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予天之城的你》千路氯

2、少爷

　　与众不同是怎样的感觉呢？被羡慕、被孤立、被嫉妒、抑或被宠爱？这对少年的李斯特而言是完全未知的感觉。并非出自他人的囚禁或压制，他也没有遵从过自己的意志离开过家门，如果说有人天生就是交际家的话，他就是天性的蛰居者。除非是宴会、要不就是家宅不保，他才不会穿戴整齐，对着镜子打扮得衣冠楚楚光鲜亮丽地走出家门，甚至连他如同仓鼠球的房间也不愿离开。

　　之所以如此，便是因为他的家人都如他一般，金色的卷发和黝黑的皮肤，还有健壮于常人近一倍的体魄——从祖父开始，到他的父亲。大概素未谋面的母亲亦是如此吧？他时常这样想着，那位母亲如果能生下他，也定是位高大英俊的女性，金发如黄昏下的浪花、皮肤就像海滩裸露的鹅卵石，会用大海一般宽阔温暖的胸膛拥抱住他。

　　“是的，她是一位美丽勇敢的女性，虽然身躯并不高大，但是个心如巨木如磐石的大人。总觉得她的脚下会踩着白云。”金色的发丝中掺杂着月色反光的管家在他床前缓缓叙述着：“现在也在飘哦，就在附近看着呢。”

　　喧哗和交际对李斯特来说毫无关系，少年时代只这样，青年时代亦如此，甚至再过
　　上几年，他也到了要对“青年”这个词说永别的时候了吧？

　　他身着睡衣，在杜霞夫人的寄来的、热情之意跃然纸上的信件角落盖上了章，用飞龙的羽毛沾了沾墨水，签上了“Mc. Crown”这个沉重的姓氏。年轻的仆人端上了没有任何图案或装饰的烤饼干，他就着口中还未咽下的红茶咬了一口，原本加在茶中的蜂蜜香味被放大扩散开来。

　　父亲在年初病倒之后，一直游手好闲的李斯特不得已接管了家中多半的事务，从花圃中花朵的品种到本月的账单都要事无巨细地审查——还好地处偏僻的家庭并没有多少人来拜访。门客稀疏是让他在近期感到唯一庆幸的事情，而且这也是麦克克劳一家自兴起以来的招牌。

　　没有闲得无聊来下棋的好友，没有歌舞升平的欢庆，用魔法信纸聊天的魔法普及了的今日，连邮差都免去了不断奔波之苦。现在尽管不是什么和平安稳的年代：地底的恶魔族还是会隔三差五地来挑拨，人间尚有一些残存的巫女为非作恶，不过这都与他平稳的生活全无关系，他甚至不需要考虑去讨好当权的王族，而是做好自己贵族兼富商的工作就可以安稳的度日了。

　　啊，如果可以的话，他这个当哥哥的还要照顾一下自己和弟弟的婚事。

　　就算拥有如此的身躯，还是有几位老爷愿意将自己的女儿介绍上门，也有一些美丽的小姐向他们抛出烟斗和花枝。真希望她们会对自身更有兴趣，能喜欢书籍和诗歌，会热爱在自家花园中品茶的午后，若她们看上的是金钱和地位，那可真是太可怜了。

　　“少爷，下个月在威尔伯爵的庄园举行的宴会，您意下如何？”年长的管家雷诺先生绕过站在门口无所事事的青年仆人，捏着三封已经开启的信件凑到李斯特耳边，这些信是他已经查看过后扔进废纸篓的东西。

　　他侧了一下头，摆摆手，示意雷诺不要在意。近期威尔伯爵三番五次寄来各色邀请函，乃至下午茶会都诚恳地欢迎他参加，然而不久之前他们还是毫无交集，只是在杜霞夫人的舞会上说了寒暄了几句，他从没注意过伯爵是如此擅长交际之人。

　　“需要回信拒绝吗？”

　　“不，烧掉吧，之后我会用魔法信纸亲自告诉他。”他揉揉眉心，最近长期阅读文件让他眉间都起了褶皱，如果是平时，他会喜欢在花园或者书房里沏上一杯花草茶，看上一下午的小说，茶叶最好是不添加香精的玫瑰花茶。如今虽然也不用出门，但是短短半年的纸上交际已经让他对错综负责的人心产生了些许恐惧和厌烦。不论如何装作真诚和实在，都没法和传统小说中角色的率真相比较。甚至他有时候会思考，为什么古代人会写出这样的角色呢？如果曾经的人都是生活在如此这般的单纯中，他真是羡慕无比，并且怀疑自己是不是晚出生了几百年之类的事情。

　　桌角突然传来了震动的声音，他抬起头寻找着声音的来源，雷诺先生先一步发现了震动的物品，给他指了指桌角的铃铛。这是门房用来告知他访客的铃铛，他嫌太吵就随手摘掉了里面的铁片，自从他上任临时家主，铃铛响起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过来，所以这个铃铛就被他随手扔到了成堆的文件上面，当做镇纸。

　　他用拇指和食指捏起铃铛上的挂环，颤动伴随着门房的声音从指尖传导到他全身：“老……少爷，有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