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不老什么的都是迷信》踏月西山

4、道士之患

　　竞拍结束后，幽市很快就安排客人回去了，按天色来看，估计在天黑之前是可以回到客栈的。

　　在华仁的马车中，华仁和秀娘相对而坐。秀娘低着头，手里抱着装不死丹药方残片的盒子。她偶尔抬起头看向华仁，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华仁正闭目养神，没有看到秀娘的神情，但他心里明白，自己违背师父的吩咐，秀娘一定会劝告一番，他眼睛都没有睁开，便说：“若你是想重复老头子的话，那你就不用说了。”

　　秀娘听到这句话后，眉头微微皱起来了，大先生收徒四人，从小教他们尊师重道，他对别人的言行规矩要求都极其严格，华仁一口一个“老头子”，大先生不但不生气，而且还默许了他这种叫法，虽说人心都是偏着长的，但这都偏到天涯海角去了。

　　“二爷，秀娘知道自己不该多言，但还是劝您不要过分参与朝廷的事。这也是大先生所希望的。”秀娘最终还是把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

　　华仁睁开了眼睛，笑了笑说：“你只是在尽自己的忠心而已，也没有什么该不该的。老头子想让我安安份份的，我也答应他早点回去了。”

　　秀娘张了张口，还想说些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华仁言下之意是我既然都答应大先生会早点回去，便不要再管我了。秀娘照顾华仁好几年，明白华仁是那种兴致一上来，谁也劝不动的人，此时若还是多言，反而会适得其反。

　　想到这，秀娘眼里浮现起担忧和无奈。

　　吴致那边的马车，气氛更是凝重，老三靠在座位上，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像是在沉思。而小四则收起了自己一贯的笑容，闭上了眼睛，仿佛也在想些什么。

　　吴致本来话就不多，此时就更不敢说话了，就怕一不小心，自己就成了他们的迁怒对象。

　　“你说......”小四睁开了眼睛，看向老三：“华仁这样做有什么意图？”

　　老三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清楚。

　　小四嘴角扯出了一个笑容，尽是嘲讽的意味：“我不相信华仁做这样的事只是一时起兴。”

　　老三点点头，眉头皱得更紧了。

　　吴致其实也在想华仁做这件事的目的，江湖上的人都知道，华仁只用了短短四年的时间，就把生意做遍了五湖四海。人们对华仁的印象是个是步步为营的人，做的每一件事，都有他的深意。此次鬼市竞拍，他又做出如此出乎意料的举动，少不了人在后面揣测他的意图。

　　吴致想了好一会，还是想不出华仁的心思，于是就有些自暴自弃地想，假如这次华仁真的只是一时兴起，那得气死多少人呀？

　　“不管他的意图是什么，药方总是要拿到的。”老三终于开口。

　　“我觉得既然华仁肯重金买下药方，肯定会将它妥善保管好，不如在华仁回去的路上直接劫持他，再逼他交出药方好了。事后为了防止泄密，杀人灭口，再营造成山贼劫财灭口的痕迹。”小四耸耸肩，像是放弃了思考，既然华仁将他们逼上了暴力解决问题的道路，那他们就坦坦荡荡往上走就好了。

　　老三点点头，他同意了小四的说法。他们是皇帝的鹰犬，现在按皇帝的命令帮那个老道士做事，即使想不通这其间的弯弯道道也无所谓，老道士和皇帝要的是不死丹药方，那他们取来就是。

　　吴致：所以你们思考了那么久，最后还是决定实行在竞拍场就想好的劫道杀人的方法。

　　既然已经决定好怎么做了，那便不用再说多余的话了，所以吴致的车厢内又陷入了安静。沉寂的气氛让吴致心里有些压抑，他垂下眼睑，想：江湖上生生死死多了去了，这种事情见得多了可能就麻木了，但是，自己还是做不到内心毫无波澜，希望华仁可以顺利渡过这一劫。”

　　按规矩，鬼市竞拍结束后，客栈只会再开两天，而很多客人往往在第二天就会驾车离开。

　　天还是蒙蒙亮的时候，吴致躺在床上就听到敲门声，声音不大但还是把吴致吵醒了，他在迷迷糊糊中看到老三走去开门了，门外的探个头出来的人应该是小四，他们压低声音好像在讨论了些什么，声音很小，吴致听的不真切，于是就运功去听他们的谈话内容。

　　“华仁现在已经驾车离去了。”小四说。

　　“好。”老三应到。

　　吴致浑身一冷，原来他们是要动手了。吴致想起昨夜小四强迫自己服下的药，小四虽然没有明说，但吴致一闻便知这是散功丹，服下之人不但内力会停滞而且还会昏睡至少两日，那时他便知道小四和老三是要在这几日动手了，但他没想到这么快。

　　吴致当着小四的面很坦然地服下了散功丹。吴致从小帮师父试药，一般的毒药对他的毒性很差，所以这包散功丹对他来说根本没什么作用，所以服下的时候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但不得不说，凭良心，吴致是希望华仁是可以渡过这一劫，但凭私心，他还是希望小四和老三早点出去，这样自己就可以早点脱身。

　　在吴致的期盼中，老三迈出了门，吴致内心很激动：很好！小四的脚也准备出去了。

　　天公不作美，就在吴致心里为已经可以看到胜利的曙光而兴奋喜悦的时候。小四突然把伸出去的脚收了回来，他含笑看向了吴致那边，吴致看到此景赶紧装睡，心里的小人已经露出一个苦笑：这孩子怎么这么警觉。”

　　小四走向吴致的床边，看着他，说：“我就知道神医之徒这么会怎么容易被化功丹药倒。”

　　吴致一听便知道瞒不住了，于是他起来垂死挣扎了几下，就被小四封了穴道，并且打晕了。

　　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早知今日便在当初好好听老头子学习武功了。”

　　不知昏睡了多久，吴致隐隐约约感觉到有人在解开他的穴道，而且在掐他的人中，疼得吴致睁开了眼睛，眼里还含着几分水雾，他看到床头站着一个人。

　　这个人居然是华仁，不同与先前的绫罗绸缎，配金戴玉，他此时只穿着素洁的白衣，丝绸般地黑发也只是随意简单地束了起来，少了一分高不可攀的贵气，多了一分俊逸洒脱的风流，看到这样的华仁，吴致觉得他本该如此。

　　“终于醒了。”华仁看着吴致露出一个明艳的笑容。

　　霎那间，吴致的心神有些恍惚，虽然表情仍是淡淡的，但耳尖分明染上了红色，那是羞愧的。吴致想着之前还希望小四和老三早点去找华仁麻烦好让自己逃脱，现在华仁就站在自己的面前，说没有一点愧疚那是不可能的。

　　华仁看到吴致的变化，笑意更深了。

　　“那个......”吴致冷静了一下：“你为何出现在这里？”或许换一句话说，你为何能出现在这里。

　　“专门找你的。”

　　吴致一脸茫然看向华仁，不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吴致仔细看了一下房间四周，没有发现老三和小四的身影，吴致当下明白，华仁今早是用计将小四和老三调开，而这样的用意是什么？专门来找自己，难道他看破了自己的身份，也对不死不灭有兴趣......

　　华仁看着吴致在发呆，问：“你方才在想什么？”

　　“公子对不死药感兴趣？”吴致反问了一句。

　　“此话怎讲？”

　　吴致想了想，说：“因为公子在昨日的竞拍时花费重金买下不死丹药方残片，而在今日又用计调开老三小四来找我。”

　　“嗯……”华仁的眼中闪过一丝趣味，眼前这人和不死丹有什么关系？

　　吴致听到华仁的语气以为他承认了，便说：“我师父说过，长生不老不过是人一个虚妄的梦，公子是极其聪明的人，又何必执着于这种虚无缥缈的事情呢？”

　　吴致的语气中尽是真诚。

　　“哈哈哈哈，不，我想你是误会了。”华仁突然笑出声，他是一个只顾自己玩得开心，不管后果的人，这样的人又怎会是惜命的人。华仁只是觉得吴致有些天真，假如他真的是一个可以为了长生不老费尽心思的人，又怎会被吴致一翻话劝退，但是又不可否认，这样的天真有些可爱。

　　吴致一脸懵逼：啥？误会啥？那您大老远找我是为啥？不会就图一乐吧？

　　“我想知道几个问题而已，首先你是谁？宫中的特务为什么会囚住你？”华仁想了想，他刚刚在吴致的话中准确地捕捉到一个词“师父”，于是又补充了一句：“还有，你的师父是谁？”

　　“宫中的特务？”吴致一向平淡的声线此时有了些许起伏，其实他隐隐约约有一种猜想，那就是老三和小四是朝廷里的一个组织，为皇帝老子去找不死丹的。想到这点是因为老三和小四武功都十分的高超，对江湖各人或是官员情报了解得很透彻，再联想到近几日在幽市受到的种种礼待，说明老三和小四背后的主人身份地位是极其高的。但吴致这种猜想也是十分不确定的，因为师父和他毕竟是江湖中人，虽然在江湖中是有几分名气，但他却不认为大到可以让皇帝留意的地步，所以吴致在华仁话里验证了自己这一个想法时，还是感到十分的惊讶的。

　　想到是朝廷盯上了他们师徒俩，吴致心中那原本已经存在不安正在无边无际的放大。神医过于强大，以至于让身边的人都过于放心，所以吴致在知道师父被囚禁起来的时候，只是不安，不至于到担忧恐惧，但此时此刻，吴致是真的害怕了，他害怕失去这个不正经的老头了。

　　华仁一直观察着华仁的表情，发现他的表情没有明显的变化，但眼眶却是微微发红，身体开始微微发抖，这像是气愤，又有点像是害怕......不管这么说，华仁都可以从吴致反问的语气中听出吴致是第一次知道那两个特务的身份，这让华仁眉头微微皱起来，那两个特务都没曾向眼前之人表露过身份，说明他们并不需要这人为他做事，难道自己猜错了，这人并不重要，换句话来说，便是不知道内幕，那可有点让人沮丧.......但不一会，华仁的眉头便舒展开了，因为他很快推翻了自己前一个的念头，皇帝不需要这个人为其做事，但又派特务将他控制住，这有点像是想用眼前的人限制另一个人的意思，那另一个是谁呢？华仁觉得应该是青年口中的师父了。

　　“你师父是谁啊？”华仁的语气中有了几分引诱的味道。

　　吴致深深地看了一眼华仁，他抿着唇没有说话，他没有害人之心，但却有防人之心，这几日的经历让吴致防人之心更是厚了几分，他不清楚眼前这个多智近妖的男子为何执着于这些问题，他看不出来这个人到底有没有怀着好意，所以干脆不回答。

　　华仁看出吴致的抵触和防备，有点失望。

　　“这样吧，我们交换信息吧，我知道你心中也有疑问，我可以把你想知道的告诉你，前提是你也得诚实地回答我的问题。”狐狸引诱道。

　　吴致一言不发，看着华仁。

　　“嗯……我可以保证对你师父和你没有一点歹意。”狐狸继续引诱道。

　　吴致继续一言不发，看着华仁。

　　“我还可以向你答应你一个要求。”狐狸还是没脸没皮地引诱道。

　　“好......”吴致打断了华仁的话，他并不相信华仁最后两句话，但华仁确实也说得对，他现在感觉自己像是身处一个巨大的谜团，看什么都是灰蒙蒙的，不清晰的，这对他来说很不利，他需要知道更多信息，而为了这个承担一些风险也是可以的。

　　华仁脸上的笑容更美了，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说的便是这样的人吧。

　　“我师父是江湖人称神医的吴妙，一个多星期前，我便被你口中说的那些宫中特务控制起来，那时候我从他们话里听出，师父被他们囚禁起来了，目的是想让师父配制不死丹，但是师父并不愿意。而控制我的目的，他们也有明说，想让我师父屈服于他们。”吴致向华仁一一道来。

　　华仁点点头，这与他想到的并没有很大的出入，但他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吴妙他是听说过的，虽然悬壶济世，医术出神入化，但也没达到死而复生，白骨生肉的地步，皇帝为何会认为这样一个江湖人有炼制不死丹的能力，所以华仁认为，吴致还没有把话说全或是他也并不知道这一点。

　　“到我了，你可知道蓬莱二字的意思？”

　　“蓬莱？你为何会问这个？”华仁盯着吴致
　　。
　　吴致避开华仁的眼神，他拿出一个晶莹透底的玉佩，上面刻着“蓬莱”两字。

　　“这是谁的？”不知是否是吴致的错觉，华仁的眼睛好像亮了一下。

　　“师父的。”吴致肯定的答道。

　　“哈哈哈，有趣，有趣。”华仁再次笑了出声，笑声尽是张扬放肆，吴致突然觉得华仁与世人口中形象有些不符，人们都认为华仁是步步为营，低调克制的，但他怎么觉得眼前这个极美的人却是张狂之极，任性之极，就如传说中的妖一般。

　　吴致轻轻摇摇头，将脑内不规矩的想法甩出去。

　　“蓬莱指的是蓬莱阁，上面聚集的都是天纵之才，他们在蓬莱阁互相交流学习，留下书籍典章。而你师父，估计便是蓬莱阁中的一人，因为那个玉佩，便是蓬莱阁通行证，上面刻着不明显的机关暗码，有了这个，方可进入蓬莱阁。”华仁耐心的解释道。

　　吴致听得一愣一愣的，他小时候听上了年纪的老人说过，在东边有一个仙人聚集的地方，叫做蓬莱仙阁。但自他懂事起就认为这是无稽之谈，所以从来没有将玉佩上的“蓬莱”与蓬莱阁联系在一起，如今从华仁口中得知真的有这样一个组织的存在，虽然上面生活的并非是仙人，而是天之骄子，但也足够让人感到神奇。

　　吴致不是天才，但也不是蠢人，他很快注意到一点，那就是在鬼市竞拍场上那一张不死丹药方残片也印有“蓬莱”二字，他脱口而出：“难道师父和不死丹药方有关系？”

　　华仁点点头：“我猜你师父是不死丹药方的参与者。那张药方是个残片，上面只有一个完整陆半仙的私章，但我发现那个残片上面还有其他印泥，估计是因为药方被撕毁了，所以看不到人的印了。”

　　吴致沉默不语，他终于明白师父为什么会被皇帝盯上了。但吴致还是记得师父曾亲口跟他说，不死是逆天而行，是行不通的。那这张药方又如何解释呢？

　　华仁看似在与吴致轻松的聊天，其实在心中掐着每一分每一秒，他算出老三和小四追上马车，制造事故，返回等加起来的大概时间，然后争取在这段时间内问出自己想要的，毕竟和朝廷有正面的冲突，还是很麻烦的。现在自己也问得差不多了，也该是时候走了。

　　“我走了。”华仁心情很好，毕竟吴致还是很配合的，这让他的语气都带了些温柔。

　　“嗯。”吴致应了一声，不再说话。

　　“就这样吗？我答应过你实现你一个要求，我以为你会要我帮你救师父呢？”华仁当然不可能会是信守承诺的人，但他无端的，就是很想逗逗眼前这个青年。

　　“算了吧……这件事甚是危险，我不知道你打听这些事的目的，但我也从里身上得到了我想要的信息，而且不认为我给你的这些信息值得你陷入危险。我们师徒的事情，我们自会想办法。”吴致拒绝了，他不是听不出华仁是在调笑自己，就算华仁是真心的，他也不会让别人去走这趟浑水。

　　“真天真......你的名字是什么呀？”华仁本不想知道吴致的名字，但最后他改变了主意。一个人，得到了别人的好意，总会有些感激，而没心没肺如华仁，即使心里没有感激，也会对吴致多留意几分。

　　但吴致只是觉得华仁是在嘲讽自己优良的为别人着想的美好的品质，于是一脸（真的）清冷地看向华仁，说：“吴致。”

　　“好，记住了。”华仁也不在意吴致的态度，因为华仁刚说完就迅速封上吴致的穴道，然后把他打晕了。

　　吴致在失去意识那一刻想：我也会很好地记住你一辈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