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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第58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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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将大人终于凭借自己有名的铁喉铜舌和耐磨善磨,把晴明拐到四条去辅导了一晚,有了一便有了二,再接再厉趁胜追击,攻下山头不是梦。
晴明敲着博雅面前的水洗说,博雅大人,请您稍微专心点。
博雅转着笔嘟囔,我很专心啊,一门心思的在看你。
晴明看着他,好一会儿,开始收拾东西,博雅赶忙抓着他手,好了我反省我错了,角宿旁边那个是什么来着,你再说一次我肯定牢牢记着。
俊宏在屋里铺整寝台,北居抖着一条衣被说,你们换熏香了?
大人说上次的太浓,让换成清淡点的。哎,北居,安倍先生一般都用的什么香?以后我调一些在这边备着。
北居挠着脑袋想了会儿,说,师兄平时很少用香,除非要入内里去,而且他身上有些忌讳,不是什么香料都能用,比方偏寒的郁金就万万不行。
俊宏暗咋舌,真比那些公卿府上还要挑剔,难怪大人现在也更讲究了。
师兄才不挑剔呢,天生带来的没办法。北居歪着头努力把衣被抖直,毕竟人矮了点,还是俊宏帮手拉开了铺在寝台上。
忽然博雅在外面叫了一声,又听见有重物坠地的声音,俊宏和北居都跑出来,只看见博雅仰面倒在地上,晴明仍是端坐着似乎没事发生过。
俊宏看了北居一眼,两个人默默退回房间里继续铺整。
你看那两个人——俊宏悄悄对北居说,能多久?
那就要看你家大人了。
什么意思?
如果博雅大人哪天厌烦了,也就是走到底了。
为什么不是你师兄先抽身走人?
北居盯着他,嘟着嘴说,师兄看起来冷淡,可一旦动了情意比任何人都深,绝不可能始乱终弃。
俊宏示意他小声点,皱着眉说,我家大人也不是个薄情负心的人。
互瞪了小半晌,俊宏叹口气说,真是孽缘。
他有时会想自己是在做梦吧,他品行端正的大人某天对他说我找到了想要相守一辈子的人,俊宏还在努力回忆最近大人在和谁家的女公子交陪,然后他看见博雅对着庭院里的桔梗花傻笑了很久。
那些花是春天新种的,花籽是博雅亲自找来一粒粒挑选了又亲自洒进土里,他还疑惑大人什么时候对园艺有兴趣了,后来听博雅说桔梗是未坤府那个安倍先生最喜欢的花。
于是他悟了。
桔梗开花后博雅有空就呆旁边看着,还跟它们说话,俊宏想糟了大人一定是中邪了,博雅把要去找人帮忙的俊宏拽回来,拉着他一起蹲着看花,慢慢说,真是不错啊。
俊宏很不安地附和着,是呀,这花很不错。
我不是说花。博雅十分明媚十分欢欣地笑着,晴明真是个不错的人啊,头脑好,德行好,长得又标致,多周全的一个人被我遇上了,你说我是不是很福气?
俊宏头晕着,恍恍惚惚地点头。
博雅又说,我以为一本正经的人该是很乏味的,但越是和他处得久了就越觉得有意思,他不像别的人什么话都顺着说下去,也不会当面挑着刺地嚷嚷,他只是不吭声在心里头反对着,你要费点精神给他勾出来,他会有点恼,你就给他顺气,要像对付小猫小狗一样的耐心,等他气顺了天地都开阔了似的。
俊宏头更晕了,很失礼的摇晃着自己走开了,博雅还在后面对他说,今天天热你是不是中暑了?
俊宏到屋里摸了本《波罗蜜多心经》出来,看来看去就看见那句“色既是空,空既是色”。
究竟是空还是色,这是个很大的问题……
他到博雅面前老实跪着,诚恳地说,大人,请为您之家族着想,为王妃着想,那个,您还没有子嗣。
博雅眨着眼看他,忽而诡异地笑了一下,你要是敢和母上说,我就把你废了,剁了四肢闷在缸子里,倒上酒倒上酱,盖上盖子腌起来,腌得半死不活的再吊到房檐底下吹着,风干了拖去喂狗,说不定狗都不搭理,只有丢到乱坟岗上叫谁喜欢谁啃去。
他声色残酷又阴森,俊宏没抬眼光听着就哆嗦了一下,半天开不了口,博雅死死盯着他,盯出他一头冷汗淋漓。
蓦然的博雅大笑起来,捂着肚子倒在地板上,喘着气说,俊宏你真可爱啊,原来你这么可爱啊,哈哈哈——
可——爱——俊宏默念着还是在哆嗦,大人居然用这个词,是大人撞鬼了还是我……
博雅笑够了,说,你知道晴明听到那段话会怎么做吗?他会一脸平淡的,水一样平淡的看着你,然后冷静平缓地说,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俊宏啊你跟了我十几年,还不及他认识我几年。
博雅端正了神色,俊宏,我知道我身上的负担,但是我不想这生就被它们压着,我找到了一个人,希望能尽可能久的和他在一起,俊宏,他太孤单了,你无法想象一个人能独立支撑这么久,如果是我恐怕早就疯了,所以至少我要陪在他身边,做段影子也好,他回头就能看见。他笑了笑,我还有三个弟弟呢,清雅不是已经有两个儿子了。
俊宏找不到话说,只有默默退下去。
天气很热,晚上了还是很热,他坐在外面想了一夜。
结果他病倒了,额头热得烫手,博雅焦心地给他换着冷巾说,你看你二十好几的人了,再热也不能光着身子睡在廊上啊,病了吧,难受吧,活该。
他嘴里骂着,那边又叫人去请医师过来看了开了药,还端着汤药送到俊宏枕头边上。
你病一天我早上穿束带的时间多了一倍,还被扯下一把头发,你要快点好起来,我还不想秃头啊。
晚上博雅拽了晴明过来,非要他也看看,晴明神色淡然地在屋里走动,顺手贴了两张咒符,说,没什么,请安心养病。
他点了点头出去了,俊宏模糊听见他说,你不要三天两头拐我过来,宅院里不养一两只鬼是很不正常的。
博雅低低地说了句什么,晴明半天没吭声,博雅又给他顺气说,好了我不对……
你不要每次都说得这么溜好不好?!
诸如此类,其实俊宏看得多听得也多,他想,既然佛祖说“心无挂碍,无有恐怖,远离颠倒”,那我,顺其自然好了……(注:《波罗蜜心经》里不是这么说的也不是这么个意思= =)
心一宽病就去,俊宏依旧每天兢兢业业地履行着一个随身侍从的本分,博雅和他说以后晴明来不要单独安排房间了,他二话不说,就把旁边屋里的东西搬去和博雅的放到一起。
某天博雅跟他说以后熏香要注意,这个单子上的香料尽量少用,还有以后做果子不要太甜的。如果晴明来了要用饭,博雅就特别交代菜肴味道清淡些。
俊宏一声一声应着,记下来专门记在一本册子上,余留了很多页准备以后慢慢填满,却没想只写了一页再没填半笔。
想一想,这个安倍晴明其实是个很好打发的人。
北居对师兄和博雅大人的新关系接受得很快也很坦然,大约他本身是妖的缘故,对男人只能和女人滚到一起的说法感到不可思议,他是母亲化自身灵气而成的,他的某位姨母是外祖父和同族青年的结晶。
妖对于性别的界定很模糊,只有强与弱的区别,灵气很盛的可以任意滚上灵气弱的,顺便还能帮助后者提升修为,哪一天自己的灵气比不过了,被滚也是很正常的现象。
虽然北居很小就跟着了晴明,但毕竟在族中生活了十几年这些认识还是有的,有天他很天真单纯的问晴明,你渡了气给我,是不是也算是和我滚过?
博雅在旁边喝水,一口全喷出来,指着晴明说,你呀你,原来你也猥亵儿童。
晴明给两边说得当时脸上就微微红起来,瞥眼博雅,你说什么?
博雅装作转身去倒水,嘴里叠声道,没什么我什么都没说是吹风在吹大风。
北居还睁着亮晶晶的眼睛望着晴明,晴明摸了下额角,对他说,我只是给你送了些气以稳固你的灵元,其他什么都没做。
那要做了什么才叫滚啊?
这个——太好学的孩子也是很招人头疼的,晴明还没有修炼到师尊的等级,一时语塞,博雅出于启蒙教育的目的,拉过北居来很认真地说,这是个很深奥的问题,如果简单解释的话就是两个人彼此心意相通时做的一种活动,其出发点一定是双方都愿意并已经情深到了某种程度——这个程度我就不细解了,以后你会明白——总之情投意合,并且活动完毕后大家没有怨言没有悔恨,像是做了个美梦一般愉悦。
他说话间不由自主地去望着晴明,脸上露出“做了美梦般愉悦”的神情,北居依在他身边,垂着脑袋一边扯着衣角上的脱线一边听着,没有看见。
晴明等着北居出去后一本书敲到博雅头上,博雅叫着疼说你干吗呀难道我说错了吗?
很抱歉,第一,小生与大人之间似乎没有所谓的“情投意合”这回事,第二——他没说出来,是博雅抢着话说,你,你太伤人心了。
他捂着嘴蹙眉悲伤着,我全心全意情深意重的投入,没想到……你只是为了能填补空门才和我在一起的吗?
晴明看着他,平静得有些淡漠。
博雅调开头,闷声不响地缩着身子,渐渐有种灰暗的略有些沉重的雾气从他身上升腾起来,他还没有这么消沉的表现,晴明默想你这次是玩笑过头了,转身去干自己的事。
半晌博雅沉沉地叹口气,轻声说,以前你不高兴的时候我都会拐着你说话,让你把心里憋着的发泄出来,可是你从来没有这样为我做过,晴明,也许我们真的只是单纯的配合关系……反正你身上已经无碍了,我在不在都没有什么影响了。
他说着,站起来,和气地笑了笑,我先走了,唔,再见。
晴明只看了他一眼,想这个人又在玩什么把戏,随便点了下头,说慢走不送小心台阶。
博雅走了。
一天两天,三天四天,过了五六天晴明觉得不太对劲了,博雅是个不揣别扭的人,尤其在他面前总是嬉皮笑脸的,假意生气了说些没边没际的浑话,转眼又贴过来涎着脸讨好,晴明习惯了很无赖的博雅,很表面化的博雅,那是和他完全不同性子的一个人。
所以才会走到一起,晴明想,他们就像是太极的两半,一个黑一个白,恰好嵌和在一起,阴阳而成万物,万物又终其一生寻找它们的黑或者白。
想着晴明就念到道德经等等那些经典书册里,某些句子记不清了,还特意去翻了出来再读一遍,小安路过看见他捧着厚厚一叠书卷看得十分仔细,问他看这些干什么,明天要考的不是这些吧。
晴明抬起头,脖子一阵酸疼,他揉着后颈说,随便翻翻。
小安看着他的神情有点敬佩和不理解,顿了顿说,会出什么题目?
不知道。晴明老实地回答,明天是到关妖物的偏殿去考试,情况太多了,可能要用到镇灵术和地缚术之类的吧。
希望最近没有捉太凶猛的妖物。小安叹息着走了,晴明揉着脖子有点怀念博雅,至少他的按摩功夫还真是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