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异人传》弹杯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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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不觉，李寂然在这异域的城市玩了三天。

　　哈利每日早出晚归，他无视李寂然的警告，反而和那些吉普赛女郎越走越近。

　　第三天晚上，哈利更是与她们有说有笑，一起回了营地。

　　等哈利同她们挥手互道晚安，进入房车时，冷眼旁观的李寂然忍不住又再次提醒哈利：“你真不怕她们吃了你？”

　　“怕！我非常害怕！”

　　哈利坦率地承认。

　　“但在压抑下心底的巨大恐惧，我尝试着去与她们交流……”

　　“渐渐地，我却发觉她们也是很有趣的一群生物。我想观察她们，研究她们，毕竟这是很难得的一次近距离接触外星人的机会……”

　　哈利口沫横飞，侃侃而谈，浑身散发出一种为了科学而献身的圣洁光芒。

　　一旁李寂然的脸色，却是越来越古怪。

　　“我没说她们是外星人啊！”

　　最终，李寂然不得不插嘴，打断了哈利的叙述。

　　“她们只是样子长得奇特了一些，应该还是地球上的生物。”

　　“大约就像我们那的罗刹一族，本体是恶鬼，却又有着人类的外观，能够混迹在世俗中生活。”

　　“平常时，她们应该安全无害，甚至隐忍温和。”

　　“但如果你知晓了她们非人的最大秘密，她们肯定还是要杀人灭口的。”

　　“所以我才劝你与她们保持距离，你却是想歪了。”

　　李寂然笑着摇头。

　　“啊！原来她们不是外星人！”哈利的语气顿显失落。

　　“明天她们获得邀请，要去参加本市的百年庆典。之前说好了，我要去给她们打个下手，帮忙演出呢……”

　　“但她们既然不是外星人，我可不喜欢那嘈杂的场所，我现在就去找她们推辞掉。”

　　哈利转身，就要下车。

　　“等等。”李寂然忽然伸手，一把抓住哈利。

　　“你刚才说什么？什么庆典？”

　　“本市的百年庆典啊！众所周知，很热闹盛大的一场表演。”

　　哈利奇怪地瞟了李寂然一眼，却转瞬明白，他一拍自己脑袋：“我忘了大师您是外来者。”

　　“人很多吗？”李寂然露出感兴趣的神色。

　　“非常多！”

　　“那你不要推辞了。”

　　“明天也顺便带着我去看看热闹。”李寂然露出一丝古怪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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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哈利向那些吉普赛女郎们请求，他想稍带一位朋友，跟着一同去参加庆典。

　　那些吉普赛女郎倒是很好说话，一口就答应了。

　　当李寂然拎着旧藤箱登上她们的彩色房车时，她们还拍着手，主动为李寂然唱了一首欢迎的歌曲。

　　热情的态度，令脸皮一向很厚的李寂然，都不禁有些羞涩。

　　“我当初也是如此被她们欢迎的。”哈利在李寂然耳畔悄声嘀咕。

　　“热情吧？”

　　“热情！”李寂然用力地一点头。

　　“非人者混迹人群，无论善恶，本质上大抵都是单纯又寂寞吧。”李寂然用汉语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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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唱完歌的吉普赛女郎，驾驶着彩车出了营地。

　　李寂然与哈利坐到车厢后面，各自闭目养神。

　　这般行驶了一段距离，彩车突然一个急刹，把昏昏欲睡的二人晃醒。

　　“发生了什么事情？”哈利抬头惊问。

　　“有一辆车出了故障，堵住了道路。”在最前面开车的吉普赛女郎随口应答。

　　同时她一打方向盘，把彩车拐入路边一条荒僻的窄径，“幸好我看了地图，知道从这儿也能通行。”

　　哈利哦了一句，继续靠着椅背打瞌睡。李寂然却是心中一动，他探头观察，一眼认出那堵路的车正是房车营地里，后面过来的那几辆大车中的一辆。

　　七八个男子围着那车埋头修理，但等李寂然乘坐的彩车彻底拐上那窄径时，他们却诡异地一起直起了腰。

　　这一幕，恰好被李寂然眼角的余光瞧见。

　　“有趣。”李寂然自言自语，“这些家伙到底有何目的？”

　　“大师您嘀咕什么？”李寂然的声音打瞌睡的哈利听见，他迷迷糊糊地再次睁开眼睛。

　　“有人盯上我们了。”李寂然笑着回答。

　　“是旧街区被您骗了的那些人吗？”哈利打个激灵，头脑一下子清醒。他发挥想象力猜测道。

　　“与我无关。”李寂然摇头，“目标应该是她们。”

　　李寂然的目光，望向坐在车厢前面的那些吉普赛女郎。

　　“猎魔者？”哈利悚然一惊。

　　“咦？你们西方难道还真有这么一个机构？”这回轮到李寂然好奇。

　　“我也不清楚，乱猜测的，电影里总是这么演。”哈利讪然一笑。

　　“原来你是瞎扯……”李寂然无语。

　　“我就说嘛，对方明明都是普通的凡人。”

　　“等会估计会有枪战。”

　　李寂然告诉哈利，“我给你一张符，可以让你隐遁身形。”

　　“这么酷！”哈利兴奋地接过李寂然递给他的一张黄纸。

　　“吞下去吗？”他张大嘴巴，比划着问李寂然。

　　“no！no！”李寂然一把抓住哈利手腕。

　　“这不是吃的，贴到衣服上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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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寂然这边刚教会哈利使用符咒。

　　那边行驶在僻静小道上的彩车，走了不远又遇到了障碍。

　　另一辆大车密实地堵在道路前方，数位持枪男子虎视眈眈地站在车前。

　　“有劫匪！”开车的吉普赛女郎反应敏捷，她一挂倒挡就往后倒车。

　　但就在此时，彩车的后面亦驶来了一辆大车。它在道路中间将车身一横，便把彩车的退路也彻底堵死了。

　　紧跟着，从这辆大车上跳下七八位同样手持枪械的男子，他们冲过来，用力砸开彩车车门，一拥而入。

　　这些持枪男子，李寂然居然全部认识，他们是房车营地里后来的那些家伙。

　　反过来，他们自然也认识在房车营地里厮混了三天的李寂然，看见李寂然亦是一愣。

　　“东方人，你怎么也在这儿？”一个头领模样的家伙上前盘问李寂然。

　　“本来想搭个便车……”李寂然摊开双手。

　　这头领面色纠结地变幻一阵，一摆枪口，他吩咐身后跟着的两人，“塞米尔与法笛，你们去把他绑起来，丢到路边的草丛里去。”

　　两人立即上前，用绳索捆绑李寂然。

　　见李寂然非常配合，这头领又安慰李寂然道：“东方人，我们之间没有仇恨，我不会伤害你的性命。你乖乖躺在这里，相信不久就会有人来救你。”

　　“不过那时候，我估计已经去了天堂，天堂里有满地的鲜花与牛奶，还要七十二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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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瞧着这头领有些癫狂的表情，李寂然叹口气。

　　他任凭两个持枪男子将自己带下车，推倒于路边的草丛中。

　　但转瞬，李寂然使了个障眼法脱困，隐身又返回了彩车车厢。

　　一屁股坐回也同样隐了身的哈利旁边，李寂然悄声叮嘱哈利：“我们继续看戏，别出声。”

　　哈利点头，一边是一群持枪的武装份子，一边是怪兽，他也很想知道，结果会如何。

　　两人静默旁观，见所有的持枪男子最后都登上了彩车，他们分别围绕吉普赛女郎们坐好，谨慎地看守着她们。

　　然后之前的头领，命令开车的吉普赛女郎继续开车前行。

　　等车厢里的环境，逐渐安静下来，这头领咳嗽一声，举着枪又开口。

　　“吉普赛人，你们也看见了，我们已经仁慈地放过了那个东方人。你们吉普赛人与我们更是没有仇恨，所以只要你们配合我们，掩护好我们进入庆典会场……”

　　“真主在上！我们一定不会伤害你们！”

　　头领说完，便静待那些吉普赛女郎们回答自己。

　　一会儿，一位脖子上挂着一颗小小水晶球的吉普赛女郎抬起头，“他说的是真话。”

　　“是的，是真话。”

　　另一位手中有塔罗牌的吉普赛女郎确认。

　　“但我们如果答应帮助他们，就违反了罗姆教条的第三条:罗姆族的子民，绝不允许插手人类之间的战争。”

　　这位吉普赛女郎快速补充道。

　　“这也是战争吗？”旁边一位年龄看起来最小的吉普赛女郎质疑。

　　“从广义上看，它就是战争！”拿塔罗牌的吉普赛女子解释。

　　“而且帮助他们的行为还触犯了罗姆教条的第五条:为了罗姆子民的延续，绝不允许做出让人类怀疑，或者忌惮罗姆族的行为！”

　　“如果我们帮了他们，人类会以为我们是恐怖分子的帮凶，流浪在人世间千千万万的我族兄弟姐妹，都将会被人类猜疑、排斥。”

　　“所以，我认为我们应该拒绝。”这位吉普赛女子举起手臂。

　　“大家投票吧。”

　　“附议，我赞成拒绝。”

　　“附议，我也赞成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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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吉普赛女郎们一连串的拒绝声中，持枪头领的面色由白转红，又由红一点点转白。

　　他怒吼一句：“我不是在与你们商量，而是命令！”

　　吼完，他抬起枪口，对着最先举手拒绝的，那位手拿塔罗牌的吉普赛女郎射出一连串子弹。

　　子弹入体的噗噗声清晰可闻。

　　但等头领射光子弹，他惊恐地发现，这位吉普赛女郎的身上，并没有流出一_滴血液。

　　她面色如常，淡淡地瞥了一眼头领，继续若无其事地说道。

　　“我们现在讨论，面临当前情况，最优于罗姆族的抉择吧。”

　　“按照我们数千年以来的惯例，面临这种情形时一般有三种方案。”

　　“第一，拒绝被他们利用，任凭他们杀死我们；第二，奋起反抗，杀死他们，最好毁尸灭迹……”

　　“第一种方案，我认为不妥。”驾驶室里埋头开车的吉普赛女郎，这时突然回头。

　　“就算我们愿意被他们杀死，但他们显然还是会利用我们的道具以及车辆混进会场，事后场面混乱，我们罗姆族极可能被嫁祸，再被某些有心人挑唆的话……如此一来，我们还是违反了罗姆教条的第五条。”

　　“有道理。”提出方案的吉普赛女郎转顾四周。

　　“那第二种方案呢，大家觉得如何？”

　　车厢里莫名地泛起一股寒意。

　　头领脸色愈发煞白，他喃喃地念叨真主保佑，掏出一个新弹夹，手忙脚乱地更换好，对着那已经中了无数子弹，却没事人一般的吉普赛女郎重新疯狂扫射……

　　不间断的射击声里，开车的吉普赛女郎却是又一次回头，她平静地与被枪击的吉普赛女郎讨论:“第二种方案也不保险。”

　　“他们应该还有同伴参与了这个计划，方才的东方人与不知何时溜走的那个小伙子，也看到他们上了我们的车，人类政府终究会顺藤摸瓜找寻他们，到时候还是会发现他们的失踪或者死亡与我们有关，我们罗姆一族依旧会被人类政府猜疑。”

　　“所以说来说去，还是要用到那第三种方案吗？”

　　身体快被子弹射成了筛子的吉普赛女郎，沧桑地叹息，“既然如此，大家就按照第三个方案执行吧！我们的牺牲，是为了罗姆族能永远存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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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谓第三种方案，竟是如此惨烈！”

　　李寂然与哈利望着车厢里一地的尸骸相顾无言。

　　这些尸骸是一干持枪者的，也包括了全部的吉普赛女郎。

　　现场被精心布置，看起来就像是吉普赛女郎与持枪者们一起，被另外一伙人袭击而亡。

　　“她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她们明明可以轻松地干掉他们，用不着这么费尽心机地同归于尽。”

　　哈利一脸的不可思议。

　　“我倒是可以理解。”李寂然拾起地上散落的一张塔罗牌。

　　“这是几千年来，她们为了维持种族存续的无奈。”

　　“一个有着怪兽身份的种族，她们在数千年前就被人类社会所畏惧与排斥，只能四处流浪。”

　　“为了不让人类所有的王国联合起来剿灭她们，她们制定了苛刻无比的教条，约束族人的行为。”

　　“她们努力不让人类感受到一丁一点的威胁，迫不得已的情况下，甚至情愿自我死亡以延续种族的生存。”

　　“但如果连死亡也会被某些人利用，比如刚才她们面对的情形……”

　　“我相信这种情形，在她们种族以歌舞表演谋生的漫长岁月里，肯定经历过无数次。肯定有无数的人类刺客想利用她们混进某些难以进入的场所，哪怕是利用她们的尸体，以达成各种目的。”

　　“这种情形，她们经历的多了，自然而然就形成了三种解决方案。”

　　“当第一种与第二种都没办法解决问题时，第三种就是最优解了。”

　　李寂然叹息着丢回手中纸牌。

　　“其实她们还可以逃跑啊。”哈利仍然不理解。

　　“逃跑？带着一身的弹孔若无其事地逃走吗？然后让所有的人都知道她们一族是连子弹都难以打死的怪物？”

　　李寂然小心翼翼地绕过地上尸骸，走下彩车。

　　“走吧，我们继续去庆典会场。”

　　“她们都死了，我们还要去看歌舞？”哈利对李寂然的粗犷神经无语。

　　“不，不是去看歌舞。”

　　李寂然抬起头，望向城市的方向，“我们是去看望一个小女孩。”

　　“小女孩？”哈利追到李寂然身后。

　　“是的，一个小女孩，她也是那群持枪者的同伙呢！我想此刻，她应该快到了。”

　　“如果我们不去阻止她，她或许会像一朵美丽的烟花一样爆炸，在会场密集的人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