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朽》焚珂

24、Chapter 24

　　握手的时候出现了一点小小的插曲，本该和何封握手的单烟提前半步斜插进去抓住了萧冉的手。这使得相关的四个人除了他以外全部愣在当地。
　　萧冉皱了下眉，正准备将手抽出来——单烟就松开了他，好像真的只是单纯地握个手。
　　在松手的那一瞬单烟的目光飞快地在萧冉身上扫视了一圈，那不过两秒的眼神却让萧冉感到极不舒服——仿若站在悬崖上往下凝视深渊。
　　随后他退后一步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像是从一个桀骜不驯的进攻者退回了普通新人的谦逊阴影里。他神色自如地收拾着外设，将脱在椅背上的队服外套挽在手上，甚至在离开之前还扬起了一个彬彬有礼的微笑朝众人点头示意。
　　他说：“寒冰玩得很好，恭喜你，萧冉。”

　　打赢了春季赛风头正盛的DN，大家虽然表面上不显但实际上还是非常兴奋的。这一个赛季LG的战绩并不是多么理想，可却是LPL里唯一一个打败了DN的战队——更不用说在S系列赛中春季赛就是用来试水的，夏季赛才是重中之重，积分制度天差地别，夏季赛第一名更是可以直接进入世界总决赛。
　　这场比赛无疑是一针强心剂，将LG几个人近日来的颓靡和怀疑全部打得烟消云散。
　　姜泓笑得最开心，直言不讳道其实他已经做好了今天他们依然打得稀烂的准备。说到这里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洛非，后者被他看得心虚，干脆扒眼皮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姜泓哼了一声，勉强算他萌混过关。

　　相较于他人溢于言表的兴奋，方墨却显得沉默了很多。他抿着嘴将键盘装进包里，脑子里却还想着舞台上那惊鸿一瞥。少年纤细修长的手腕在赛场的灯光下白的惊人，隐隐透出的青色筋脉一路延伸，光是看着就仿佛能听见里面血液砰砰流动的声音，鲜活得可怕。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就快要克制不住自己拉过那只手在上面轻轻烙下一吻的冲动。
　　方墨有个不为人知的癖好，他是手控，尤其是那种清瘦白皙仿佛轻轻一折就会断掉的手。这种手通常属于不事劳动的少女，柔软，纤长，指尖透出花瓣一样的嫩粉——于是在方墨屈指可数的几次恋爱经历中，女生的类型几乎各个都不同，面容性格更是天差地别。
　　有不少人都疑惑方墨为什么却总是找一些乍眼看过去毫无特色普通学生妹。
　　殊不知方墨的眼睛根本没往她们脸上落过几次。
　　他以为这个癖好虽然小众且听上去有些羞耻，但好歹是在正常的——却没想到在洛非身上碎了个稀巴烂。
　　同样是一双外形优美的手，洛非的手一点也不软，指尖上面有常年敲打键盘落下的薄薄一层茧子，玉石般的骨节微微凸起却巧妙地不显得粗鲁，反而让人感觉到澎湃勃发的力量，仿佛平静温柔的大海下所隐藏的惊涛骇浪。
　　这毫无疑问是一双属于男人的手，修长，灵活，充满力量——符合他的审美却不会引起他的兴趣。可甫一见面，方墨的目光就不可抑制地落在了洛非的手上，甚至难以自拔。
　　他似乎能透过表面看到里面久经锻炼的肌肉，流动的，火热的鲜血和挺拔笔直的骨。他近乎着迷地喜欢洛非打游戏的样子，五指映着黑色的键盘，每一次敲击都能听见清脆的咔哒声，像是初升的朝阳或萌发的新叶，不起眼到甚至有些孱弱，却在凝视的一瞬间清晰地感到了其中蕴含着的坚韧庞大的生命力。
　　无法忽视，无法抑制。
　　从欣赏到想要拥有，是不知何时悄然变味的心境，也是从未有过地意图征服的念头。过往的恋爱经历放到现在来看就如同过家家一般，他甚至能想起当初那所谓的“喜欢”——其本质跟收藏者和藏品的关系并无二类。冷静地欣赏，淡漠地赞叹，自发地打理——内心却毫无一丝煎熬与火热，像是高高在上地打量着某个艺术品，在发现其有收藏价值后就毫不犹豫地买下来束之高阁。
　　这是第一次，比起手他更愿意注视某个人的眼睛，想在里面找到某种他渴望却不敢宣之于口的感情。当胜利的喜悦从脑海中逐渐退去后，清醒的理智慢慢重新回笼。我在想什么？方墨扪心自问，在看到洛非孤单落寞的第一眼，在他抓住我的衣襟放声大哭的时候，在心脏中骤然爆发的沉闷疼痛又是为什么。
　　他停下手中的动作，状似不经意地回头。
　　少年痞痞地半倚在墙上，一只脚蹬在身后的箱子上，从来就不会好好穿着的队服拉链拉下一半，露出里面低领的T恤衫，形状优美的锁骨凹出深深的弧线。他一手插袋，一手拎着自己的背包，细碎的头发挡不住那一双明亮张扬的眼睛——他像是忽然感受到了什么，倏尔转头，与来不及避退的方墨直直撞上。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碰撞在一起，谁都没有移开。
　　少年却突然笑了，露出一颗小小的虎牙。
　　方墨几乎能听见自己不停加速的心跳，鼓膜轰隆隆震颤着，声音大得让人惶恐。
　　“喂，你搞快点，”洛非毫不客气地开口，“小心我们不等你就走了。”
　　方墨听见自己平静得与往常毫无二致的声音：“切，还不知道谁先出门呢。”

　　事实证明先出门的人不一定会走在前面，没有别的理由，方墨的腿比洛非的长。
　　这是何封经过观察得出的残忍结论。
　　“横看成岭侧成峰，”洛非认真地和何封掰扯，“说不定你换一个角度就会发现我他妈腿巨无敌的长，所以你的观察方法不对。”
　　何封做了个嫌弃的表情：“别的不说，我们队里平均身高180，只有一个175小矮个拉了全队的男神身高值，你猜是谁呢？”
　　“操你大爷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179.5！你以为头发算你的身高吗？不，”洛非冷酷地掐着指尖比划给他看，“没到就是没到，差一点都是一米七，别自欺欺人了。”
　　萧冉听着他们斗鸡眼似的吵了一路，无奈地摇头，原流走在旁边拍拍他的肩宽慰道：“打C位的都这样，脾气暴又幼稚，现实里跟个青铜一样，忍忍就好了。”
　　萧冉刚点了点头就回过味来：“……我以前也打过C位。”而且那时你好像也在。
　　原流把手收回来插在兜里，嘴里吹着口哨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一副我什么都没有听到的样子。
　　萧冉：……

　　由于某个小混蛋中单，想太多的某打野心情很是郁闷。人一旦心里有事，就会下意识地走得飞快，方墨就是如此，当他走出大门时他那四个队友还慢悠悠地缀在后头，彼此操来操去简直不堪入耳。
　　方墨暗戳戳地想辣鸡中单你就尽情放嘴炮吧，哪天我亲身上阵你可别临阵脱逃。
　　刚出门就听见了粉丝的叫喊声，其实大部分都是女孩子，男粉通常都挺矜持，他们不能大喊“小非好可爱来给妈妈笑一个”，也不能尖叫“啊萧神好帅啊我要给你生孩子”，被如狼似虎的女生挤在后面不出声，默默地举着个小牌子眼巴巴等着，一个个都是小可怜。
　　于是站在最前面，带着鸭舌帽和墨镜的男人就非常的打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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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并非站在过道的两边，而是倚靠在门前的柱子上，看上去像是从观众席中刚刚走出来却停留在门廊前想要签名的心机粉丝。一般这种人会有专场负责人进行清理和劝说，方墨很少看到有粉丝就这么大咧咧地堵在门口不动的情况，这让他不由得多看了那男人几眼。
　　男人身高应该跟他差不多，穿着休闲随意，衣服的牌子也很大众，墨镜很大几乎遮住了他一小半的脸，露出的鼻梁挺直，下颌线条菱角分明，应该是很端正的长相。方墨发现不远处有几个人也在偷偷打量着男人，彼此窃窃私语，尤其是两个女生，表情极其兴奋。
　　方墨隐约觉得这个男人有些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就在两人擦身而过的那一瞬间，一直低着头玩手机的男人突然抬起了头，方墨感到对方赤裸裸的眼神将他从头扫视到脚。那种眼神极具穿透力，像是要穿透他整个人直视他的五脏六腑，却不含多少感情，更像是一种无机质的评估和打量——可方墨还是敏锐地察觉到空气中一丝并不怎么明显的敌意。
　　方墨回望过去，对方却像是兴致缺缺般又低下头去。
　　两人离得很近，方墨用余光看到他手机上是英雄联盟的画面，心忖还真是一个合格的粉丝，简直争分夺秒。
　　——就是不太像是一个好人，方墨嘀咕着，他莫名地对这个男人没什么好感，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可后者毕竟是LG的粉丝——好吧他奶奶的也可能是DN的粉，说不定就是看自家战队被打崩了于是只能用目光凌迟他。
　　算了，方墨微微皱了皱眉，尽量忽略这轻微的不爽，加快脚步想要越过去。
　　就在他迈下最后一节台阶时，身后响起一道陌生而低沉的男音：
　　“洛非。”
　　方墨下意识停住脚步，心脏几乎要从胸口蹦出来，脑子里一片空白，还没来得及处理信息下达指令，身体就已经先一步转了过来——正对着从门口笑着走出来的洛非。
　　洛非像是被钉在了原地，身后的队员也跟着一起停住了脚步，半张嘴看向这边。
　　方墨看见他的眼睛猛地睁大，映着前头橙黄的路灯，显得那样熠熠生辉，瞳孔里仿佛有一团温暖明亮的火突然熊熊燃烧起来，火星四溅——可方墨却觉得如坠冰窟，寒冷从心脏里慢慢向四肢辐射，连指尖都开始麻木。
　　他仿佛一个拿着答案却被告知没有考试资格的学生，茫然无措地站在教室门前，一动不动地望着里面作答的人，每一次呼吸都像在耗尽最后一口氧气——却怎么也挪不开脚步。
　　他紧紧盯着那个人，那人的眼里却没有自己的位置。
　　洛非手里抓着的背包砰地一声砸到地上，他屏住呼吸，大跨步往前跑去，身型敏捷到凌空，衣角在空中肆意翻飞，好像被风托着一样轻盈。他猛地扑到男人怀里，力道之大甚至撞得人往后退了两步，可两人还是紧紧抱在了一起。
　　洛非双臂死死锢住那人的脊背，脸埋在他的怀里，久久没有动作。
　　谁都看得出来他在颤抖。
　　男人的表情很温柔，他似乎是轻轻叹了一口气，又像是弯起了一个微笑的弧度，抬起手揉了揉少年的头，一只手搂过少年发着抖的单薄身躯，安抚似的拍了拍。
　　所有人都听到了风声里少年破碎又哽咽的叹息。
　　“高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