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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4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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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很早便懂得在朝中生存的法则,不得罪谁不招惹谁,哪怕自己装窝囊也好过被暗刀算计被流箭袭击。
再说了些闲话,博雅估计时间差不多,告辞出去找弟弟。
助雅刚从天皇陛下身边退下,将介君对北居的存在已经释怀很多,他拿着典侍大人给的礼物要助雅看。
博雅在临时宿所外朝小弟招手,助雅见了便放下扇子走出来。博雅先是随便问了问这两三天的情况,一边说着一边走到较僻静处,让助雅摊开一只手,助雅茫然着依言伸出手,博雅把被他撕破的药玉袋子拍在他手上。
劲使得有点大,助雅的手被拍麻了。
还认得吗?
助雅从没听过兄长的声音如此冷薄,心里慌张起来,他仔细看了会儿,认出是自己送到晴明处的东西,但为什么变成这副零落不堪的样子?
博雅平静地告诉他,因为这东西险些害死一个人。
助雅悚然一惊,只是安神的香料啊,怎么会——
我不想和你讨论香料本身,也不想和你解释为什么会害死人——这点连我自己都还糊涂着,只是要告诉你,不论是不是故意,我差点失去了最宝贵的朋友,我已经尽力去挽回,好歹天有眼……待会儿收拾完了和我一起去给人家道歉!
博雅压抑着一巴掌扇过去的冲动,越过小弟擦肩而去,我在外面等你,快点。
将介看助雅脸色很不好的回来,问他怎么了,助雅摇摇头,心中混乱,跟他说有事要出去如果陛下问起帮他告个假,将介狐疑着点头,又问,真的没什么?
不知道,我不知道。
助雅上了车,博雅早已在车上等他,牛车缓缓朝未坤邸前进,两个人都不说话,一时间车里静得只能听见车轮转动的声音。
目的地到了博雅先下车,冷不丁看见保詹由里面出来,刚要打声招呼,保詹说,我来看晴明,跟大人您没什么关系。
视线瞟到博雅后面端立着的助雅,问,这位是——
是愚弟,源助雅。
保詹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他不动声色地拢着袖子,场面奇怪的尴尬着,助雅被他那双微眯的眼盯得冷然。
最近上街可要小心点哦。保詹忽然说话,可能会遇上大麻烦。他点了点自己的鼻子,然后捂着嘴低声笑,博雅和他接触不多,便如以前觉得保宪为人油滑,现在又觉得他的弟弟为人很怪异,总结起来,贺茂家的人都太高深莫测。
保詹告辞走了,一路上还在兀自笑着,像发现了多么乐趣的事。
助雅心中本就不安,经他一说更是恐慌似的砰砰乱跳,饶是博雅这般抵抗力较好的也不禁皱了眉,暗忖等这边事完了找人给弟弟卜测一下。
晴明坐在寝台上,披了件外褂在看书,博雅走进去看见了说他未免太过刻苦,他略笑了笑说,躺太久怪不舒服,白坐着又没趣。
那也用不着拿卷——博雅歪头看了看,拿卷天书来做消遣,你啊真是很让别人觉得汗颜,尤其是对于我这种懒散得没天没地的人。
晴明瞟他一眼没说什么。
博雅吁口气,其实今天来,是要跟你道歉的。
说着回头喊站在门外的助雅,进来,跪下。
嗳,这是要干吗?
晴明你别动,这件事有我的责任,更有他的责任。
助雅规规矩矩跪在晴明面前,很猛的埋身下去,真是,很对不起!
晴明温和地说,没什么,这种事不是谁的错,助雅大人请起来吧。
助雅略抬起头,博雅仍旧非常沉痛的检讨,晴明听得无奈又有些想笑,我说过了真的别去在意,不要因为我这边谁也料不到的小意外,就觉得是担了多大一个错,再说现在不是都过去了吗?过去就别想了。
博雅还是不能轻易释怀的自责模样,晴明叫他一声,博雅。
他看着晴明,什么?
晴明瞄着助雅给他使眼色,他扭头见小弟垂着脑袋很沮丧很不知所措的还有些惧怕的,居然没理他,晴明再给他使眼色,示意他多少安慰一下,他吸口气,陡然一巴掌掴到助雅后脑上,发什么愣!
助雅第一次被兄长严厉的训斥,又忽然被狠掴,心里的难受在他慢慢摸后脑的时候撕开口子,他低头抽了两下,眼泪禁不住的就流出来了,他一边抽泣着一边带着哭腔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我……对不起,对不起……
他抬手抹眼睛,北居在他旁边偏着头看他一眼,再小心看晴明一眼。
晴明却转头去看博雅,你使那么大劲儿干吗?万一把你弟弟打坏了怎么办?算来算去还是算在我头上?你可真是,真是有脾气,啊!
他是没叫人见过自己生气的,博雅便急了,赶紧伸手去摸助雅后脑勺,没事吧?我也就是顺手那么一带,喂,哭什么哭,叫你来道歉的不是叫你来哭丧的!
助雅闭上嘴憋着气无声地抽,晴明觉得头都晕了,没见过谁劝人没劝到就骂起来。
你也是——晴明扶着额头说不出话来。
博雅一边是在哭的弟弟一边是面色不豫的晴明,自己好像真是惹出祸来,缓和了声调哄哄弟弟说,好了好了,算我说得重了点,多大个人了,说哭就哭。亲自给他擦了擦脸,看北居都在笑话你。
北居无辜被牵连,坐直了瞪眼,我没有。
博雅瞥他一眼,你刚才不是在笑?
我,我真没有。北居哭丧着看晴明,师兄——
晴明忽然笑一声,知道你没有,他那是拿话儿哄助雅君呢。又跟博雅说,你合适点,惹哭了一个,别再把我这儿的也弄哭。
博雅慌乱无措,我,你,那个……
他舌头打结找不到话,晴明朝他挥挥手,别说了。
助雅渐渐收起抽泣,还是闷声不响的,北居蹭到他旁边扯他袖子,助雅君,师兄说你没错,博雅大人也不说你有错,没事了,我们下棋好不?
博雅顺水推舟地跟着说,对了,我昨天指点了北居五连珠,他下得还不错,以前我也教过你,你们俩下一局看看谁比较厉害。
晴明不以为然的,北居年纪那么小才学过多少时间,怎么比得过助雅君?
耶,很难说哦,当年我就总是输给一个比我小一半的孩子,现在想起来也觉得很不可思议。
北居高高兴兴的去拿出棋,就在地上摆起来,助雅虽然忧郁着,看北居兴致勃勃的样子,勉强下了一局,北居自然是,输了。
晴明瞥眼博雅,意思是“我就说了吧”,博雅一味辩解着一局不能说明问题,还要他们再来再来。
这般过了几盘下来,北居竟然连赢三局,得意洋洋地拍手,助雅便不服气了,又下两局总算扳回面子。
晴明看助雅神色恢复到正常,安慰了北居两句,以后要多谦虚请教助雅君哦。
按理说胜一个八九岁的孩子没什么可兴奋的,可助雅刚才十分委屈着,博雅又一直贴近北居悄悄给他指点,这便像是把兄长胜了,心里放开了些。
博雅在小弟后颈捏了下,好小子,别得意。他的语气也恢复到曾经那疼爱的感觉上来,助雅不好意思的扭动了一下,博雅笑话他,他脸上微微有些臊,埋怨地瞪哥哥一眼。
行,我不说了。打搅这么久,我们也该告辞了。
他正要起身,听见隔壁有人说话又像在搬东西,问,在做什么?
唔,收拾出来,因为铃姬不在了。晴明理了理衣被,顿会儿说,然后,我可能会搬过去。
博雅想了想,你原来就是住那边的,那不是重回故居?
姑且可以这么说吧,保宪师兄早上来,恶狠狠地交代,一定要把里面彻彻底底打扫干净,连丝毫气味都不能留,做活的人还以为是沾上了不好的东西,吓得几乎不敢进去。晴明想着笑开了,其实他们哪里知道,保宪师兄是借机撒气。
博雅也笑着,捅个娄子还个大人情,他是被铃姬气得不轻。
不止这个,铃姬即便不干这些事师兄照样要料理个干干净净,他那个人啊——
怎么?
晴明摇头不再说下去,博雅也不追问,领着助雅出去。
俊宏已经备好车等候着,助雅说想一个人走回去,博雅不勉强,只交代让俊宏跟着。
有个人陪我放心点。
自从信浓夫人走后,助雅搬进城里来住,博雅在绫小路附近给他找了处小庭院,别致幽静,离他在四条的别院也比较近,方便照应。
哥哥和安倍先生大感情真好啊。助雅一边走一边对俊宏感叹,你知道么,他今天发好大火,居然打我一巴掌,以前他从来没打过我。
他有些惆怅,俊宏碍于身份只能浮浅地安慰,大人对公子也是很上心的,昨天晚上他还和小的说,真不敢去找您,怕忍不住把您打趴了又心疼。
助雅闷头在路上走着,俊宏又说,大人可能现在去找阴阳师了。
嗯?他要干什么?
大人和公子到未坤邸的时候不是遇见了那位公子吗?听了他的话,大人一定会找人为公子卜测的。
助雅看他一眼,你好像很了解哥哥。
俊宏鞠身道,不敢,小的只是跟着久一点,枉自揣测大人心思,真是逾矩啊。
助雅微微叹口气,哥哥身边有你真不错,俊宏,你有没有兄弟啊介绍一个给我吧?
俊宏连忙诚惶诚恐地说,公子谬赞,小的做人事尽本分,虽有两个兄弟但都愚钝的很,恐难以侍侯公子周全。过了会儿又说,如果公子急着要人,小的回去就禀报大人替公子留意。
哥哥那边别说了,他做得够多,我这边不缺人手,就是觉得少个像你这样的。
那么——俊宏想了想,小的愿为公子打听一下,城里比小的能干的甚多,总能寻到令公子满意的。
助雅点点头,那麻烦你了,不急,慢慢来。
他是临时起意想到了随口说说,他才出任官职不久府中需要打理的事不多,但俊宏就此记住了,先是把中将府里的侍从挨个想过一遍,后来觉得自己来做这种事还是不合规矩,便跟博雅说了一声。
博雅听说小弟是要找个能贴身的侍从,就着意打听了,没想到很快有人主动送了过来。
来的人是某国介的公子,受过良好教育,品行样貌都不错,博雅还满意,就叫了助雅自己来看。
助雅一眼认出此人原是将介父亲那里的人,本就受器重前途良好,这下被调来跟着自己实在是委屈了。
博雅暗觉事有蹊跷,悄悄派人打探回去,却发现推荐人是被将介君拜托的,此位公子更是将介君亲自向父亲讨要,还说很费了些周折,最后这位公子自己点头愿意才算是了结。
助雅跑去找将介,直接问他为什么这么做,将介君臭着脸说,做朋友讲什么该不该,我知道你缺个人就去给你找个合适的,有错吗?
他惯于斜着眼看人,还做出不耐烦的姿态,助雅和他是交陪了很久才知道他本是个冷面热心的人,平常外人只眼见他的少年傲气,却少见他为真心朋友可以两肋插刀。
恩怨很分明,喜怒挂脸上,倒是比那些表面和气却猜不到心思的人更容易相处的。
助雅挺孩子气的牵他手说,谢谢,可我觉得委屈人家了。
你别高估他,他这个人说起来好像办事利落,其实婆妈得很,照顾你这种小孩正合适。
助雅笑着拉他手晃一晃,我只比你小一岁呢。
那还不是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