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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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全圈震惊。
顿时，本该激烈的季后赛开场彻头彻尾沦为布景板。街头巷尾每个人议论的，都是这个仿佛愚人节笑话一样的消息——
嘉世，挂牌！
这是一个前无古人，注定也将后无来者的事件。
一来，嘉世是联盟当之无愧的第一豪门，就算这几年略显颓势，本赛季表现不佳，却终究悬崖勒马，没有跌入挑战赛的出局深渊。联盟内的队伍，不管经营得多么惨淡，大部分老板也是咬咬牙撑下去，没人会想要清仓。
二来，随着联盟的发展日渐走入正轨，不少老牌战队如霸图、蓝雨等都接受了外来注资，昔日一群泥腿子出身的老板，也紧跟着资本家的步伐，搞起了十分时髦的股份制。独独嘉世，雄霸最初三个赛季的冠军，这种诡异的条件下，一直由陶轩一人掌控。堂堂豪门嘉王朝，仍是他的“家族企业”。
别的老板说心累，干不下去了，还要跟人扯皮扯半天。陶轩？他说世界那么大，我要去看看，嘉世马上就得摇身一变化为路费！
六月刚开始，这样一个重磅炸/弹就点燃了所有人八卦的热情。各大电竞周刊不惜增刊，也要出一出有关嘉世的特辑。
细数嘉王朝历年辉煌，联盟八年却一朝分崩离析；传奇一叶之秋退役，战队内部龌龊不断；老板遭众人唾弃，一怒之下将俱乐部挂牌出售……
记者们真是喜忧参半。喜得是有这么多料可写可挖，还不愁读者不买单，真是爽歪歪；忧的是能写的点实在太多了，究竟要如何取舍？
跟记者不同，嘉世粉丝全都愤怒到了极致。无数人涌上街头，揣着各种能用来当凶/器的家伙什，把嘉世俱乐部乃至陶轩家都给围得严严实实。粉丝们怒吼着、咆哮着、痛哭着，呼唤他们曾经的王朝。
其实，对于嘉世挂牌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少部分粉丝最初是抱着积极的态度的。在他们眼中，嘉世的领导班子已经烂透了，换个领导来未尝不是件好事。但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率先传出和嘉世会晤的，居然是轮回高层。
轮回，有力的冠军争夺者，一个不差钱的俱乐部。但他们再财大气粗，也不可能拍拍手买下另一个俱乐部来。他们跟嘉世接触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选手、角色买卖。
嘉世，居然要像那些出局队一样，沦为菜市场清仓甩卖吗？
不！不行！
陶轩可以滚，嘉世却不能倒啊！
所有粉丝都惶惶不安。
不久，面对记者的疑问，轮回官方爽快承认，他们的确在跟嘉世接洽。至于具体内容？商业机密，无可奉告。
“嘉世这是要干什么？”陈果拿着报纸，不解。
窗台边，叶修手里捏着根烟，他看了眼嘉世俱乐部门口汹涌的人潮，开口：“应该是想出售一叶之秋跟孙翔吧。”
…………啥？
陈果一脸懵逼。
魏琛手里也夹着根烟一脸深沉地加入讨论：“哎哟你别说可能性还挺大的。轮回的阵容就缺一个正面攻坚手，全联盟还有比孙翔那小子更合适的吗？”
“可、可是……”陈果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喃喃：“一叶之秋是嘉世的灵魂啊！”
一叶之秋是嘉世的灵魂？
叶修吐出个烟圈，轻轻摇头。
这世上，没什么是不可分割的。
没有什么。
陶轩也正是这么想的。
嘉世挂牌，他本来打算的也是打包出售，自己拿钱走人。奈何眼下的嘉世，处境着实有些尴尬。
领导班子全都被人骂得抬不起头，肯定不能继续留用；选手里已走了一个苏沐橙，剩下几个也多有转会意向。
谁会傻到这个时候当接盘侠？
接连接洽了几个有意接手的资本方，对方给出的价格却都离陶轩的心理价位差得有些远。恰在这个节骨眼上，轮回给出了一个非常令人满意的报价，求购一叶之秋跟孙翔。
不需要犹豫。
陶轩心里已有了决定。
双方商谈得极快，却在意想不到的地方被卡了个死紧——
孙翔自己，尚在踌躇。
“你在想什么！？”陶轩重重把水杯砸在桌上，杯中水溅了他一手，他却浑然不觉，只抬高声音质问：“一千万转会，再创记录，你在犹豫什么！？”
犹豫什么？
办公桌前，站着的孙翔微微侧过脸，透过窗帘不宽的缝隙，看向俱乐部门外举着标牌的呐喊的人群。
烈日滚滚，热浪涛涛，人群却日复一日，久久不散。
像一群在炽阳沙漠下跋涉的旅人，渴望着遥远的绿洲。
但那绿洲，终究只是海市蜃楼。
陶轩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脸上登时浮起难以置信的表情：“你不会说是舍不得这些粉丝吧？哪有选手为了粉丝打比赛的！”
“当然不是。”孙翔脱口而出。
“那你在纠结什么东西？”陶轩按捺下火气，尽量放缓声音，努力想要好好劝说这个倔头倔脑的家伙：“一枪穿云加一叶之秋，你去了轮回冠军唾手可得！”
对啊。
唾手可得。
孙翔想起自己刚来嘉世的时候。从越云一飞冲天，拿下一叶之秋，统帅王朝。那个时候他也觉得，冠军么，唾手可得。
他是为了什么来嘉世的？
为了一叶之秋，为了冠军。
“我要再想想。”
最终，孙翔也只是给了陶轩这么一个答案。
………………
走？
还是留？
何去何从？
孙翔行尸走肉一样飘回宿舍，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时钟滴答滴答跑过，心里的困惑不解渐渐化为焦虑难安。他索性猛地一下坐起来，随手抓过一件外套，走出俱乐部。
深夜十二点多，街头并没有多少晃荡的身影。白天围堵俱乐部的众粉丝早已回家养精蓄锐，以待明日再战。只有墙上的涂鸦、地上的垃圾委婉诉说着曾经发生的故事。
孙翔一脚踢开一个易拉罐，它“砰”的一声撞在墙上，咕噜咕噜滚落，里面还没喝干净的饮料从开口处渗出，溅了一路。
咕噜咕噜。
寂静的深夜里，易拉罐滚来滚去的声音格外刺耳。
孙翔烦躁地抓抓头发，漫无目的地在街头游荡。走着走着，居然走到了上林苑门口。保安室里亮着灯，依稀有人在说话。
孙翔双手插兜，静静看了一会儿，转身正要走人，却见不远处走来个穿着裤衩拖鞋的身影。来人走近，路灯下一双眼睛没精打采地随意扫过他，登时一个停顿。
“哟，”叶修惊讶：“找顾小一啊？”
孙翔一愣，叶修？
叶修转念一想，这事儿不对劲，赶紧改口：“不对吧？你表白了嘛？人家小姑娘还没跟你在一块吧？你就半夜上门来了？”
孙翔：“……”
一刀扎心，扑簌簌冒血，绝杀！
等、等等……
孙翔后退一步，跟小媳妇一样惊呼：“你怎么知道我喜欢顾一！？”
叶修：“…………”
饶是见多识广的社会人叶队长，这会儿也一阵深深的无语。原来孙翔还觉得自己藏得特别好？就他那抽空跑游戏里带菜鸟、有事没事约人出去吃饭、打个比赛还想让人打飞的跟去旁观等等行径，别人都瞎了看不出来？
一股难言的惆怅浮上心头，叶修觉得自己特别需要一根烟。他习惯性摸遍裤衩，却半根烟的影子都没找着，顿时惆上加惆。
一抬头，罪魁祸首孙翔却还一脸孜孜求教的模样等着他的回答。
叶修受不了他那“天啊怎么可能”的眼神，咳嗽一声，说：“你感觉自己掩饰得特别好吗？”
孙翔毫不犹豫，坚定点头。
“哦，”叶修面无表情：“那你的感觉错了。”
孙翔：“……”
“不过我得批评你啊！”叶修看他这样就来气，很想为人师表一下，当即就教育上了：“追姑娘也没你这个追法，半夜上门，那是跟踪狂知道嘛！”
跟踪狂？
半夜上门？
都什么东西啊！
孙翔气得嘴唇发青，哆嗦半天挤出三个字：“我没有！”
“噢！”叶修点点头，拍拍他的肩膀，一副过来人的样子，非常严肃：“那什么半夜钻窗户，霸王硬上弓之类的桥段都是小说里面写出来骗人的，你可千万别信。”
孙翔：“……”
FFF团终身荣誉会员叶修眼前杵着个愣头青，不知哪里来的优越感，让他老人家一摆头，跟个身经百战的情圣一样开始指点江山：“不要脸的宗旨是没错的，但不能太过火。那么，这么度究竟要怎么把握呢？”
孙翔不由跟上节奏，求问：“怎么把握？”
叶修遥望一弯明月，目光凝出丝孤寂的怅惘，仿佛在回忆生命中那些逝去的爱情。下一秒，只听这个“很有故事的男人”沉声道：
“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剩下的具体内容就需要你自己慢慢领悟了。”
孙翔：“……”
叶修再拍一下他的肩膀：“好好领悟精神吧，我去睡觉了。”
语毕，叶情圣放下手就要走人，一条腿刚刚抬起，一旁孙翔急急开口：“等等！”
“怎么？”叶修放下腿，回头，满眼困惑。
“我有点事……”孙翔别别扭扭说。
“找我？”叶修问。
孙翔点头。
“不会是还想咨询恋爱意见吧？”叶修肚子里那点干货已经快被挖空了，赶紧随口胡扯借口：“我跟你说我的恋爱经验都是很昂贵的，一条最少值一包中华。”
孙翔咬牙切齿：“不、是！”
“那就行，”叶修长舒一口气，拍拍胸口：“那跟我回屋里去说？我这烟抽完了，没烟的情况下注意力不容易集中啊！”
“行！”孙翔开始怀疑自己，找这人咨询，靠谱吗？
不管靠谱不靠谱，孙翔还是揣着对叶修的怀疑，跟着他二半夜进了上林苑的兴欣之家。除劳模叶修外，其他人都已经入睡，偌大客厅只有他俩。
叶修从电视柜下面摸出一盒烟，美滋滋点上，再拉开冰箱拿出瓶冰可乐扔给孙翔，一翘二郎腿在沙发上坐下，问：“说吧，什么事儿？”
真该开口，孙翔却犹豫了。
倒不是说害怕叶修知道一叶之秋要出售的消息会难受，主要是这属于俱乐部内部事宜，随随便便说出去多少有违职业道德。孙翔人是混了点二了点，该守的原则还是有的。
不过他这扭扭捏捏，一反常态的模样，落在叶修眼中真是跟玻璃杯一样透明。他吸口烟，略一忖，便多少猜到孙翔的心事，问：“转会轮回的事儿？”
孙翔一惊，眼睛倏地瞪大。
“你怎么知道！？”
他诧异问道。
“多好猜啊！”叶修“啧”了一声，说：“轮回跟嘉世接触，能买的也只有你跟一叶之秋了吧？怎么，在犹豫要不要去轮回嘛？”
话已至此，也没什么好继续隐瞒的了，孙翔诚实点头。
“哦？你居然在犹豫啊？”这下子换叶修惊讶了，叼着根烟含含糊糊问：“为什么犹豫啊？不舍得离开H市？还是害怕小周啊？”
孙翔：“……”
叶修摸摸下巴，幸灾乐祸：“怕也应该的，有猪想拱自己家的白菜，老农民一激动，难免跟被伽马射线照了一样变异成绿巨人之类的怪物。”
孙翔：“…………”
叶修深沉畅想未来：“啧，你这要是去了轮回，周泽楷那小子万一滥用职权你准备怎么办？比如你想请假约个小会啥的时候让你加训之类的。”
孙翔：“………………”
“哎哟不对！”叶修突然想起什么，猛地摇了摇头，否定自己刚刚的那句话，乐呵呵道：“你这还没追到手呢，约什么会，不存在的。”
孙翔忍啊忍，忍啊忍，终于忍不住了。
“你捅刀捅够了没有！”孙翔“啪”的一声重重一捶桌子，怒瞪对面的无耻之徒，运起丹田之气狂吼：“我才不怕他！”
“好小子，有勇气。”叶修丝毫不觉得尴尬，反而伸出没拿烟的手比出个大拇指，连连赞叹：“挖人家墙角就需要你这种大无畏的精神。”
孙翔：“……”
被万千粉丝敬仰的嘉世队长，居然就是这么个货色？
他居然还以这人为目标努力锤炼自己？
一股绝望突袭而至，孙翔不由地打了个寒噤。
等等……
明明是想谈一谈自己痛苦挣扎的内心的，怎么话题总被叶修往薅周泽楷羊毛那边带？叶修是不是对周泽楷有什么误解？难道是前荣耀第一人对现荣耀第一人的仇恨吗？
孙翔一不小心想深刻了。
“我才不是因为周泽楷犹豫！”半晌，从自己的脑内小剧场走出的孙翔磨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我是因为一叶之秋……”
“一叶之秋？”叶修眨眨眼，不明所以：“这有什么好犹豫的？”
对啊，这有什么好犹豫的？
其实他自己也知道。
铁打的账号卡，流水的选手。
没什么是不变的。
只是……
“我来这里的时候，”孙翔垂下眼，不跟叶修对视，声音平直没有起伏：“是想用一叶之秋率领嘉世夺冠的。”
只是他……
一直在走弯路。
最早，是他昂首挺胸，自以为是地走错了方向。但当他终于摔得头破血流想要拐回来时，却发现，这条路，一直就是弯的。
该怎么走，才能抵达预定的终点？
叶修呢？
他一直只有那么坚定的一个目标，荣耀。他好像永远不会走错路，弓着背，迈着腿，一步一步超前。
孙翔看着自己的手指，猜测旁边叶修的表情。
顿了足足有六秒，叶修才深吸一口烟，弹弹烟灰，说：“不是只要冠军的话，这条路可就难走多了。”
布满荆棘，遍地坑洼。
一脚一泥泞，一步一刺痛。
落地灯下，叶修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因为孙翔垂着头，他也看不清这个少年仔的表情。递过去的目光，只能在他的肩膀跟脖颈处略过。
孙翔，居然想要扛起嘉世吗？
什么东西猛地一敲。
叶修心里平静的冬日之湖，泛起涟漪。
不，他想扛的不是嘉世。
他想扛的，是自己选的路。弱队出身，入主豪门，看似风光无限，却一下子跌落万丈悬崖。他已经努力想要改正了，现实，却不给他这个机会。
这个年轻的队长，迫切想要证明自己。
冠军？他想要。
但他要的，又不仅仅是冠军。
真是个贪心的家伙啊！
叶修笑着摇了摇头，透过孙翔，他仿佛看见当年的自己跟苏沐秋。他们想要冠军，而通往冠军路上的风景，也是他们的目标。
人人都想扶摇直上九万里，他们要的却不仅仅是乘风而起，那狂风也要由自己创造！
自己选的路，不管摔倒多少次，都想要爬起来擦干眼泪再前进啊！
叶修碾灭烟头，往前探过身子，问：“你想怎么样？”
孙翔抬头，不禁撞入叶修的眼神，他犹豫了一下，咬紧牙：“我……”
“不用告诉我。”叶修说着，抬起右手，重重按上少年仔的头，力道之大，把孙翔按得一个不小心，猛地往前一栽。
“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叶修说。
话音落地，灯光亮起。
作者有话说
第87章 十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