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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只求今生不弃(下) ...

  •   书房里静悄悄的,只能听见夏似压抑的呼吸声。怀中的人偏着脖颈,淡青色的血管蜿蜒在嶙峋的骨头上,单薄而脆弱。

      “阿域。”夏似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正常些,但伸出的手还是有些微微颤抖,“我……”

      “陛下。”徐域把肩上的手扫下去,眼中一片坦然,似乎面对着无理取闹的孩子

      “臣辅助陛下十又一载,不敢说殚精力竭,鞠躬尽瘁。却也将微臣毕生所学倾囊相授。”

      徐域弯腰将地上的书拾起,轻声安慰:“陛下向来天资过人,莫要担虑,您必将成为一代明君。”

      血好像突然就凉了下来,夏似心里很清楚,徐域此刻说的话与他所思所想全然没有联系,想要解释,解释自己不是害怕,也不是为了他的庇佑而不舍。

      可是徐域没有给他机会,朝着年轻的帝王笑了笑,:“陛下,微臣已近而立之年,孑然一身。当年为报先帝知遇之恩,允诺先帝,辅佐陛下到加冠之日。下月便是陛下加冠大典,臣深感陛下多年君恩浩荡。”

      “如今,臣也该回臣的深山陋屋,愿陛下万寿无疆 ,圣体康泰,国运昌盛。”

      徐域从夏似身边走过去,行礼告退。

      “好一个而立之年,孑然一身。”夏似没有挽留他,他知道他留不住了。原本这般的人就不该在这朝堂里打滚,平白污了一身清名。

      徐域家中有一位父亲好友之女,已然双十又三,仍未婚配。传言皆是女子情深义重,苦等徐域十余载。

      他生生拆散这对苦命鸳鸯这么久,又哪来的脸面再向她讨要。

      夏似抬眼看了看四周,突觉得有些陌生,好像一下子抽去了一口气。他翻开刚刚徐域捡起的书卷,翻开每一页都是一笔一划的名字,他写了十一年,藏在角落。

      徐域没有翻开,也就不用背上枷锁。哪怕他背着它走了这些年,喘不过气来。

      一个月内,丞相都抱病没有出现在朝堂之上。坐在龙椅上的那位好似全无察觉,把事务揽回了自己的肩膀上,竟丝毫不比徐丞相差,有些想法更是通透的很。

      暗有传闻,皇上为夺权已经对徐相进行了软禁,那位惊才绝艳的人物以后也只怕是凶多吉少。

      徐域走的那天,下了场小雪,京中的温度一下子就骤降下来。

      夏似听见太监那句丞相求见,手中的笔在奏章上划出了长长的红线。急急地走到门外,年轻的帝王臂弯里挂着一件雪青色的大氅。

      徐域向来畏寒,又爱素色加身,今日倒难得穿了一件枣红色大氅,衬得苍白的脸上也有了几分血色。

      “天寒,陛下且先穿上。”

      夏似敛下眸子,顺从地应到:“也是,朕挂念丞相身体,有些着急了。”说着摆了摆手。

      身后的太监带着皇上常穿的黑色大氅退了下去。

      “走吧,朕送送丞相,这一别可不知何时再见你一面。”

      徐域笑笑,没有应答。

      见他这个反应,夏似心中发苦,他的态度清清楚楚展现在他面前。要断,便会断个干净。

      夏似执意将徐域送出城,徐域拗不过他,只好随他去了。

      “怎的去了这般久?”马车上下来一位女子,梳着简单清丽的发髻,一身水红色的狐狸毛皮大氅,生的柔婉,活像画里脱出来的佳人,红袖添香。

      见夏似也跟了过来,女子柔柔下拜:“小女参见陛下。”

      夏似愣了一瞬,突然轻笑起来:“夫人已然怀有丞相骨血,怎的瞒得这般紧。很好,好得很。”

      “丞相要是早些同朕说,还可为夫人赐个婚。”夏似看了徐域一眼,说到。

      徐域闻言笑了笑,拢紧了大氅,“还未到时候,陛下保重。”

      姚雾扶着微微隆起的腹部朝年轻的帝王再行一礼,随徐域上了马车。骏马踏雪而去,很快,消失不见了。

      时值开春,一场接一场连绵的雨,让温度骤冷下去。因为江南一带突发瘟疫,夏似连着六七天没有睡一个完整的觉,加上受了寒,终还是倒了下去,十五日内断断续续发热。

      瘟疫隔了皇城万里,却还是让人心惊胆战,生怕这位年轻帝王尚且膝下无子,就这么熬不住了,各路藩王哪能不掀起一场滔天大乱?

      在疫情爆发的第五日,一红衣女子携药方达江南,仅仅十日疫情已经大有改善。小将军主动请缨,请回了这位医师为皇上诊治。

      夏似感觉脑袋昏昏沉沉的,眼皮也重得很,但是他还是被嘈杂的声音吵得动了动手指。

      “陛下,陛下醒了。”夏似皱起眉头,却听见一声清丽婉转的声音:“皇上需要静养,你们且先出去吧。”众人心有犹豫,却见夏似微微睁眼,摆了摆手,只得退下。

      “陛下并非疫症,只是操劳过度,”

      夏似用力撑起身子,一把扼住了姚雾的腕子:“阿域呢?”

      “陛下,你对徐域的心思如何,你我心知肚明,你又怎会觉得,我会让他再来见你。”

      夏似笑了笑,低声咳嗽一阵:“那又如何?我不信他听到我重病会袖手旁观。”

      “实在卑鄙,给自己下药这件事,陛下也做的出来。如果你当真这般放不下他,当初为什么又让他轻易离开。”

      夏似怔住,乌黑的眼珠蒙上一层薄薄的水雾:“我想放他自由,可是他要的自由……会要了我的命。”

      “徐夫人,朕只求能时常见见他,恪守规矩,绝不僭越。朕此生不会有后代,你的孩子,会被立为太子,继承大统。”

      夏似像个毫无退路的赌徒,对方不动声色,只漏出来手中止渴鸩毒的瓶身,便让他将全部身家性命压上了赌桌,一声徐夫人更是将他的后路拦腰截断。

      “不必。”姚雾却轻笑笑,“孩子本也不是徐域的。孩子的父亲另有其人,只是因为一些缘故,暂且没法让他父亲出面。我的体质不适合受孕,徐域不得不送我回本家待产罢了,我与徐域,清清白白。”

      “什么?”夏似好像蒙头受了一棍,仿佛听不懂她的话,“清清白白?清清白白!”

      整整两年,日夜煎熬。午夜梦回,一个人愣愣地坐在榻上,一幕幕过去锥心刺骨,如今却是一句清清白白。

      夏似的话堵在了胸口,粗重的喘息声好像把胸口砸出了一个坑洞,冷风灌进去,刺痛了肺,刺痛了嗓子。

      “陛下,陛下!”姚雾没想到他对自己的话反应那么大,吓得都有些慌。

      “他在哪?”嘶哑了声音逐字逐句,“让他来见我。”

      姚雾看着夏似嘴角蜿蜒而下的血,终于松了口:“我立刻去找他来,陛下切莫再伤心动怒。”说罢跑出大殿。

      夏似困乏的很,狼虎之药灌了数日,加上一番刺激,让他早已精疲力尽。手指抓进床褥之中,手背青筋爆起。

      他不想睡过去,他想问他,如何这般狠心?故意让他误会,决断地离开,把他的真心轻贱。他那样知晓人心,怎会不知道他的情根深种。

      “似儿。”徐域的声音在他嗡嗡作响的脑子里出现,一只手轻柔地扶起他的脸,夏似眼里的人重了几重,模模糊糊看不清楚。

      “徐域,你……”唇上传来温暖的触觉,一下下轻吻着,“徐域!”

      “嗯?”徐域轻声应了。双手抚上他的双肩,慢慢把他压回了榻上。眼前一恍惚,似乎是撑在身上的人把帘子放了下来。

      再次俯下去,轻轻地吻,舔着唇角低声地笑。

      “夏似,为报君王知遇之恩,我想剜下心头的妄念。可是它空荡荡的,血流不止,时日越长,越是疼入骨髓。”

      “做什么君子,读什么圣贤。臣要将您拴在身边,日夜见君,方不至于思之入狂。”

      夏似猛地揽下他的脖颈,满身哀怨利刺都软化在了亲吻之中,他有些委屈,可也没关系了,只要这辈子他不再弃他而去,所有的一切都不再重要。

      风荡过层层帘子,春日来的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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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只求今生不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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