气紧逼凌厉如箭矢,他想好吧死就死吧,反正遗孤遗孀都有人管了,我活一辈子除了没机会目睹圣颜略感遗憾,再也没有别的什么牵挂,唉,想想做人浑浑碌碌也一世轰轰烈烈也一世,还真没多大区别。
      鬼气袭面的一瞬间,空气流动顷刻凝结,但眨眼工夫,那鬼气嗖的擦着边溜过,关口心有余悸地摸摸脸,连道血痕都没有,不禁感叹天神保佑好人多福。
      保宪和晴明刚看见了关口往坡下滑动的痕迹,对视一眼也滚起来,由于已有先锋开过路,他们只要尽量沿着既有线路就以减少了一大半的外皮损耗的代价滚到关口旁边,关口龇牙咧嘴地对他们说,怎么这么慢啊我差点为国捐躯了。
      保宪一巴掌抽他脑门上,捐你个头。
      关口撑他身上站起来,说你发的信号究竟管不管用?半天都没见着人影子。
      晴明转头看向左上方,保宪也抬眼看着,关口为了统一同样看着。
      法师微微含着笑,仙人一般站立在那里,衣袂甚至略飘扬着,他和蔼可亲地对三人说,将汝等手中之物还吾。
      关口莫名打个哆嗦。
      他继续不急不慢地说,此物汝等何用?且伊已魔气渡身,只吾可延其性命,人者仁也,伊若亡,汝等何其忍心。
      保宪也打个哆嗦,小声说,这人舌头下酒一定很耐嚼。
      关口被口水呛了猛咳嗽几声,留口德留口德,吃那个东西会烂肠穿肚的。
      晴明却在心里想,这里还有正常人吗?
      显然,法师对这几个年轻人对他一再的怠慢已稍微不满,表情上看不出来但眼神逐渐变幻,竟隐隐地泛出了幽青星芒,这不是好现象。
      保宪顿了顿,攀着树枝略上几步,我们来打个商量。他说,劳您大驾走一趟过个场,也就是去聊点天喝点薄酒,依您本事谁又能动您分毫?事后寻个机会您又可以自由自在行走天下,我们几个也省点力气,如何?
      这几句完全的废话明显的谎话当然蒙不了行走江湖几十年的伊吹法师,保宪不过是偷这一点时间背后做动作。
      法师果真冷然嗤鼻,正要开口再说,晴明与保宪同时出手,后者扑前张开护灵罩,晴明以罩掩护,捏指送气刀直刺法师,电光火石间哐的一声两人反被弹开,关口腾一只手助力保宪,保宪又去拉晴明,三人扑通通栽倒了顺着山坡下滚。
      法师追赶着,他们滚动着,法师起咒催动木灵在他们前面立起阻障,关口紧急中高喊声“接着”把包裹丢给晴明,自己勾树干旋身以火破障。
      晴明初接包裹只觉软趴趴的一团,不容细想,保宪触地吸纳山之气布土轮法阵,阵起,轰然间爱宕山,地震了。
      关口一个跟头跌到晴明脚底下,说你悠着点山会塌的,保宪竟也露出略诧神色,晴明心觉不妙,便见法师身后有沙土旋转着攀升,随之以隆隆的声响,宛似龙卷风般连贯天地。
      保宪师兄。晴明扶着隔壁大树,尽管提高了声音但听起来却微弱如蚊虫,他说,你帮他把山下玄武之脉引出来了。
      保宪眯着眼避免被尘土沾染,勉强回头应声道,我不是故意的,我真不是故意的!
      猎猎巨风声中,法师袍袖皆张扬如鼓,他巍然而立,嘲笑着眼前三个年轻人,吾让汝等见识不自量力的下场。
      沙土被劲风吹带着扑上脸来刮得生疼,关口大声说,这样下去吹也要被吹死。
      他们无力回击,只能借助身边一切来稳住身体,保宪说没办法,拼了。
      你拿什么拼?
      保宪捏诀在手,高念,天地玄灵,万气根本,昭昭其有,冥冥其无——
      保宪师兄,不要用!
      演洞章,书玄符,元始下降——
      保宪,停下来!
      保宪。语出同时,一股浑厚绵长的气劲冲退保宪,延续着绕去,在他们与法师间隔离起缥缈屏障,玄武之脉所引发的暴风刹那间被阻拦,这边三人总算能安稳住脚步。
      法师看着翩然而来的人,脸上蓦然流露出愤恨之态,虽然竭力压抑着嘴角仍有少许抽动。
      保宪三人望着忠行大人从容淡定的背影,外白内朱的樱色直衣衬得他高雅雍容,他们听见他用柔和而恳切的声音说,清也君,当年是我负了你,可叹那时年少无知,浑把真情付流水,没曾想竟让你萦怀生怨郁郁不解,清也君,如今我忆往昔时光更觉你之委屈,请容我道一声迟来的抱歉吧,是我对不起你。
      听完,保宪不禁抽了……
      伊吹法师凝眼注视着忠行大人,在他眼中这个人如此坦诚如此懊悔,又是如此的情意深重,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怎样做。
      然而,几十年的执着几十年的艰苦,甚至抛弃自我堕入无间,每日煎熬着挣扎着,不可忘记的恨,不可姑息的仇,藤萝般密密缠绕着他让他几乎不能呼吸,这些又怎能因一句“抱歉”便轻易消弭。
      他艰涩地微微笑着,贺茂忠行,还记得吾们当年之誓否?吾陪汝醉看人生,汝伴吾悠然一世,那夜星光璀璨瑶琴缠绵,庭水送凉紫莲柔淡——
      清也君,我又岂有一日忘记,总喟曾经花间柳下你我恣意风月,是我一生中最逍遥而不可追及的年华。
      忠行大人叹气叹得极为诚挚,让关口也忍不住跟着感叹,年少真好啊,想当年我刚遇见我家那位……保宪反肘狠撞了他一下。
      法师似乎有所动摇,他身后的旋风逐渐衰弱了,缓缓化作挽月轻纱缠绵悱恻地围绕着他,忠行大人又情深意重的唤他一声“清也君”,目光中似有水波微澜,恰倒好处地安抚着法师那颗伤痕累累的心灵。
      清也君,是否可以再给我机会一偿多年亏欠?此生还有足够长的时间,让我从头践约。
      没有了。法师悲伤地摇着头,眼里有岁月霜华,他说,已经没有时间了,如果是三十年前,如果是二十年前……但现在已经太晚了。
      轻风带起的雾气一样的朦胧笼罩着他的身形,晴明心中隐隐约约升起不安的情绪,他看着他,那感觉熟悉得似乎便是自己的经历,法师眼中渐渐明朗起来的空洞,似乎便是他心里即将空缺的部分,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他只是觉得他不能再看下去,他低下头弯下腰,把头深深埋在包裹上,他闻到混杂着莲叶味道的乳香。
      清也君。忠行大人微伸出手去。
      汝该早些出现的啊……法师忽而仰天长笑,吾等待三十年,到头不过是追场梦。贺茂忠行,愿来世不再见。
      风起云卷,赤红雨花漫天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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