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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第59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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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博雅始终不露面,晴明又是个不会问人的,也不知道他那里的状况,仿佛便要就此隔断了一样。
晴明说过如果哪天彼此不顺眼要断就断得干脆,再不往来再不相见,可是现在他竟然微微动摇了,他想,也许应该去看看。
那天考完试出来,晴明意外的发现助雅跑到阴阳寮找他。
助雅说安倍君去看看哥吧,他这几天一点精神也没有,饭也吃的少,虽然见人还是笑着,但笑得也是没精打采的。
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助雅摇头说,像泄了气一样。
晴明就说等我这边散学了就去,再等到散学走到门口,竟然是俊宏在等着,把和助雅极其类似的话又说了一遍,晴明不禁稍稍担心起来,他说临时被安排了点事走不开,我做完了便过去。
俊宏发愁地叹口气,大人这几天都在四条住着。说完走了。
晴明跟着关口到城外逛了一圈,赶在城门关闭前一刻回来,先去收拾了逮到的东西,又和关口写了当日报告,晴明这才有空急急走去四条。
俊宏安排了人一直在门口等着,好容易望见晴明过来了,略埋怨着说大人都睡下了,晴明听到这话立时想要不明天再过来好了,他奔波了半天已经累了,最想能赶快去睡觉。
可俊宏出来了,还在叹气,说大人今晚饭都没吃。
晴明便走不了了,只有拖着疲倦进去,走到板廊上他拍了拍脸,对自己说,见个面说两句就走。
他刚走到隔门边,博雅就说,俊宏,谁来了?
俊宏已经悄悄退下去了,晴明站在门外面说,是我,他们说你精神不大好,让我来看看。
博雅声音倦倦的,他说我没什么,就是睡得不太好,但我现在觉得睡意很浓大概会做个好梦,就不麻烦安倍君了。
他高声叫着俊宏,送安倍君回去。
俊宏为难地看着晴明,晴明朝他摆摆手让他退下去,自己推门进去了。
屋里很黑,没有点灯外面又没有月亮,可晴明看得清清楚楚,博雅坐在寝台上抱着膝盖垂着脑袋。
晴明说我进来了,博雅没吱声,晴明就走到他旁边,隔着两三步的距离,你怎么了?
晴明四处望着又定睛看着博雅,没有瞧出异样来。
你来干什么?博雅幽幽地问。
晴明跪坐下,在黑暗里看着他,你没吃晚饭?
……俊宏什么时候成大嘴巴了……
晴明抿了下嘴唇,说,你以前不是告诉我人是灯饭是油,人不吃饭好比灯不添油还发什么亮?!你今天是想等到熬干了换灯芯吗?
反正我这灯亮不亮也没人关心。博雅说这话就有点小孩子撒脾气的味道了。
晴明暗笑着,但没有理解他的意思,挺认真正直地说,助雅和俊宏对你都关心得很,要是王妃知道了,恐怕更是会忧出病来。
博雅想,你平时那么机灵现在却笨得有板有眼的。
怎么不说话了?晴明微偏过头看他。
博雅转着眼,狠狠刮他一眼,博雅并不能看清他,只是对着一团人影使气。
晴明稍微诧异的,像博雅那样流畅的低声讨好他不会,有疑惑也是闷在心里,他只能是膝行一步离博雅近点,窃窃唤他,博雅,博雅?
连叫了两声没有反应,他就茫茫坐着。困倦逐渐袭上来,他举袖捂嘴打了个呵欠。
他微小的动作博雅都注意着,也不是刻意留心,仿佛是本能一样。
博雅问,你今天晚上干吗了?
和关口大人出城办点事。
什么事?
唔,一般的事。
不方便说?
也不是,只不过太一般,你可能不想听。
你怎么知道我不想听?!博雅调身坐直了。
无非是等待目标,目标出现,落入陷阱,收口完工,和以前我跟你讲过的没有区别。晴明口气很淡,也模糊起来,他勉强打着精神说话。
博雅浅浅叹息着,我们之间真是没有什么好话题。
……嗯。
博雅很无奈地认清现实,他说,你知道我在生气吗?
唔?
我已经生了六天的气了,拜托你稍微有点觉悟的,不要拖这么久才因为旁人找上门了才被动的过来吧!
啊?
晴明毫无进展的没有意义的单音节真让博雅感到崩溃,他都想不出为什么当日随意开的玩笑演变成现今局面。
他本是故意装个哀怨,如果晴明靠来问句话,或者斥他一声,他就顺杆上树的勾过去胡搅蛮缠的闹一闹,可那时晴明不但对他视而不见,甚至连他要走了都没有表现出一点点挽留的意思。
晴明对人是很淡,但淡过头了就很伤人。
博雅回到家里一边别扭着生闷气,一边算日子想,晴明要是醒悟了过来道歉,我可不能便宜了他,凭什么每次都是我来哄他,对不对都是我先低头认错,太不公平了。
过了两天晴明没来,他又想晴明的个性便是个闷骚的,在某些方面简直是幼稚不堪完全没有开化,好吧,他如果肯来说句软话我就大人大量既往不咎。
四天后他的要求已经降低到“只要他出现”。
第五天他有点灰心了,他重新审视着两个人的关系,这种本来就很难被世俗正眼的关系,从一个荒唐的策划开始,他被牵着鼻子,身心都赔进去大半,结局都换不来一张热脸。他交陪了那么多人,从来没有一次是像这样只见他一个人跳来跳去。他也想要一点回报,哪怕只是他没有伸出手的时候,对方能稍微主动的靠近一些。
可晴明连一次单纯回应他拥抱的行为都没有过。
简单的说,他心寒了,瓦凉瓦凉的,他觉得前途茫茫多么灰暗,人生真是不应该太梦幻。
所以他决定,我不干了,我要掰了,天下这么大,那么多花花草草我何必为一棵歪脖子树困死!
他刚刚醍醐灌顶眼界明朗了,晴明就来了。
他以为自己已经想通了,一开口,其实怨气都还残留着。
他听着晴明那几个含糊的单音,心火腾腾升起,他要坚决一次!
博雅翻身面对晴明,逼近了气势汹汹地问,你在没在听我说话,从进门到现在你有一次是在认真听我说话吗?
晴明被他震得有些清醒了,略惊地看着他,忽然抬手到博雅脸上摸了两下,然后竟然说,乖,失眠难免会引起情绪暴躁,我给你念段净心咒稳稳灵元好了。
博雅怔了怔,撇他手说,谁暴躁了?!我是悟了,我跟你说——
没料晴明很利索地顺势转腕,绕回来就捉到他的手,放到膝上轻轻抚拍着,嘴里也念诵起来。
他念咒的声音向来很沉很稳很令人安心的,今天又原因不明的带上些缥缈,而且也越来越小声。
博雅见他微微晃了两下,猛的朝一边歪,下意识伸手扶着他,喂——
对了。晴明依旧缥缈地说,可能是这段时间天气太热,让你体燥心火自然就旺了,唔……不如你抱着我好了。
说话间,晴明自去张开胳膊搂住了他,头靠在他肩弯上,悄声说,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博雅大人呆了。
一夜混沌着到了早上,博雅摇着晴明说,你究竟是来道歉的还是来睡觉的?
晴明刚醒过来神志迷糊着,他努力睁着眼问,什么时辰了?
博雅皱眉看他会儿,闷闷说,大概是卯时一刻。
啊,要迟到了。晴明顿时精神大振,慌忙穿衣整发,劳烦把梳子借我一下……腰带呢腰带呢……以后不要随便给我脱衣服,什么都找不到……好了我自己来。
快收拾完了才问,我怎么会睡在这里?
博雅大人无话可说。
于是两个人的关系莫名其妙的恢复了。
晴明很能记事,偏对那一晚模糊,他对北居说他好像捡了只小狗,觉得很可怜就摸着他,又抱着他哄他睡觉,天亮睁开眼,小狗变身博雅。
自那以后,博雅悲哀地认定自己是个倒贴的命。
不过随着日子一天天流水般过着,他又疑惑起自己的领悟。
晴明当日说的我们没有情投意合,意思大概应该是说,他觉得博雅总在那儿揽错而自己像是无赖从不道句软话,自觉欠着但又给不出什么。
而实际上,所谓钟情,是与外界的一切没有干系的,也应该是和得失利益没有干系的。两个人彼此看对了眼摸顺了毛,在一起了,若是时时都计较着“我抱了你一次你也要回抱一次”,或者是为了回报而拥抱,为了回应对方的付出而被约束着,那并不算动了真心。
钟情只是因为除了这个人,你无法和别人亲密地贴着聊天,哪怕是极无聊的话题都觉得有滋味。钟情只是因为你的身边如果没有这个人便很难忍受,甚至痛苦起来。钟情只是因为彼此心里那么深地挂念着对方,愿意把感情都倾注上去,想着他能笑起来的话自己心里也是甜蜜的。
博雅和保詹喝酒的时候对他说了这些话,保詹是个聪明人,一听就知道博雅大人是真陷进去了,他说确实啊,钟情是很个人的事。
博雅问他,你有过吗?
保詹转着酒杯,扯着嘴角说,这事和我是沾不上边的,本公子潇洒来去天地,只钟情一个人太浪费了人才。
他轻佻地挑着眉毛,风流十足的。
博雅又去和晴明说保詹这个样子让他生出不太好的感觉,保詹就像是个玩弄别人的天才,尤其是当那人以自己为幸福并信赖的时候,他可能会变得很残酷而冷漠,看着别人痛苦起来了虽然他没有感到多有趣,但不会回头去挽救。
这样的一个人,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做出无法收拾的事情。
晴明听着博雅的感喟,微微笑了笑,保詹师兄的话,是不会的,他太高傲所以不能容忍失败,他认为把感情投入到一个人身上自己便有了很多破绽,这是最危险的事,他不能冒险于是只能游戏,虽然是残酷的,对于他来说有过那么一些模糊的怀念,已经很不错了。
博雅看着他说,你好像知道一些事。
晴明当然不会去八卦,只说我和他处得计较久,也就比较了解。
博雅若有所思的“嗯”了一声,然后和晴明说起助雅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