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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第62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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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便发生了博雅大人跑到阴阳寮要人的事,晴明心想,好呀这就是你想的万全之策啊,真好啊——
但不管怎么别扭着,他还是被拖去了,渐渐的竟然也不别扭了。
人的习惯总这样在不留意中改变。
类似的还有内里众人对于一些东西忽闪(忽然消失忽然出现的简称)的习惯。
有天博雅奉命去温明殿取琵琶,回清凉殿的路上遇到参议大人,博雅见他神情郁顿就问出了什么事,参议大人说,我刚才去梨壶的时候带着一卷画,放在手边和别人说了两句话回头来拿就不见了,你说怎么会有这么蹊跷的事?莫不是那里有什么东西——
博雅对他说不会吧内里才进行过大祓。
参议大人忧虑重重的,难说啊,万一是藏在什么地方修为高深的,不行,我得找人来看看。
博雅看他走了也没多想,回清凉殿交差。
隔两天再见到参议大人问起这事,他满脸疑异地说,我和你分手不久,梨壶的侍从就追上来说画卷找到了,还就在我原本放的地方,我怀疑是有什么作怪,依旧找了阴阳寮的人,可人家说很干净,你说这事怪不怪?
博雅觉得确实奇怪,又问他这画是哪里来的,他说某大人送的,来自一位高僧之手,绘的佛祖座前五菩萨相,随后就仔细描述着讲得是全神贯注心无旁骛,博雅不好打断只得站在边上听,眼看太阳都要落山了参议大人才口干舌燥的放过他,博雅扶墙叹气,晃着脑袋想我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然后抱着坏事不过夜的想法把这段不堪经历忘记了,直到过了半个月典侍大人说天皇陛下赏她的扇子不见了。
刚才就放这里的呀?我去倒了杯水回来就找不着了。
虽然典侍大人曾经对他做过那样的事,但博雅不是个记仇的人,而且敏子典侍又确是个爽朗的人平时相处起来很是轻松随意,博雅这时候一边想起参议大人的事一边跟她说就在她丢手的地方找。
典侍大人马上去看了看,很快回来说,真的就在那里。
博雅摸着下巴渐渐起了兴趣,他在朝会前后四处扯着人问有没有出现身边东西忽闪的情况,回到府里再记录下来,按着时间排着次序。几天过去问了大半的人,忽闪清单越来越丰富,然后有天他当作趣问讲给晴明听,还把单子给他看。
那是冬末快季考的时候,博雅说今天是中将大人星象学辅导的好日子,晴明就收拾了一摞书卷和北居各自抱着些到了四条,摆开架势要刻苦温习。
博雅在饭后拉他闲聊会儿,说这是适当的放松,便是闲着无意间谈到内里之怪事录时,博雅想起了忽闪事件。
晴明拿着他写的清单认真看着,博雅指着说,看每次发生的时间间隔,从两三个月到半个月左右,中间虽然有两次隔了四个月,但我想是因为没有问到人的缘故,最好玩的是你看最早发生的地方,是在你们阴阳寮,是不是很有趣?
他挨晴明坐着,握着他指头。
晴明的身体经过这两年已经比过去好了很多,冬天里不会抱着手炉还全身发僵了,博雅挺沾沾自喜的,但体质偏寒的根本无法改变,像春天到了天气也开始暖和了别人开始减衣了,他的指尖在入夜的时候还是变得凉凉的。
博雅一在他身边就拢在自己手心里给他暖着,晴明要做功课的时候才放开,等他做完了又接着暖。
晴明对他说这事一定不单纯,博雅说参议大人找阴阳师看了东西没看出异样。
有些东西是看不出来的。晴明想着说,如果他把自身灵气散了,就很难被发现。
散了他还怎么活?
只要他的灵元还在就能把周围的灵气吸收成为自己的并构筑任意形体,我知道有种伏灵附体在别的物体上时,只寄放了自己轻微的灵气作为跳台,而大部分灵气包括他的灵元都放在会和这个物体经常接触的别的物体上,比方说寄宿体是笔,他的灵元就在同个砚箱里的砚台或者水洗上。
博雅听得眼发直,说他不嫌麻烦吗?
为了能最好的掩藏自己,他们是什么办法都能想出来的。晴明看着清单上那些忽闪过的东西,说,我想他是在悄悄转移,半个月前他转到参议大人的画卷上,现在到了典侍大人的扇子上,他是逐渐接近目标,而且,说不定很快就要达到了。
内里会有什么吸引他?博雅觉得这件事太考验他的思维能力,靠着晴明神情倦怠。
晴明很干脆地说,我不知道。
博雅一歪头,你真爽快。
晴明瞥他一眼,博雅大人有兴趣的话,如果抓到了他就帮你问问。
你要去逮他?
我没那资格,这事明天我去和寮里说,看他们派谁去吧。晴明抽手说,好了,我要看书了,你去干你的事。
你看书不用手,我给你捂着。
别这么磨叽。晴明反肘撞他一下,去拿书卷翻开了看起来。博雅手中空了,撇着嘴嘀咕几句,想起昨天和某人说好替他改份曲谱,到屋里去取了谱子坐晴明旁边看了会儿,又想着应该拿琴试弹,就到别的地方练习去了。
晴明把忽闪的事整理了一下向上汇报。
内里出怪事一点也不稀奇,晚上常有东西跑来跑去,要不就是从屋顶往下掉东西,有活物有死物,但因为阴阳寮布的法阵很强大,都是些在内里生活了很久的小妖小鬼,不仅无害还能增情怡趣活跃气氛。
再说了,不论修为多高深的悍妖烈鬼也比不过人心。
原清云被指派了调查的任务,他先去要来了典侍大人的扇子,在法阵里罩了半个时辰没有罩出什么,倒是可能湿度变化扇面微有些卷有些脱骨,典侍大人看在眼里心疼极了。
原清云找了长官说,事情不太妙。
某天夜里,典侍大人就被请到较为偏僻的殿舍,像那把扇子一样被罩起来。又是半个时辰,一无所获。
阴阳师们走来走去,说怎么没反应呢?
原清云说可能力量不够,关口道再加力卷的就不是扇面了,原清云神色端正地回应他,为了消除危险牺牲是必要的。
于是他们很严肃的讨论起消灾是否要以牺牲为代价的议题。
作为正方的原清云说这是一定的,没有前辈的牺牲就没有我们现在所掌握的术法,没有小我的牺牲也没有大我的精进,有多少寄体恶魔是因为被寄者的一人牺牲才得以消弭而保护了天下众生性命,同样没有典侍大人的牺牲就不能把这个坏东西消除。
反方关口则认为牺牲是最后没有其他办法可应对的时候所采取的无奈之举,生命是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我们做的是保护这些无辜生命而不是去恣意破坏,首先应该想方设法用最小的损失换得结果,而不该一来就想着牺牲。
因为他们的品行都很好,坐在那里平和地讨论着,一点都没有拍地板摔杯子的流氓举动,但言辞来往犀利,眼神像刀一样彼此丢来抛去,十分引人入胜扣人心弦,边上的人都听得几乎忘记正事,被困在法阵里的典侍大人仿佛待宰的兔子浑身发抖。
原本是和她说引她身上的东西出来并保证没有危险绝对安全,她才半夜三更地一个人跑到这种地方来,像陈列品一样被人观赏已经让她要崩溃了,现场讨论更让她胆寒,觉得这一辈子即将到头了。
可她又想到她还有好多青年才俊没有看到,今年的欢迎榜反馈意见还没有收齐,配对榜上令人揪心的几对还没有明显进展,小兵卫跟她说的物语她还压在枕头底下没看,好不容易搞到手的某份画册也才看了两页。
早知道应该一股作气看完的,真不该为了慢慢品味故意两天才看一页的……
她悔得脸色是青中带紫,在四角灯光的照映下透着诡异与可怖,外面的人无意扭头看了,却微有些喜出望外地说,那个女人抗不住了。
于是辩论暂时停下来,原清云看了她一眼,关口也看了她一眼,然后前者解开法阵,后者把手脚抽搐的典侍大人半扶半拖的安顿到旁边。
这晚行动以失败告了终,好在事前大家都有准备,往常也不是次次都能圆满的,因而并不显得沮丧颓废,作为帮手的两三个人还为亲身见识了一场颇具水平的辩论而兴奋着久久回味。
事后,典侍大人和那把扇子一起被请到了某所殿舍进行隔离,每天十二个时辰被隐秘而严谨的监视着,用过之物皆要通过三道关卡的审查最后堆放在隔壁法阵中。
阴阳寮的长官们为这事专门开了个碰头会,在会上分发了事件调查报告,就目前局面和未来走势进行了缜密分析热烈讨论,并在最后一致点头通过决议草案交由事件具体负责人原清云和关口进一步完善细节即刻实施。
典侍大人又被罩进法阵里经受更严重十倍的煎熬,不过这回有原清云陪着她。
根据计划,他们要把潜伏在典侍身上的伏灵勾引出来,吸取上次失败的经验教训,他们放入另一个可寄体。既然原清云大人是个牺牲论者,此等伟任只有当仁不让落在他身上。
典侍大人很心慌,而且因为没心情打理,容妆乱糟糟的让她非常羞于见人,原清云性格古板但还能体谅他人心情,闭眼背身坐着,调浅了呼吸全神注意着周遭动静。
关口在外面设法阵,率三人小组诵咒戒备。
这日从天蒙蒙亮到太阳偏西,六个多时辰几乎像是六十天般十分漫长,典侍大人仿若黄泉路上走过一遭,对人生对世界有了更深切的认识。
关口叫来人送典侍回去休养,一边与气息未匀的原清云商量怎么样和收到琉璃瓶里的伏灵交流。
这回收的是单纯的灵元,灵元是魂魄的凝合体,是物体最精华的所在,通常看起来是一团光球,可悬浮可漂移,摸上去没有温度感没有实体感,重要的是,因为它太过纯粹以致于完全无法利用常规手段进行沟通。
他们很烦恼,向上禀告了,过了半个时辰,晴明来了。
这天是季考的第三天,只要答完最后一道题目就可以结束几天来的辛苦回去睡个好觉。晴明一门心思的写着答案,突然来个人把他从静谧沉闷的考场上叫出去,直接临到关口面前,他还惦记着没做完的题目,带领他人说不用担心,已经与出题的博士大人沟通好,直接以满分通过。
再给晴明一刻钟时间他自己也能得到个满分,不过这边的事比较急。
关口把琉璃瓶给他,拍着他肩膀语重心长地说,我们这个季度的任务金全靠你了,我对你很有信心,加油!
呃,究竟是要做什么?
关口指着瓶子说,审问。
晴明拿着那个流光溢彩的琉璃瓶,说,保宪师兄比较有经验。
经验是积累出来的,这里有份他写的审问技巧你大概看看,然后就开始吧。
闲杂人等都屏退了,晴明调整呼吸集中精神,看起来神色极其自然,但实际上他已经进入意识灵交流状态。
原清云和关口大气都不敢出,耐心等待着。
两个多时辰后,晴明把填好的审问记录单交上去,关口又拍他说,干得不错,任务金拿到了我请你喝酒。
晴明擦着汗略笑笑,我不会喝酒。
使用意识灵交流是一件具有危险性的沟通方式,修为低浅着往往会不自觉的被修为高深者带着走,如果打个恍惚很有可能就走没了,有些心术不正的修行者利用这种方法为自己吸取更多的灵元提升修为——如果看见谁像个死物而又确实活着但对外界全无反应的,便是失了灵元的无灵体。
晴明的修为不算高,自小严格训练却让他意志力比常人强点,又因为出身的关系灵气中自然带着些妖的属性,总能让妖物鬼魅觉得容易亲近也愿意亲近。伏灵本来十分顽固,把意识掩护的极严密,几乎滴水不进,但也只是几乎而已。
晴明匆忙地浏览了保宪的审问技巧,记住几个要点,然后便凭借着敏锐的观察亲和的态度去周旋,旋出一条细微裂缝立刻钻了进去,最终令伏灵放弃抵抗坦白罪行。
说着挺简单,而其中的艰苦只有当事人才能体会,晴明回到未坤邸睡了整六个时辰。
博雅晚上过来,他在睡,北居说师兄考完试累了,博雅感叹着阴阳寮的教学制度真摧残人性啊,瞧好好的一个人考个试回来就缩水一大圈,唉,我去给他找点东西补补。
博雅翌日近中午过来,他还在睡,北居抱过补品说,师兄到现在一次翻身都没有,瞧这衣被上的褶皱都跟头晚一模一样,真厉害。
博雅更加谴责阴阳寮极不合理的教育制度,说他们虐待国家下一代,我要告到中务省——
唔——晴明微吟一声,博雅切切地俯在他脑袋边说,你终于醒了。
北居端了杯水来,晴明坐起来喝了两口才说,你要去告什么?
博雅呵呵笑着,没什么,你醒了就好。
他拉着晴明话长话短的时候,阴阳寮的长官们又开了一次碰头会,议题是如何保护天皇陛下如何保卫京城。
当然必须尽快捣毁老巢,一了百了。
但是由审问记录来看,他们在两年前就开始埋伏内线,规划期可能更长,其心思不可谓不深沉,一定有非常周密的应激措施。我担心他们会否已经知道内线暴露,为了躲避追捕而掩藏起来。
这次引出伏灵及审问过程只有寮中少数人知晓,而且进行的场所都布有结界防护,根据其招供,每次它转移后会发出一个信号,其他时候两方则处于互不联系的状况,也就是说他们应该还以为计划顺利实施着。
那么,我们还犹豫什么,抓紧时间一网打尽,免得夜长梦多。
下首的几位便齐齐望向上面的忠行大人,忠行大人捻着胡须,微笑着说,诸位莫急,再等一等。
他等的是保詹那边打探出的人员名单、基本资料、分布情况和近来动向。
阴阳寮派出几乎一半的人员参与此次行动,由阴阳助大人领导,原清云和关口仍名列其中,找检非违使厅借了些警卫。通常这种比较大型的围捕行动考虑到危险性较大,一般不会让阴阳生参与,但由于伏灵要随队前进,为了方便即时沟通晴明就只有跟着了。
晴明只和博雅说要出去办事,这两天别来找他,博雅说什么事这么神秘,你可不要出去随便勾搭人哦。
晴明冷然瞥他一眼,他咳嗽着讪讪笑道,我这不是担心嘛,要记得好生吃饭好生睡觉虽然暮春了但晚上还是凉不要感冒……他又抽出怀里的短刀,妖可以用法阵对付人总不能来一个冻一个吧,要是一群过来念都念不及,带上这个至少可以抵抗贴身的,唉,和你对上的真可怜啊——
晴明烦他罗嗦,博雅仗着四周没人捏着他手低声说,要是我也能去就好了,每次听说你要去办事我心里都扑通乱跳着,这次又不是一般的小事情,你可要万分谨慎啊。
博雅表面上憨痴痴的心思却明白得很,他看小安他们都没事人似的趁着刚季考结束逍遥着,保詹略有些疲惫地睡在里面,晴明神色清淡却准备得比往常仔细,便知道要开始的事不轻松。
晴明说,你唠叨完没有?完了的话请让开一点我要去拿东西。
博雅就挪开了说,人家为你好,你真是不领情。但心里为了晴明那微微的脸红很是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