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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42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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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本想过让人家回去继续前途良好吧,可那人是铁了心要留下,没奈何,那就留吧,让跟着助雅回去了,第二天博雅特意去问小弟人怎样,助雅笑嘻嘻地说,还不错。
不错?那就好。博雅又叮嘱他,虽然是贴身的但有些事也不能全说了,这世上总得给自己留后路。
助雅就说,哥哥也留着很多事在心里吗?
傻孩子,谁能没点心事。博雅拍着助雅的肩,话不说全事不做绝,哪怕是逼到悬崖边上了,也能指望下面有个台子把你接着。
助雅没听得很明白,博雅又拍他,现在不明白没关系,先记着以后慢慢会明白的。
关心完了嘱咐完了博雅下殿去探望晴明。
未坤邸今天很是热闹,又与那天保詹来的热闹不同,因为这次来的是贺茂忠行。
这位大人在众多阴阳生心中是又敬又畏的对象,统领阴阳寮的长官论官品只是从五位下,然而任何一位公卿见了他都要恭恭敬敬的上来问个安,家宅有难更是要特意专人来请,也算是风光了。但他能得到这些风光,靠的是他在阴阳道和汉学上的突出才华,据说他能未卜先知操纵十二神将,又据说他能背诵《文集》全本。(注:当时提到文集,未特别注明即《白乐天诗文集》)
忠行大人平时很少到未坤邸来,说是为了不给阴阳生增加无谓的压力,有个稍微宽松点的环境,不要讲堂内外一样的紧绷着神经。
有人却是极想他来的,比如少有机会参加庆典活动的初级学生,一般就能在新年会上遥遥的望一眼。
此时已经散学正在晚饭前的那一点空闲时间里,阴阳生们除了在家住的那些基本都回到了未坤邸,所以忠行大人来的消息很快就造成了一定程度的小混乱,大家争相目睹传说中翱天神龙一般的人物。
先行抵达的保宪看到局面如斯,沉着脸皱着眉,心想谁把消息散播出来的。
要是知道是他那个被打了屁股的弟弟,在临走前故意绕过来宣扬老爹要驾临的新闻,估计他能追上去再补上二十棍。
不管怎么说,忠行大人充分发扬了和蔼可亲的邻家长辈作风,下车就微笑,频频招手慰问,慈爱地嘘寒问暖。
大家学习辛苦了,今晚加菜加汤以示犒劳。
挤到前排的阴阳生激动地抢前握住大人的手,未语泪先流,旁的人立刻插上来,大声的向忠行大人问好,说我们为了国泰民安而学习,不辛苦。
又有人削尖脑袋钻出来,凶神恶煞地使劲扯开别人刚要表达热烈的情绪,另一个人更加面目狰狞地把他打压下去,踩着他光荣了的身体说,大人我们那屋里一到晚上老鼠满天满地的跑,您得管管呀!
切,抓就是了嘛,这点小事还麻烦忠行大人。
你去住两天试试,老鼠夹老鼠笼老鼠必杀咒全使了也没用!
谁叫你老爱吃零食有没有收拾,不引老鼠来才怪呢。
忠行大人及时有效的阻止了争吵安抚了相关学生激愤的情绪,并马上着人前去核实处理。
这位控诉老鼠扰民的学生满含热泪,拉着大人的袖子,感谢的话儿说了一百遍啊一百遍,忠行大人从头至尾微笑着听完,拍拍他的肩膀说,绝对不能被一时的困难吓倒,要相信人定胜天,我们一定能取得最后的胜利!
此话极其鼓舞人心,大家都禁不住鼓起掌来。
保宪一边努力维持秩序一边汗如雨下。
好不容易前进了五十步,离目标还有千山万水,他想这不是办法,大概再过个十几二十步他也得光荣了,凝神一计,贴在父亲耳边悄声说了句话,忠行大人听后眉头略有阴影,叹了一声,明天还有临时考啊?哎呀,那我不是耽误大家认真准备了吗?
临时考?
临时考!
明天有临时考?!
消息一出,石激千层浪,浪花朵朵飘,都是震惊错愕的心情在飞扬。
谁说的?直到散学前根本一点迹象都没有啊?!
保宪咳嗽一声,四周安静。
是这样的,本来是准备作为突击检查,考察诸位这段时间的学习成果,这个,不慎泄露,在场的都不准宣传出去。他压低点声音说,天知地知就好。
突有人说了句,不是几天前才考了的吗?
“突击检查”,知道是什么意思吗?寮里有规定才考了不能再考吗?只有这种临时性的不通报在前的考试出来的结果,而非靠着事先背书背来的成绩,才能真正看出一个人的水平!
保宪说得掷地有声,有疑惑的人也不得不认真起来。
忠行大人责怪地看儿子一眼,都是你的师弟,出口不要这么严肃。转头来笑容可亲的,那大家都散了吧。
一言即出,四下退散。
忠行大人感喟地摇摇头,一提考试,众生畏惧成这个样子,不好啊——
什么好不好,接受不了就别在这里呆下去,想挤进来的人还多着呢。
话不能这么说。忠行大人捋捋胡子,低声对保宪说,我记得没有安排吧?
没关系。保宪扯扯袖口,我会拜托他们安排的。
唉……忠行大人一边仍旧叹着“不好不好”,一边悠悠向着西对屋走过去。
北居听见热闹也跑出来瞧了瞧,因为人小力弱进不去,只在外面听别人说是忠行大人来了,回来讲给晴明,
晴明和他已经搬到铃姬住过的地方,房间暂时维持着原样没有隔成小间。他正披着外衣坐在寝台上和博雅说话,腿上摊着些之前在看的书卷。
他没想到师尊突然来,估计是找自己有事,赶忙翻身起来穿戴,让北居把寝台整理了把衣被叠放到角落。博雅看他们忙自己不好独闲,就帮着北居收拾。刚做完没空喘口气,忠行大人已经走了过来。
何必收拾起来呢。忠行大人依然慈和地微微笑着,先同博雅见了礼,看见北居,招他到面前,你长高了,最近怎么样?他伸手摸着北居的脑袋,北居只觉得有股清柔绵和之气从头顶灌入,须臾散至四肢五骸,身上十分舒畅。
忠行大人收回手,又捏捏他鼻子,想家不?
北居摇头说,不想,我喜欢和师兄在一起。
你这个孩子呀。忠行大人只叹了这一句,然后说,我带了些东西还搁在车上,你和保宪师兄一起去拿过来,好不好?
保宪直接拉起他,说声走。
忠行大人又数落儿子动作粗糙,都是当父亲的人了,怎么做事还是毛手毛脚的?
知道了。保宪皱着眉嘀咕,领北居出去了。
博雅说过他一面对忠行大人心里就发怵,好几年了也适应不了,眼下也浑身不自在的,刚才他想说跟着北居他们一起去,又想会不会是比较秘密的被外人看见了不好的东西,稍微犹豫,保宪和北居已经走得没影。
博雅大人。
忽然被点到名字,博雅一抖,连忙坐端正了应声道,忠行大人,有何事?
呵,请不要紧张,下官只是见大人面有忧色,是否身有不适?
没有没有,我好得很。博雅急摇头,说着瞟了晴明一眼。
今天的天气很好啊。
忠行大人调眼去望庭中植物,博雅就悄悄扯晴明袖子。忠行大人进来的时候他正在晴明身边说帮他整理腰带,后来也没来得及移到应该的位置上。
晴明神情淡然着回抽袖子,博雅抓着不放,拿另一只手捏袖捂着嘴,声音压地又低又细的说,我可不可以先告退啊?
忠行大人把头转回来,他立刻放开手老实巴交地看着这个老头说,对,很好。
晴明忍不住抿着嘴笑了笑,清一下嗓子又恢复到清淡的表情。
忠行大人何其精明,何其的明察秋毫,两个人的行为全被他看在眼里,他却装作不知情的样子,慢慢讲他今天来的目的。
晴明是第一回知道了自己身上还有这样的状况存在,前段时间的病症便有了说法,他用对付其他功课一样的认真严谨的态度和师尊交流着,博雅却听着听着把头垂下去了。
他在心里不断说,拜托你们两师徒单独讨论好不好?这个,不该是让外人听见的好事吧……
博雅大人早经人事,与晴明只懂得书上的那些理论知识不同,他是实践过,至少是部分实践的,越发觉得自己的存在有点尴尬。
可晴明一点也没体会到,所谓无知者无畏,他仔细的提着问题,忠行大人耐心解答了一些,又说,这种事博雅大人听了也许觉得不可思议,但事实如此,办法也唯有此途。
刚好说完,保宪和北居回来了,前者手上提着一篮水果和一个包裹,北居手上只捧着一个漆木盒子,盒子做工很精细,雕刻了美丽的唐草花纹。
忠行大人接过那个盒子递给晴明,里面的书你看看吧,为师方才所说的和更详尽的都在其中。他看了眼博雅,也请博雅大人同看。
博雅只低着眼不知想什么。
保宪把水果放地上,把包裹给晴明,母亲给你缝了件衣服,你试了若是不合适我让人去改。
贺茂夫人裁衣一向精准,请代晴明向夫人致谢。
北居挑了两个桃子出来说可不可以现在吃?
忠行大人对他的天真单纯笑了笑,当然可以。
北居就拿着桃子出去洗了,回来用小刀削好皮切成块盛在碟子里端出来,请吃吧。
保宪原以为他是自己嘴馋,没想到他来这招,在他脸上轻拍一巴掌,小子,挺会借花献佛的。
忠行大人又要说他对小孩粗鲁,博雅忽然很严肃的坐到他面前来,用朝堂上的恭谨口吻说,请大人允许在下带晴明君去别院暂住。
不行。保宪脱口而出,他身体还没好,还需要调养,呃,还要吃药。
博雅大人是否已有腹案?
嗯。博雅点头说,正如保宪大人所说,晴明君身体还需调养,那么到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调养不比呆在嘈杂的京城更好吗?在下嘛,要找个借口很简单,前不久我在左大臣府上和某人起了些摩擦,虽然表面上已经和好但他心里还记恨着,所以我说要出去回避一段时间没人会起疑——唔,比良岳靠近琵琶湖的地方有原属我外祖母的一处宅院,母亲不久前去过,维护得还不错,平时只有一对老夫妻在打扫,很幽静。
忠行大人略作思考,对晴明说,环境还好,你就安心去那里调养吧。
诶?父亲——
保宪不知道父亲和他们说了什么,博雅突然提出要求并且已经盘算好计划,他有些吃惊。
忠行大人没有理会他,就些出行的细节与博雅商量了会儿,北居听说晴明要出门,忙问,那我呢?
晴明看了眼师尊,忠行大人笑道,想一起去吗?
北居连连点头,晴明便说,要走很多山路哦,可没人会背你。
我能自己走。北居涨着脸,晴明笑了笑,到时候自己收拾行李。
北居眉开眼笑地蹭到晴明身边奉承着,师兄真好。
忠行大人写了份药单给博雅,告诉他一些注意事项,晴明接着话说,师尊放心,晴明能自己照顾好自己。
保宪还有些疑惑,忠行大人在回程的车上把事情大概给他说了,他才恍悟,难怪要走呢,未坤邸确实,不太方便。
但他并未对事件实行的本身有过多关注,在他看来,有了处理问题的好方法就用,免得成天挂虑,只是对象是博雅,感到有点意外。
父亲什么时候注意到他的?该不会从一开始就在计划之中吧?
忠行大人笑得很神秘,你们没发觉全京城公卿居住区中,只有中将府周围最“清净”吗?
这也说明不了是他存在的缘故。
那么,五年前的事呢?
保宪回忆到五年前值得在意的事,白鹭大量聚集在罗城门上,啄伤多人,后来阴阳寮派人去引出元凶,乃是冤死者凝聚的魂灵,作法消除后白鹭俱散。
那个时候博雅大人有从门下经过,我发现但凡他所过之处,白鹭飞而不落且有惊状,那些鸟是依附了部分怨灵的宿体,本质已为偏阳,只有更盛之气方可遏制。
我懂了。保宪垂头想了会儿,但这种事……没问题吗?
忠行大人轻摇扇,但凭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