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9张脸(快穿)》积微北望

28、我爱你呀3

　　干部病区是单独一座建筑群，主楼与住院大楼背靠背，呈两个对称的“L”。

　　建筑外表不算奢华，敦厚朴实，甚至效仿苏联年代的风格，但它有一个巨大的庭院，在这寸土寸金的市中心，喷泉、植被、人工湖一应俱全。

　　离一楼大厅还有十几米，就有两个身穿宝石绿制服的护士前来迎接。单悦每个毛孔都挥发出尴尬，坐在轮椅上装死，任由前后病区的护士忙碌交接。好像全社会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一路前行，自动门无声开启，医师、营养师、康复师、护工，不断加入尾行队伍。他们也不打扰单悦，只默默交流，音量保持在一个恰到好处的程度。

　　单悦生前即使出入高档写字楼也只是个屁民，哪见过这种阵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电梯滑到二十六楼，迎面是两扇细长的拱形落地窗，一个头发花白的老教授站在前面，医生礼貌地打招呼：“陈院长。”

　　“都安排好了？”老教授问。

　　“已经会诊过了。”医生翻开文件夹，“四个科的主任都签过字，您看一下。”

　　老教授点头：“体检安排到上午做，别耽误早饭。三点前要出结果。”

　　“您放心。”医生应道。

　　单悦简直怀疑自己得了绝症，笑靥温柔的护士弯腰安慰她：“待会儿抽血有一点点疼，别怕，很快就好了。”

　　一点都不好！单悦无声咆哮。可看见新病房，她觉得还不如回那个五星级酒店一样的体检间。

　　两个装束整齐的人正在病房里等她。没法不注意，他俩打扮得太正式了。

　　西装革履，皮鞋锃亮，一丝不苟的头发能反光，男的双手交叉在腹前，左手捏一个鳄鱼皮包，女的脖颈颀长，十公分高跟鞋底鲜红得像一团火。看见单悦进门，男的急忙上前两步：“沈筱筱同学！”

　　“你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听到你出事的消息，我和你班主任一夜没合眼，天不亮就赶来了，啧，你这个护士，怎么叫病人自己推车？”

　　单悦阻止他谴责护工：“是我不让他推的。”

　　“哦！”男人恍然大悟，夸赞道，“沈筱筱同学不愧是全校的劳动模范，就是勤奋！辛苦你了，要不，我推你进去？”

　　“什么事情。”男人谄媚的态度让单悦不舒服，避开他触碰轮椅扶把的手，径直进屋。女人站在窗户旁，一言不发，阳光照亮她优美的天鹅颈。

　　“张老师，见了沈筱筱同学也不说句话！”男人斥道，转而换了副讨好表情，“结业证书一天没发，沈筱筱同学就一天是咱们的学生，是吧沈同学？教委也真是，偏偏挑最热的时候安排中考，考场应急措施准备也不充分，看把我们沈同学害的！外校老师就这么不负责吗？……还是我们本校好，筱筱你放心，学校大门永远为你敞开，管它什么中考高考，只要你喜欢，哪怕砸锅卖铁，学校也一定送你个光辉的前程！”

　　他用力挥手，慷慨激昂犹如给投资人画大饼的创业份子。女人冷淡道：“你身体没事吧。”

　　单悦环顾两边，完全闹不清楚情况。男人拉住她的手喋喋不休，女人靠近推了他一把：“方副校长，沈筱筱刚做完手术精神不太好，我们把意思带到就行了。”

　　“张媛！”被打断，男人强压怒气，女人装作没听见，冷冰冰地杵在那儿。男人终于说不下去，握着单悦的肩膀叮咛：“想回来就跟我说一声，复读也好要推免名额也好，一定记得跟我说，好吗？中考的手续比较复杂你们学生搞不清楚，我来跟叶先生讲，保证让你满意，回头出院来我家玩，我媳妇做的酸菜鱼特别好吃，叫她陪你玩一玩——哎哎，你推我干嘛？”

　　“走。”女人似乎感觉很丢脸，生硬地丢下一句道别，揪住男人的西装就往门外推。方副校长临走仍口若悬河：“沈同学你放心，只中招考砸算什么，只要叶先生发话没有办不了的事情，记得call我啊，记得call……”

　　班主任用力把他挤出去，转回半张脸，语气生疏：“出院了你要不想回家可以到我那儿住两天，别嫌我多事，这是为你好。”塞给单悦一张纸条，她顿了顿，自嘲道：“这是我的电话，反正你也会丢掉吧。”

　　身材高大的护工垂手站在门边，一言不发。单悦环视新病房，其实原先考场老师送急救时安排的那间已经挺不错了，但这间天壤之别。若非窗外裙楼顶端矗立着红十字，几乎令人以为是某处疗养胜地的观景房。

　　正对面，一条宽阔的大江将繁华的市区分成两截，水波浩渺，望不到边际，两座细长高耸的斜拉桥消失在茫茫晨雾中，一左一右，犹如两只展翅欲飞的鸟。医院恰好坐落在中线，即使对玄学一窍不通，单悦也能感到这其中必然有什么风水上的讲究，她拉开窗户，吐出一口浊气。

　　护士的声音宛如温柔的幽灵。“今天PM2.5高达110，空气净化器对你的呼吸系统更好。”

　　她们是从哪儿钻出来的？单悦扯开领子：“我喘不过气，下去转转。”

　　训练有素的微笑像一层面具：“顶楼专门设有休闲屋，你可以听些舒缓的音乐——”

　　“我去楼梯间活动活动，不出门！”单悦也不清楚自己哪儿来的火气，心里仿佛坠一块大石头，堵得慌。护士不说话了，侧立在门边，做一个“请”的手势，单悦摇着轮椅摸到楼梯间，瞧四周无人，咬牙从轮椅上撑起身。

　　周医生说的不错，刀口第二天最痛。单悦吃力地扶着栏杆慢慢走上台阶，以期使自己头脑清醒。不知是不是麻醉剂的缘故，她脑袋一直混浆浆的，沈筱筱的人际关系逐渐找上门，赖在床上怎么行？

　　她和系统并不是互帮互助的关系，和惯常穿越者与系统甜甜蜜蜜不同，这个系统傲慢又冷漠，张嘴一股高高在上的精英气，好像单悦只是它脚底下一名不起眼的小兵似的。刚怼完一架，它没把单悦扔进某个糟烂的古代贫农或者九死一生的末日世界，反而选这样一个现代社会，什么意思？……单悦觉得系统总不会如此好心。

　　现代可谓是快穿里难度最低的，且不论单悦土生土长，单和平一项就抵减了完成任务的一条重要前提——生存。走在大街上不必担心被砍死，随便挣点钱就饿不着，太平盛世，河晏海清，越是这样，单悦越担心。

　　新手教程系统都弄得血淋淋，闹崩之后却只叫她去谈个恋爱、赢取“某人的心”？

　　一定有什么陷阱，单悦告诫自己，看不见的危险最危险，千万别掉以轻心。仔细观察各种蛛丝马迹，搜集信息，希求赶在危险爆发之前掌握主动权。

　　昨夜她问了主治医生，沈筱筱以区区十四岁年纪怀孕，屁股都知道很难。因此她肯定和某人睡了很长时间。

　　输卵管在她怀孕不满六周时破裂，也许是偶然，也许有某种不足为外人道的原因，从阵势看沈筱筱的背景很不简单，如果有谁不想让她怀这个孩子呢？

　　而且，这孩子是谁的？冒充沈筱筱家长的女人称叶霖，叶霖是谁，她又是什么人？

　　沈筱筱知道自己会死亡，才在试卷上留下信息吗？

　　最后一点盘绕在单悦心头。看似与任务无关，她却怎么也不能忘怀，自己坠落电梯的一刹那，以及张静的血扭曲在冰层下形成的“冤”字。

　　如果任务是原主生前最强烈的愿望，她又怎样借一具已经死亡的躯体重返人间？

　　换句话说，当单悦穿成任务对象时，他们究竟是死的、还是活的？如果是死的，张静尚能解释，他倒毙在雪堆中，衣不蔽体、饥寒交迫，而沈筱筱呢？中考时她分明活蹦乱跳的！

　　单悦记得清清楚楚，刚穿成沈筱筱时，身体没有任何不适。几分钟后突发流产才因大出血陷入昏迷，被送往医院抢救。所以沈筱筱要么在她穿来前悄无声息地死在考场上，要么根本没死，可若没死，又哪儿来的“遗愿”？

　　难道快穿者除了完成任务，还附带续命功能，能自动将一具行将就木的身体恢复如初？如果沈筱筱已经死了，死因又是什么，凭医院这阵仗，这妹子长到十四还能身怀隐疾不成？

　　……一切只有等体检报告。无论沈筱筱死于谋杀还是致命疾病，医学报告下都将无所遁形。医院肯定会把她的身体状况查个底儿掉，中考当天吃的零食都能翻出来，单悦莫名有种怪念头，如果沈筱筱没死，她去哪儿了？

　　脑海中不期然跃出电梯坠入深海时系统说过的话：“死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你帮助别人，别人也会帮助你。”

　　……真糟糕，还是不要想了。

　　边思考单悦边往上挪了半层楼，刚到转角平台，余光突然瞥见一线黑影。一个人正站在楼下仰脸看她……隔了三四层楼，目光穿越曲折迂回的楼梯栏杆，直勾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