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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27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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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完全不知道美福门发生了大事件,只管照着自己的计算出了卫门府坐上车,先去接助雅,然后往未坤邸前进。
昏昏欲睡了会儿,默默背诵前晚草拟的见面词,离未坤邸很近了,心里头略有些慌,便和助雅说话转移注意力。
你最近去那里,有没有见过晴明?
见过啊,他受伤我还拿了药去。
博雅大惊,他受了伤?
快一个月了吧。助雅想了想,我原是要和你说的,但你不是说绝交了就不理会那边也不准我提。
博雅想起来是有那么说过,哪个,严重不?
左胳膊上划了两寸来长的刀口。助雅给他比划着,血流得染红了一盆水,真可怕,养了大半月才算好了,北居怕他心烦不敢在他面前哭,就跑铃姬那边哭完了再回去。我带药去的时候看见安倍君脸白白的,北居眼红红的,坐在一起吓了我一跳。
助雅缩了缩脖子,接着说,前几天安倍君又受了风寒,烧到烫手,北居悄悄跟我说,他可真担心啊,晚上好多小东西趁安倍君虚弱着跑进来胡闹,保宪大人赶走了一批又来一批,他给整个屋子结了个印才安生了。
助雅不知道北居真实身份,以为他就是邸里跟着晴明的小童子,但北居常说奇怪的话,尾巴分叉的猫,骚扰晴明的小东西,起先他当作孩子自己编故事,后来渐渐信了些,还和晴明说北居天赋也挺高怎么不做阴阳生。
晴明微微笑道,他嘛,是不能和一般阴阳生一起修行的。
助雅疑惑地问,为什么?
北居不是普通的孩子。
那之后助雅才知道北居原身是只萤火虫,也吃惊不小,再想是妖又怎么了,他又没坏心,未坤邸的人都把他当普通孩子看待,自己为什么不能?!
未坤邸的人对待北居固然和善,那其中有一部分原因是他被晴明罩着
博雅家的人,似乎对这些东西接受的都挺快。晴明对保宪说。
信浓夫人曾经对阴阳师的偏见那么深,潜伏在身体里的山猫妖被驱除以后,观念马上就转变了,也不吃斋念佛了,她家的一位亲戚在嵯峨管理一座神社,她固执的要到那里去修行自然道,助雅拦不住博雅劝不了,辗转托人到那里先打点妥帖了才把她送过去。
博雅听说完一个月来晴明略显困苦的处境,咬着嘴不说话。
车到未坤邸,门口杂役说晴明还没回来,可能是有事耽误了,博雅心不在焉地,径直走去铃姬那边等着。
铃姬每见他总离开较远,即便是坐的对角又有几帐半掩。还是看到他神色萎靡,就打趣他,哎呀呀,大人这个月怕是交了艳桃满枝头,奈何无身总付与吧。
博雅竟然没答话。
助雅看了眼哥哥,问,不舒服吗?那你先回去吧,我自己和北居说就行。
唉……博雅忽然幽幽叹了一句。
助雅感觉莫名其妙,又想不出他是从什么角度叹气,只好祈祷晴明他们快点回来。
铃姬倚着肋息,抚着长长垂发慵懒地说,他们是遇见好玩的事了呢,一时半刻回不来,公子们可有兴趣与妾身一起寻个游戏打发时间?
博雅精神倦倦的,兀自想着心事,助雅是个小少年立刻就响应了,铃姬叫摆上棋盘,和助雅下棋。
未坤邸里的人声渐渐多起来,是阴阳生们陆续回来了,博雅像见了大肉骨头的狗,顿时兴奋起来,歪着身子不住探头打望。
过了半晌听见有人一边走一边说抬得累死了,看起来瘦瘦干干的死沉。
这位前辈啊……另一个人话没说出来先大笑好一会儿,我以为多厉害,嗯,摔得挺厉害。
嗳,做人要厚道,晴明不是说了嘛,不要在人家倒霉的时候说风凉话。
那保宪师兄还不是在笑?!我看啊,拿些银子快把他打发了。
两人说着走开。
再过一会儿,博雅听见了一个多月没听过的声音。
北居,你就惦记着吃,上次给的还没吃完,留着给耗子呢。
你这说的,我放我屋里不也引耗子吗?他爱吃还帮我腾地方了呢。
助雅坐不住和铃姬说了声就出去找北居,博雅迟疑着徘徊着挣扎着,铃姬朝他脸丢了颗棋子,年华若去,佳人不在,空叹镜花,水中月。
她婉转的念着,博雅腾的站起来走出去。
招呼都不打,男人啊,最多情,最无情。铃姬摇了摇手上桧扇,遮着脸,无限娇媚地笑了。
晴明在屋里换衣服,天气已经很暖了,夹袍有点穿不住,他想等休息的时候洗洗晒了收捡起来吧。北居从衣箱里给他拿替换的狩衣,接过他脱下来的铺在地上叠。
助雅从门外问,我是助雅,可以进来吗?
晴明已经换好了,就去拉开门让他进来,找北居?
助雅点点头,他走到北居身边看他叠衣服,小声地说,昨天真对不起,将介君说话没规矩,我替他向你道歉。
北居抬眼来看他,没关系呀,我都不太记得他说的什么。
晴明微微笑着过来说,北居人小不在意的,助雅公子别想多了。
唔,我会去让将介过来赔不是的。
这个就不用了——
谁说不用!博雅面色严肃地走进来,一定要赔礼道歉,不管出于什么理由,出口伤人就是没礼貌没教养,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公卿子孙呢,丢脸!
晴明从下望着他,一时没说话。
博雅径直坐下来拍着腿说,我们一会儿就去将介那边,他要是还坳着,我就去找他父亲,家有家规,还任由他嚣狂了?!
想当年博雅交陪的第一位女公子正是藤原家的女儿,两个人挺般配,但还没到实质阶段那女公子不幸夭折,博雅很有情意的以夫妻之礼为她守灵,藤原那边感激着,也顺带觉得亏欠了他,博雅是打算利用这个背景来镇压小孩子的无理取闹了。
晴明看他气愤的样子心想,刚才的事还是别和他说了,免得火上浇油。
便准备找几句话让他们先过那边去,再悄悄地提醒北居将这事瞒住,要是那边说出来了要闹也不是在这边,但北居却孩子心性口无遮拦,他是想到了便说,将介公子啊,刚才我们到见他了,带了好多人,还有个怪爷爷。
博雅微眯了眼问,他找你们干了什么?什么怪爷爷?
北居稚气地皱眉说,他说话很奇怪,指着我——
没有什么。晴明走到北居旁边把他叠好的衣服拿起来,暗中捏了下他的手。
只是随便说了几句话,而且,北居,那个爷爷并不怪,好久没回京城有点不习惯罢了。
北居看他眼色,站起来说,我去端茶水来。
助雅要和他一起去,便跟着走了,博雅凝神想了会儿,晴明打开砚箱摆好书卷纸张要开始做功课的时候,他低沉地说,你们接了位前辈回来?
嗯。
什么样的人?
寻常人啊,路上总能看见的——抱歉,今天的功课比较多。
这是说“你可以走了吗”的意思。
博雅装做没听见,晴明。他突然叹口气,你还在为我那会儿的冲动生气么?
他的语气转得太快,眨眼就从愤愤变成了后悔,还透着那么点可怜,晴明淡着脸色说,没有。
正因为晴明老是淡然的叫人猜不出情绪,很多人就觉得越冷清的人生起气来越可怕,博雅也没有见过晴明真正恼怒的样子,心里很忐忑的,挪过去一点尽量诚恳真挚地颔首说,对不起,我不该随随便便就说绝交什么的。
他道起歉来,和平常说话一样的流畅,倒不是默背好了只拿出来讲一讲,他真心觉得自己做错,说“对不起”是应该的,也不怕别人笑话他。
晴明在有时就缺乏这种坦率,不过他本来就少说话自己干着自己的事,对别人说错对别人做错的时候自然就少,偶尔闹起误会,他就任那些误会存在着不去辩解,别人怪他孤僻冷漠他也接受。
博雅又说,那种气话说出来真是和将介一样的孩子气。说着自嘲般笑了笑,由此看来我是没资格去告他状的,被反过来揭露大街上大声囔囔的情景,那才叫难堪。
他低下头摸摸鼻子。
晴明细细铺着纸,抹了又抹,博雅小声说,别抹了纸都起毛了。
他停下来,静了半晌才说,没关系。
博雅的眼睛就明悦起来,黑亮亮的闪着光,他抢着端砚台放文台上,摸起墨块献殷勤地说,我帮你磨墨。
晴明阻着他的手,微翘了嘴角说,不敢劳您大驾。
哎,我跟你是谁和谁呀。
不得不说博雅磨墨是把好手,他一边捏着墨块一边说,你们在讲堂写了一天回来还要写,手都不酸的吗?
习惯了。
北居和助雅回来了,除了茶水还有几块果子。
台盘所阿娘说我们可爱,从北庭那边师兄的食盘上拿过来的,他们今天晚上好像办什么宴。
晴明从柜子里取出杯子倒上水,说,有一批师兄快要过最后一论测试了,通过的就是得业生,可能在提前庆祝吧。
你们这些测试啊——博雅顿了顿,晴明问他想说什么,他笑得干巴巴的,简直就是地狱轮回嘛。
要好一点吧。
怎么?
地狱里再轮回也是在地狱,这边好的话就脱离苦海位级人臣,风光得多。
博雅想了想,觉得有点道理,就给弟弟说,瞧人家要上殿多辛苦,我们还成天想着下去,惭愧不?
啊?助雅在和北居剥花生,他不把花生壳全部捏开,只捏出一小缝,然后挂在北居耳边挽起来的发髻上,他叮嘱北居不要动,又捏了几个在左边挂出一串,像璎珞坠子,北居自己瞧不见扭着脖子晃了晃,花生坠子啪啪掉两个下来,助雅扶着他肩膀说“叫你不要动的呀”,把掉下来的挂回去,然后问这里有镜子没有。
晴明说有面小的,在柜子里找出来,只有巴掌大,助雅想起来了就牵着北居说,我们去玲姬姐姐那边,她有大镜子。
不一会儿听见铃姬那熟悉的“铃儿般的笑声”,晴明稳着没让杯子晃动,博雅却把咬了半口的果子掉在衣服上,晴明递给他一张帕子,低声说,你还是没习惯。
不是。博雅擦着印渍说,是一段时间没来退步了。又嘀咕着,刚才坐她那边的时候幸亏没惹她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