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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 3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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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陆黎在再来镇的小客栈里坐了半个时辰，这才与归来的狄波拉打了个照面。对方看上去心情不错，涂的鲜红的指甲在手臂上一点一点，轻轻打着拍子，她甫一进门，便瞧见坐在大堂的自家师弟，明显的愣了愣。
陆黎对名剑大会此等事向来是没有半点兴趣的。
狄波拉有些奇怪，却没有多想，只当他又改了性子来凑热闹，便笑眯眯的走过去，将兜帽拉下来，露出一张成熟而美丽的脸，“你还知道来找师姐呀，这都多久没见了，也不知道打个招呼，光杵这儿坐着？”
陆黎也笑起来，将筷子搁下，“这不是来找师姐了，师姐最近过得如何？”
“嗯？”狄波拉拈了颗碟子里的花生豆子送进嘴里，搓了搓手指道，“还能如何，和往日一样。”她睨了眼陆黎，将手臂搭在他肩上，湛蓝的眼睛一眨一眨，“总之不比你潇洒，给姐姐说说，近来都玩什么了？”
“也没什么。”陆黎将那盘花生豆子往她那儿推了推，支着颈子道，“到处去看了看，近日恰好到了扬州，便来凑个名剑大会的热闹。”
狄波拉一面嗑着花生，听他这话里竟有些要上场的意思，顿时奇道，“你凑什么热闹，你师父给你的刀还不够用呢？看上什么器件了？”
陆黎听她提起库尔索克，眉头微微一皱，顺着她的话头道，“倒也不是……对了，这次名剑会，库尔索克也来了么？”
“糊糊——”狄波拉拉长了音瞪了他一眼，“说了多少次，懂点礼数，怎么直唤人名讳？”
陆黎虽与库尔索克有师徒之名，但也不过只挂个名罢了，非要说，也便是赠与这一把璃火刀的交情。库尔索克踪影成谜，人都见不到一个，更莫提教导他什么，陆黎对此人也有些厌烦，若不是狄波拉非要他拜师担个徒儿名头，陆黎也不太想与他有什么瓜葛。
那日塞外风沙极大，狄波拉将他裹得严严实实，牵着他往一处帐篷里走。弥尔狐胡不知她要带自己去哪儿，好奇得很，站在帐篷前头还不消停，扒着缝儿往里瞧。
狄波拉一手牵着他，屈下身子，半跪在外头，直到帐内传来一声进来，狄波拉这才拉起狐胡，恭敬的挑开帘子走了进去。
帐篷内铺设奢华，案台上随意歪倒着金玉酒器，罩着缃黄色透纱的大床上躺着两个人影，狄波拉面不改色的走到床前，屈身一跪，一手虚虚覆在在胸口前，那是个极高的敬礼。
少年人是最无知无畏，也最厌烦礼制的。
狐胡还不过十四五的年纪，年轻气盛得很，见着狄波拉的模样十分不痛快，脑子里直像有根绷紧了的弦，被人用手勾了，胡乱的弹奏，弹得他眉头紧皱。狐胡站得笔直，一手还扯着狄波拉的胳膊，想拉她站起来，嘴里冷冷的道，“师姐，你起来。”
狄波拉紧紧握着他的手，抬头瞧了狐胡一眼，那一眼里似乎带着点哀求，令狐胡的动作一顿，极不甘愿的将话咽了回去。他满心疑惑与不甘，便也效仿着狄波拉，双膝磕地，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只是这跪得满是火气，一点儿尊敬也无。
但好歹礼数算是勉强做到了。
库尔索克似乎这才看够了这两人的表演似的，抬手掀开纱幔，起身走出来。他身形高大，相貌英俊，此时赤着上身，仅着一条亵裤，就这么大剌剌的出现在两人眼前，脸上神色不太耐烦的道，“说。”
狄波拉恭敬的垂下头，柔声道，“请大人收我弟弟为徒。”
“师姐！”狐胡紧皱着眉，压低声音道，“我不拜！我师父是圣女！”
狄波拉一手按着他的后颈，令他垂下头去，低声警告道，“别说话。”
库尔索克似乎听见了什么笑话，眼神在两人身上瞥了一道便收了回来。他坐回床边，一手探进纱幔内抚摸着美人的肌肤，指尖在细软的腰上摩挲。
狐胡为他这轻浮而傲慢的态度恼怒，险些要腾的站起来发火，好歹被狄波拉死死的按住了手，狄波拉又道，“大人想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你觉得我缺女人？”库尔索克嗤笑了一声，目光在狐胡的脸上转了一圈，“想当我徒弟，没点本事怎么行——”
狄波拉心头一动，急切道，“大人放心，狐胡虽年纪不大，却是筋骨绝佳的习武……”
“嗯？”库尔索克出声打断她，颇为玩味的问道，“他是那个被灭族的狐胡族遗子？”
“是。”狄波拉一愣，她仍垂着头，按在地上的手指被压得发红。他们孤身前来明教，又无母族庇护，急需投靠一位实力强大的人，四大刀王无疑是最好的选择。但如今母族已经灭亡，对库尔索克没有半点助益……狄波拉暗自咬住了牙。
狐胡却不知道狄波拉这百转千回的念头，他抬着脖子与库尔索克对视，对方脸上那略带讥讽的，不明所以的笑容令他感到一阵厌烦，狐胡皱着眉错开了视线。
【手动和谐】
狐胡冷眼望着，只觉得胸口翻涌而上一阵作呕的欲望，他将失神的狄波拉拉起来，嫌恶的瞥了眼库尔索克，冷声道，“告辞。”
狄波拉有些犹豫的跟在他身后，迈出了一步，库尔索克的声音便赖洋洋的从身后传来，“人我收了。”
这事直把狐胡恶心了好几天，他又实在不能怪狄波拉什么，毕竟两人确实需要一个庇护，只是——
罢了。
狐胡擦着额角的汗，总归是自己不够强，才要让师姐为他这样操心，他挥了挥酸痛的臂膀，将木刀反手握住，朝木桩劈刺过去。
“想什么呢你？”狄波拉推了推他，“你师父哪儿有空来参加这劳什子大会。”
陆黎从往事里抽出神，有些烦躁的叩了叩桌面，他忍了忍直接开门见山的欲望，耐着性子问道，“师姐，我怎么瞧着，你近些年是越发喜欢那人了，他同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狄波拉眨了眨眼睛，一手剥着干果儿，“你哪儿来的这么多话，我与他也没什么交集。人家毕竟帮了咱们不少忙，下回见着，你可不许给我摆张臭脸。”
陆黎虽猜到狄波拉不会告诉他，但听到她这么说还是有些失望，闻言也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便道，“师姐也是来参加名剑大会的？”
“算是……”狄波拉拍了拍手上的碎屑，“我看上一样兵器了，想试试能不能拿到。”
陆黎挑起眉，“什么兵器？”
他见狄波拉只是笑，又道，“……你想盗出来？”
“啧，”狄波拉拍着他的脑袋嗔了两句，“什么叫盗？先比武试试看……不行……再说其他。”
“……”陆黎有点无奈，他虽不怕麻烦，但也不想惹什么麻烦，“叫什么，我帮你。”
“哎呀好糊糊，真是师姐的小心肝儿。”狄波拉眨眨眼睛，“是把剑，叫鸿灵镇仙。”
陆黎带着一身什么也没问出来反而还多了件麻烦事的心情回到了藏剑山庄。托厌秋的福，叶含章特地给两人安排了虎跑山庄的一处院子住着，倒是不用再挨家挨户的去问客栈。
陆黎进门之时，厌秋正蹲在池子边上喂鱼，和他的机关小猪一块儿，屁股对着他。
也不知厌秋是从哪个话本里蹦出来的大仙儿，他身上总有这种神通，令陆黎一瞧见他便想莞尔，仿佛没有事是值得烦闷的。
“……”陆黎忍不住勾起嘴角，悄声走到厌秋身后，俯下身子张开手臂抱住他，“秋儿。”
因有池子的倒映，厌秋没被吓着，下盘稳的很，仍在一面扔鱼食，一面问道，“怎么样呀？”
陆黎知道他问的是狄波拉的事儿，想了一想，还是道，“我也不知道。”
“？”厌秋奇怪的嗯了一声，脖颈被陆黎的头发蹭得有些痒，他伸手拍了拍陆黎的手臂，两人暂时分开来，厌秋直起身子，“你没找着你师姐么？”
“找着了。”陆黎坐到边上的石桌上，给自己斟了杯茶，“她不太想让我知道她和我师父……她和那个人的关系。”
厌秋见他眉头一皱，便知趣的不再追问，将机关小猪捞起来抱在怀里，摸了摸它乱转的耳朵，岔开话头道，“方才你走时，叶哥哥来了。”
“哦？”陆黎笑着睨他，“说什么了？”
“说了些名剑大会的事儿，”厌秋迟疑道，“阿黎，我们要参赛么？”
陆黎将他的手指握住，指尖揉弄着对方的，“你想参加便参加，不想我们便看热闹。”
厌秋想了想，似乎有点为难，他抬头看着陆黎，“我想……要一把剑。”
名剑大会的举办，分为赏剑与试剑两大部分，试剑顾名思义，便是比武，又分为切磋与团战。赏剑，则是聚众人于广座，邀各方共赏藏剑山庄在这一届名剑大会中，展出的神兵利器。而这些被展出的神兵，只有试剑中拔得头筹的佼佼者可竞争。
故而在名剑大会开始的两天前，山庄才会分派出本届名剑大会的赏剑册，用以向前来参会的宾客宣传本次展出的神兵。
厌秋将赏剑册掏出来，翻了几页，手指点在一把通体莹白剑鞘扁平的剑上，陆黎亦垂目来望。
那剑名唤鸿灵镇仙。
陆黎皱起眉，怎么偏偏这么巧，这剑有什么来历或说法不曾？
他看了眼那剑的模样，剑身修长轻灵，剑柄上纹有太极图，明显是把纯阳道子的剑。
厌秋见他眉目间带着些疑惑，便解释道，“不是我用……嗯，这剑是鹤先生的。”
陆黎挑起眉，“鹤处士？”
厌秋点了点头，“原是藏剑山庄为鹤先生特地锻造的剑，鹤先生却说要将此件记为名剑大会赏剑之一，有缘人得之，可得鹤先生一卦。”
说起鹤处士，此人当真是个传奇。
他自幼便展露出非凡的才能，十三岁时与山石道人讲道一日一夜，山石道人称其子□□通灵，有大家之相。随之被招入宫中与太子伴读三年，后请辞归山。此人精通占星卜卦之道，更曾有贵人得赠卦避祸，一时江湖中便传他聪慧过人，多智近妖。
但鹤处士常年隐居纯阳宫中，不问世事，即便求卦之人非富即贵，也几乎都吃了闭门羹。
陆黎将那赏剑册子翻了几翻，不太感兴趣的搁在桌上，他道，“你想用此剑得鹤处士一卦？”
厌秋点点头，他皱着眉头，眉宇间带着点忧虑，“师姐给我来信，道四哥不见了。”
“唐肆？”陆黎不明所以，“这有何可担心的，你们暗堂的刺客不早该习惯了，出个任务失踪个十天半个月都是常有的事。何况以他的身手，也没几个人能奈何得了他。”
厌秋却道，“寻常任务倒没什么，但是这回暗堂给四哥安排了件大事，需时刻与暗堂联系。但在前些日子四哥突然就不见了，音讯全无，到今天还没个信儿。大白陪阿姐回蜀，也正是为了这件事，方才阿姐在信里说找着了四哥的面具……我堡中人，除非死，面具是不可能离身的。怕是……出了什么事。”
他无意识的咬了咬唇，“若能得鹤先生一卦，应当能知道四哥……”
“……”陆黎匪夷所思道，“直接提着银两上华山问他不就好了，何必如此麻烦？”
“……？”这下轮到厌秋匪夷所思了，他歪着头看着陆黎，目光像在看一个傻子，“鹤先生卜卦全凭心意，不收钱。”
陆黎，“……？”
陆黎讶异道，“可是我先前朝他求卦，他还收了我一盒子黄金。”
厌秋，“……”
两人面面相觑，厌秋问道，“那先生给你卜了卦不曾？”
陆黎点头，还道，“他还让我来蜀中住着。”
厌秋，“……？”
他有点迷茫的看着陆黎，实在不知道这么一个老流氓怎么幸运，“兴许鹤先生看你有缘。”
陆黎怒道，“那他还收钱？！”
厌秋有点好笑又有点羡慕，没接他的话茬，陆黎见他实在担忧，便握着他的手轻轻拍了拍，他沉吟了半晌，道，“那剑，你想要，便去拿。”
厌秋抬眼看着他，陆黎的头发剪短了许多，额发遮住半边眸子，英俊的面容似乎也发生了点变化。那变化并不只是外表，而是一种朦朦胧胧的……厌秋说不上来，只觉得眼前人说不出的好看，说不出的——令人心动。
他垂着眸子望着厌秋，目光十分温柔，“明日便开始了，你先别急，看看有谁对此剑有意。”
厌秋才要应承，便又听陆黎淡淡道，“我去杀了他们。”
“……”厌秋被他一打岔，心情也舒缓了一些，瞪了他一眼道，“那我去挖个沟沟埋了。”
陆黎见他笑了，这才搂着人照着鼻子亲了一下，笑着道，“哪里用你受累，我来。杀人埋尸我在行。秋儿埋点其他的。”
厌秋将脖子往后一仰，捂着他的嘴道，“什么？”
陆黎亲了亲他的手心，伸手牵着厌秋的手探到他跨坐在自己身上的位置，笑着道，“这儿。”
厌秋简直被他这随时随地都能发情的厚脸皮惊住了，一时噎了半晌说不出话来，只得忿忿的要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红着脸道，“不阔冷！个人爬！”
叶含章敲门的手悬在半空，又收了回来，院子里陆唐两人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过来，令他忍不住莞尔。
“算了。”叶含章转身离开，准备前去拭剑园再看看情况，沿途的巡逻弟子纷纷朝他躬身问好，叶含章笑着点点头，心头却思绪纷纷。
离南星离开已过了四月有余，叶含章几乎要把秦岭翻了个遍儿，每回都是失意而返。然而南星若是不在秦岭，大唐幅员辽阔，河山疆土这样大，他又要去哪里寻一个人呢。
叶含章一面走神，一面已走到了拭剑园外，银杏树的叶儿飘下来，落在他的肩头，叶含章伸手拈了，忽的听见一道吵吵嚷嚷的声音自不远处传来。那声音由远及近，竟是渐渐朝拭剑园而来，想来应该是来参会的宾客吧。
叶含章脚步一停，似乎听见了什么熟悉的声音。
“我们天仙儿跑得怎么就没你家马快了？”商照影抱着袖子，不服气道，“天仙儿那是让着你，晓得不……”
“嗯。”楚鸿之耐心的应和着，一边岔开话题道，“赏剑册看了吗，想要什么？”
“这话说的，我想要就能拿似的，”商照影抖了抖那黄色封皮的赏剑册，“嗯……这也没几个我能用的，我看看有没有枪…诶狗子，你喜欢啥颜色？这几把枪倒是有点意思。”
楚鸿之偏头看了一眼，“我现在用的挺好的。”
商照影还没回答，便瞧见前方有个藏剑弟子，着着一身庄重的雪河衣，腰佩轻剑，缓步朝他们走来。
楚鸿之眉头微拢，礼貌的抱了抱拳，“叶兄。”
商照影收起赏剑册，瞧着楚鸿之不太好的表情，脸上的笑也收了收，不动声色的将叶含章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位兄台？”
叶含章并不在乎旁人如何看他，他只想得知南星的消息，这迫切的心情一直被他埋在心里，像安静蛰伏着的铜线一般，原以为要一天天慢慢的锈蚀掉。而但凡遇到与他相关的人，那根丝线便猛的被抽出来，绷得死紧，揪得叶含章喘不过气来。
他的脚步比思考更快，当他与楚鸿之的目光相对时，这才将胸中的一口气缓缓触到了底儿，滚动着咽喉吞了下去。
叶含章道，“楚将军，南星在哪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