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朽》焚珂

25、Chapter 25

　　那一天其实很混乱。
　　高午的到来无疑是保密的，老LG的队员们没有一个被提前透露了风声，一个个愣在原地好几秒才带着抑制不住的笑容大步上前将昔日的战友围住。何封原流两人一左一右揽着高午的肩膀大声嚷嚷，虽然可能他们自己都没有听清楚说了什么。萧冉站在一边，双手插袋，没怎么开口，看上去最平静，可惜紧紧攒在一起的拳头出卖了他的激动，就连姜泓都悄悄抹了把眼睛。
　　洛非依然抱着高午，没有人觉得这漫长的相拥有任何异样之处，理所当然任由洛非埋在高午怀里不动弹，后者单手摘下墨镜，揽在少年背上的手臂也一直没有放下。

　　很多年后方墨依然记得当时的场景。

　　他站在台下，不得不微微仰头注视着台阶上故友重逢的戏码。身边是粉丝惊讶地猜测，议论和尖叫，嗡鸣不止令人头晕目眩。他们又哭又笑，激动得不能自抑，大声叫喊着高午的名字，眼神里是没有丝毫作伪的喜悦，一如台上还年轻的少年。
　　“高祖！你是要回到LG吗？！”女生清脆的嗓音划破黯淡的夜空，她个子不高，踮着脚尖拼命将横幅举高也不过在漫漫灯牌中露出一个写着LG的小角，“我们都在等你回来！”
　　她面容平凡，身材瘦小，在众多的粉丝中几乎要被淹没，是走在街上也不会被让人注意到的普通。然而此刻她拼了命地尖声叫喊，双颊酡红，眼角却泛着泪光，脸上稚嫩却尽力的妆容被水痕冲垮，让人质疑这样一副单薄的躯壳究竟是怎样才能发出如此撕心裂肺的声音。
　　“高祖！”有一就有二，一个扎着单马尾的少女声音高昂却不尖利，透着小女孩特有的单纯和天真，如水晶般叮叮作响，“你是不是不舍得王妃呀！那你回来呀！”
　　她身边还有几个作伴的女孩子，手里都拿着应援牌，吃吃笑成一团，其中一个拉着幅手绘的一对Q版头像，笔画寥寥却神灵活现，下面各自写着“高祖”和“王妃”，中间是黑色水性笔画着的小小爱心。

　　起哄声，欢呼声，说笑声，还有洛非明明飘忽隐忍却仿佛响在耳边的哽咽声。
　　方墨眼睛有些酸涩，他低下头揉了揉。
　　台上感人肺腑，台下用情至深。
　　独独他置身事外，没有参加狂欢的资格，也没有人会注意到他，仿佛画外之人，凝视着眼前盛景，却像是隔了一层厚厚的滤镜和看不见的隔阂，连伸手触碰都显得那样突兀。身旁是呼喊着他人名字的粉丝，身前是围着着别人的队友和偷偷喜欢却抱着别的打野的中单。
　　我算什么？方墨冷漠地想，是鸠占鹊巢的鸠吗？还是一直不受队友待见却不肯放弃最后只能感动自己的傻逼打野？
　　是没有人在意，等到正主回来就会被抛之脑后的替代品吗？

　　方墨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抬头看了最后一眼——洛非从高午怀里抽身，像是不好意思般揉了揉鼻尖，后者宠溺地揉弄着他的头发，两人亲密得仿佛从未分开。这个举动被台下的粉丝看到，又是一阵排山倒海地尖叫和骚动，有的甚至说不出话，只能疯狂地摇动手中的应援牌。LG的其他人像是早已习惯，不仅不为所动，原流还朝粉丝们吹了个口哨。
　　顿时激起一片更加惊涛骇浪的回应。
　　好像谁都没有注意到，就在台下不远处，有个背着背包，穿着黑色队服的青年毫不迟疑地背身离去。他神色冰冷，大步流星，好似这样就能把过往背负的一切重任彻底甩在身后。
　　还有那些欢呼雀跃陷入癫狂却令他疼痛不已的人们。

　　短短几步，他走得艰难又悲伤，耳边全是混蛋中单任性骄纵的声音，一字一句，清晰得像是那人贴着自己耳朵在喃呢。
　　方墨。
　　方墨闭上眼，心里默念，不要叫我。
　　方墨！你这个狗又偷我的蓝！
　　别叫我。
　　等我！别上！哎呀你个莽夫！我他妈一千的赏金！算了算了，你跑了也行……
　　闭嘴。
　　方墨，别离开我。
　　滚。
　　“方墨！”
　　“你他妈给我滚！”

　　洛非停下脚步，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凶神恶煞的方墨，五指慢慢合拢，随后手臂无力地垂下，声音里有不易察觉的委屈：“你怎么了……”
　　“我、好、的、很，”方墨如同嚼碎了一打刀子，把支离破碎的刀片尽数吞下去，任体内血肉模糊，狼狈不堪却还要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不劳关心。”
　　洛非犹疑地看着他，低声问：“今天我们是有庆功宴的，刚好高午也回来了，庆功和接风一起办，姜泓说这次他请客，在君临酒店摆一桌，你不去吗？”
　　方墨凝视着洛非澄澈的眼眸，里面看不到一丝暧昧猜忌，可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都痛若凌迟。
　　方墨疼得想在地上打滚，想破口大骂，想撕破一切伪装将心意摊开在天地间命他抉择。
　　可他舍不得，从洛非站在他面前的那一刻起，他的防备和愤怒就如同纸糊一样分崩离析。
　　“不了，”他口气散漫，扭头看向街角的路灯，橙色的光晕越来越模糊，“你们去吧，我不太舒服，而且你们几个故友相聚，我去了也没事做，徒增尴尬。”
　　洛非皱了皱眉头：“你说什么胡话，你是LG的队员尴尬个屁，又不是没人认识你，高午还能吃了你不成。”
　　“真不了，”方墨抓紧背包，极力将声音压在平静的边缘，“我回去了。”
　　说罢他提踵就走，洛非茫然地站在原地，他听出了方墨沙哑声音里的不对劲，但他总觉得这不是方墨反常的原因。
　　也许他真的身体不舒服呢？洛非慢慢往回走，漫无边际地想。
　　可为什么会如此失落呢？高午回来了，自己应该高兴的。
　　是因为那个总是护着自己的打野独自一人走了吗？万一他在野区被人gank了怎么办，要是不来中路了呢？
　　洛非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青年瘦削孤寂的背影仿佛一杆枪，他缓慢走过盛大和辉煌，没有沾染半点喜悦，只剩路灯为其镀上的一道朦胧的光，地上拖着的影子愈拉愈长，最后那人彻底融入在黑暗的，来往的人群里。
　　仿佛一条逐渐溺毙在深海的鱼。

　　“小非？小非！”
　　洛非恍然抬头：“怎么了？”
　　萧冉挑眉不客气道：“我还要问你呢，一顿饭全程吃得心不在焉的，不说别的，高午问你好几句了，你是聋了吗？”
　　“哦哦，”洛非摇摇头将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景象挥散，“对不起啊高午，我刚刚走神了。”
　　“没事，”高午笑着说，“我挺想知道你们最近怎么样了。”
　　洛非挠挠脸颊：“就，那样吧，天天打训练赛，rank，直播，打比赛，”他咬着筷子含糊不清问，“你呢？退役之后是回去读书了吗？”
　　“没有，”高午放下筷子，“事实上，我接手了我父亲的公司。”
　　洛非眨眨眼：“打不了职业就只能回去继承亿万家产？”
　　“没这么夸张，”高午轻描淡写地揭过，声音不紧不慢，“但我这次回来的确不只是来看看你们。”
　　“我想投资俱乐部，以俱乐部股东的身份参与战队的运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