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凹凸世界]永恒》古萤

3、庇护

　　“嗯？”晃着双腿坐在树上的少女垂眼看了看在树下跪着的侍女，她一眼看到了侍女怀里抱着的孩子，原本放在腿上的诗集也掉了下去，“我说你啊……”

　　“谁给你的胆子觉得我会照顾一个人类？”

　　她大概惹了个麻烦。树下的侍女是如今皇后身边的贴身侍女，而她怀里抱着的那个孩子……就是大半年前出生的三皇子。

　　这一代的雷王星王有两任皇后，一位是如今三皇子的生母，还有一位就是大皇子和二皇子的母亲。前皇后是在生二皇子的时候难产而死的,她拒绝为二皇子赐名甚至连见面的机会都不给他，这样让人误以为她是多么喜欢前皇后。也许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如今的皇后葛罗丽丝才会如此在意她对她第一个孩子的态度。

　　麻烦的原因……要从三皇子的洗礼仪式开始。

　　三皇子的名字迟迟未取这件事，让某些贵族心生疑窦，但是新生的孩子名字未想好拖着也不是没有的事，所以始终没有什么明显的波动。

　　直到向来不会在大型仪式出现的星球意志，穿着绣着金纹的白裙走进了正在举行洗礼仪式的地方。

　　原本为新皇子的出生欢呼的民众也不由得缓下了声音，他们作为雷王星的子民，对雷王星的意志有着自然的亲近和臣服。连本要为三皇子进行洗礼的教皇也默默往后退了些许，给星球的意志让出了道路。

　　站在雷王身边的两个孩子看着走过的少女，年幼的那个垂下眼没敢看她，年长的那个看上去想扯住她却硬生生忍住了。

　　“冕下……”抱着婴儿的皇后神色微微一慌，对她的接近感到措手不及。

　　希贝尔没有说什么，只是对着皇后伸出了手，皇后一愣，接着便把孩子交给了她。

　　头戴冠冕，衣着华服的少女将孩子抱进怀中，两双紫色的眸子对上，希贝尔竟不由弯了弯唇角，“好孩子。”

　　垂眼掩住了紫色的眸子，她微微低头在孩子的额角轻吻，“给予你祝福。”

　　这雷王星的祝福，就一如既往地给他吧。这样的话，到最后的时候，她连去送别的必要都没有了。

　　星球的意志将唯一的祝福给予，心中却想着如此凉薄的未来。

　　全场静默着，注视着他们的星球和他们的三皇子。

　　皇后维持着优雅，努力遮掩着几乎溢出的喜悦。

　　二皇子悄悄地看了眼，又偷瞧了眼身边攥着拳头的大皇子，最终还是垂下头。

　　星球意志对这次的孩子还真是重视啊，先不说为他取名，在洗礼仪式出现了，居然还带着那顶饱含着特殊意义的冠冕。

　　这不是明摆着——要把那个孩子捧上王位吗。

　　“吾在此为此子赐名——”

　　“Ray（雷狮）。”

　　“照料人类的幼崽”这种事情，即便那个幼崽是备受星球喜爱的三皇子，无论谁来照料对其而言都是一种荣耀，但这说什么都没有让星球意志本身来照料他的理由。

　　星球意志是星球的体现，代表着星球的本身，成长到一定阶段的星球会有意识体的出现，而能够像雷王星的希贝尔这样看上去几乎与人类无异的……实在少之又少。

　　星球的祝福自然更是珍贵。星球存在的时间非常长久，即便是对自己的子民带有天然的好感，也不会对着生命比起自己如同一瞬的生灵产生更加深刻的情感——至少他们如此认为着。正因为如此，希贝尔对三皇子的祝福才会被人重视。

　　即便这在希贝尔的眼中，仅仅只是把曾经属于那个孩子的东西提前给他，从此不再有多余的瓜葛而做的决定。

　　“我的孩子是被星球所爱的”这样的错觉大概是让母族势力低微皇后被喜悦冲昏了脑子，居然硬逼着自己的贴身侍女把唯一的孩子送到态度不明的星球意志的身边。

　　一旁的属于她宫殿的侍卫们一时间不知如何动作，他们倒是不用担心那个侍女出事需要负什么责任，只是三皇子还在那个女人怀里，而他们也实在摸不清他们伟大的星球的意思。

　　坐在树上的少女发出了轻微的叹息，听不出是带了什么情绪，也许是无奈，也许是纵容，但也许仅仅是毫无意义的发声。轻盈地从枝头落下的少女，脚踩在带着些许潮湿的草叶上，几步走到皇后的贴身侍女面前，伸出手。

　　侍女小心翼翼地将孩子交给她，看着她垂眼看着孩子温和的眉目，心下更加确定星球对三皇子的宠爱。

　　星球是宽容的，希贝尔没有将地方未曾做过的事情强加在刚出生的孩子身上的习惯，虽然曾经的记忆是那么混乱不堪，她也依稀记得自己未曾将自己的感情强加于人。

　　的确，即便看见他，她也还是不明白，但是，她却想通了一点。

　　外表光鲜的星球意志如今内里变成了什么样子，只有她自己清楚。

　　曾经的星球意志的确单纯地深爱着自己的子民，也许是因为被自己所选择的人抛弃的原因，才会注意到对她而言如此短暂的生命体。如果他就这样按部就班地成为雷王星的王，那么在希贝尔长久的生命中，他也不过是一段稍微值得回忆的记忆。

　　星球意志本该深爱着星球，本该爱着自己的子民。

　　然而希贝尔否定了自己的“爱”。星球为星球上的生灵付出是不值得的，是没必要的，无论是谁离开，无论是谁背叛，无论是谁抛弃，都和星球本身无关，因为，星球根本不爱她的子民。

　　她当然也是公平的。她虽然有着肆意妄为的资本，但没有将自己造成的事情推卸给其他人的习惯，既然这种错觉因她而起，那么就算养一个人类幼崽——也无所谓。

　　希贝尔挥退了小声着不敢吵醒孩子连连谢罪的侍女，也不管丢在一边的鞋子，光着脚便从这里离开，她倒是还记得自己看了一半的书，“书，送到书室。”

　　既然皇后那么想让她来照顾这个孩子，让她当做打发时间也不是不可以，至于她这么做雷王星王知不知道，后果是什么……和她有什么关系吗？

　　星球意志不参与皇室的斗争，也对他们的勾心斗角毫无兴趣。皇室的人也不会愚蠢到把手伸到星球意志这里，从某种方面而言，让星球意志照料三皇子这种行为，算得上逾界了。

　　逾界是一回事，希贝尔答应了是另一回事。现在看来，只要这三皇子长大后不是个废物，那么他成为王位继承人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即便如今的皇后背后母族的势力是多么微弱，而她本身又是多么软弱的人，她这种近乎疯狂的做法却给自己唯一的孩子打造了最为强大的后盾。在强大的母族，也不能对着星球意志放肆不是吗？

　　星球意志的庇护，至少能让那个孩子安全地成长到大，而不是在他那无力庇护他的母亲的提心吊胆中成长。

　　不过这些都和希贝尔没关系，她现在要苦恼的是怎么照顾人类的幼崽，她可从没干过这种事——也是，以前可没有人胆子大到提出这种要求。

　　让一个完全没有照顾过人类幼崽的存在来照顾才刚刚可以断奶的孩子……那位皇后还真是大胆啊……

　　星球意志的宫殿，即便是她在的时候，也开始允许女仆的进出。说是因为不擅长照顾孩子，需要有人帮着照顾这样朴素的理由。

　　但是，这不代表希贝尔的宫殿就变得让人随进随出了，相反，原本没有特意叫人守卫的希贝尔，那天抱着年幼的三皇子，漫不经心地下达了严禁外人靠近的命令。除了原本就在她宫殿里的那些人，其余人，都在“外人”的范围内。

　　在其他人的眼里，毫无意外又是一副对三皇子极为喜爱的态度。

　　“啊啊，你还真是给我找麻烦，”坐在摇篮旁俯视着睡得正香的孩子的希贝尔，微微叹了口气，她倒是没有恶趣味地去戳睡着的孩子把他吵醒，她把视线移开，目光落在放在腿上翻开的书页上，“算了。”

　　“就当做是打发时间好了。”

　　星球意志的眸光变得漠然无感。

　　“……反正，也是最后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