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言两语一生》荷尖角（焱蕖）

25、【第二十三幕】

　　他的声音听上去非常冷静，像一块方方正正的镇纸，但下面却压着一股暗涌而上的怒气。
　　也不知道在气些什么。
　　也许是入社以来的种种纠纷让他困扰不已，一时间失去了平常心；也许是亲身经历过由“上层”施加到“下层”的压力，十分抵触这种高高在上的指挥方式。他自己还能默默忍受，但他这些社团前辈们把一视同仁友善地接待了他的二十四味茶也卷进去，他实在没法再当一个旁观者。

　　一定要出丑的话，那让他来出好了。
　　反正在那场闹得沸沸扬扬的转社风波之后，形象什么的，早已经扫地了。

　　“主持人？”
　　半晌没得到回应，岭南客第二次发问。
　　二十四味茶那边慢吞吞地响起几声像在摆弄麦克风的杂音，最后才“嗯”了一声，小得几乎听不见。

　　明锐压在F2键上的手指轻轻一抽，收了回去，挑了挑眉。一个意料之外的发展——“意外”一向是他乐于围观的，于是他先不插手，好好当个看客，看天下计怎么收拾这一内讧局面。

　　像是要早早结束这一场闹剧，岭南客在征得另一位当事人同意后，二话不说，连伪一伪剧本里那个哭啼啼的弱受音都放弃了，直接用他的正常声线开口，唤了一声：“六爷——”
　　情绪有了。微微的惊慌、难堪、无助，都有。
　　气氛有了。尾音特意轻轻一拉，拉出一丝绵长感，区别于普通的对话，为即将要展开的床笫之欢做一个铺垫。
　　唯一格格不入的无非就是那原封不动的阳刚型攻音了。

　　公屏上不出所料眨眼间刷起一片哈哈哈的字符，都忍俊不禁，然而这一阵哄堂大笑却突然被第二个出现的声音一下喝住。
　　“给我老实点儿！”
　　声音里的一股恶狠狠的煞气直接把刷屏吓没了一秒，鸦雀无声。
　　音质还是那个音质，清澈温润，但压过之后低沉许多，而且音调变了，居然也能带出一种阴沉的感觉。
　　然后只听低低一喘，像急于行乐，按捺不住似地骂咧咧道：“给我……老实点儿！又不是第一次，别装出一副冰清玉洁的样子。”

　　“哈哈哈哈！”
　　明锐一拍桌，仰倒在椅背上大笑不止。
　　——那散沙里二十分之一的黄金可不是随便叫叫的，他心道。茶茶的实力一直在，只不过被吃货和性情随和的属性盖过去，误导了许多人而已。
　　这类型的渣攻角色，平时根本没有人会想到找茶茶，现在一配，估计小粉丝们的滤镜都要震碎了。
　　明锐一边笑，一边不慌不忙地抱起双臂继续懒洋洋往下听。
　　如果非要用“抛砖引玉”形容，这一砖头下去，估计也能狠狠把天下计砸蒙一会儿了。

　　而对戏的另一方确实微微一顿，听不出是不是真蒙了，但总共也就短短一秒钟的事情，反应仍旧迅速。
　　“六爷！”语调一转，这一回比上回更狼狈些，明显是在一面挣扎一面哀求，咬字断断续续，呼吸都乱了，“六爷，不，不要！求求您，求您住手……”
　　后半句起渐渐带上哽咽，借用喘息去表现角色不住挣扎的动作。
　　明锐眉毛再一挑。
　　不错，接得不错，看来天下计选拔严格也并非随口说说而已——有意思。
　　而作为回应，二十四味茶则忽然在这一刻轻轻贴上麦克风，有意识地进一步拉近听觉上的距离。
　　“是你自己先勾引我的，现在却叫我住手？”他一声嗤笑，呼吸时的气流直接扑上收音器的网膜，让原本就咄咄逼人的语气更具威胁性，“相比之下，你的身体可比你这张嘴老实多了。”

　　公屏上彻底炸了。

　　听众一号：（//////艸//////）天哪！光听声音的话攻受完完全全逆了，但我却可耻地萌了！
　　听众二号：（//////艸//////）同上！
　　听众三号：（//////艸//////）救命，茶茶这是什么美人渣攻！（超级带感）
　　听众四号：（//////艸//////）救命，天下计的这位新人好配合，虽然声线上给我一种良家妇男攻被流氓受硬生生骑乘了的诡异感……
　　听众五号：良家妇男攻是什么鬼啊哈哈哈哈哈哈（捶地）！
　　听众六号：不！我就是喜欢美人渣攻强压肌肉受！茶茶和这位岭南客同学的声音组合起来完全符合以上描述哈哈哈哈！
　　听众七号：（抹一把鼻血）这版《一枝红杏》仿佛替我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听众八号：（跟楼上一起抹鼻血）咳咳，回归一下正题，两位临场发挥，演技却都是杠杠的，好棒啊！而且居然没有笑场，真是厉害！o(*≧▽≦)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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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剧本所截取的片段只有这一点点前戏，往后就全是实打实的肉了。
　　根本不需要什么台词功底，光靠喘和喊，大片大片的露骨词汇。
　　配音的两人双双停顿了一下，大概是同时意识到了这一点。
　　挑拣出这一段落的人估计一开始就打算早早将最羞耻的地方丢出来，让他们硬着头皮上。这种场景，这种语调，自己回去录就罢了，一旦放到公众场合，跟一个之前还不认识的人一起配，会相当尴尬。
　　况且，这样的联欢活动一般都有录音，不管他们愿不愿意，事后都一定会大范围传播开。
　　偏偏公屏上还有些粗神经的小姑娘，一直起哄，打了鸡血一样催他们继续。

　　听众一号：（激动）啊！香喷喷的肉要来了！快啊，茶茶快上啊！
　　听众二号：岭南客大大你可要叫得好听点哟～
　　听众三号：(??﹃??) 我还没听过现场H，好、好刺激……
　　听众四号：(??﹃??) 这个录音出来之后我要轮一百遍啊一百遍！朋友圈也要发一百遍啊一百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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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知正当大伙儿兴冲冲地塞住鼻血期待下文时，一声突兀的大笑哈哈两下岔进来，愣是打断了主角俩。
　　“哈哈，茶茶，你这样可不行啊，岭南客同学分分钟逆推你——”
　　明锐用他的少年音郎朗调侃一句。
　　嘴上在笑，眼睛里却没有笑，眼角余光盯着天下计另两个人ID前灰蒙蒙的指示灯，暗自搅局。

　　他这一打岔，岭南客和二十四味茶立即停住了。
　　他出手自然，不留痕迹，好让所有人都觉得那两个人是不情不愿被自己打断的，一手揽下责任。
　　果然，听众们一个个恨得咬牙切齿，巴不得团团围上去揍他一顿。

　　听众一号：小方块你干嘛啊啊啊啊！！别打断他们啊啊啊啊！！(╯°□°）╯︵┻━┻
　　听众二号：小！方！块！你！赔！我！肉！(╯°□°）╯︵┻━┻
　　听众三号：居然敢嫌茶茶受，你的声线比茶茶还受好吧！小坏蛋，你这个小坏蛋，就是想欺负我们茶茶！
　　听众四号：本、本来还特别期待听到那位天下计新人的H戏呢，毕竟攻音喘得很好听。（掩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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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对公屏上闹哄哄的讨伐，明锐挂起一副孺子不可教的深沉笑容摇摇头，全不在意当一块挡箭牌。
　　局他已经搅了。气氛一旦被打破，就好比一盆冷水浇灭炭火，估计那群一心看热闹的也变得兴致缺缺，难以继续了。
　　接着再找一个借口，把那两个人弄下去就行。
　　正在暗暗盘算，他之前一直盯着的那两只指示灯的其中之一微微一闪，倏然点亮。与此同时响起的那个声音端出一个他还没准备好的借口，轻轻一推，推到众人面前，同样自然得无痕无迹。

　　“谢谢两位炒热气氛。”那个人说。明明语调很平，声音也不重，却有种一锤定音的效果，“作为一个社团互动型的开场，长度也刚刚好。有你们开局，接下来的流程一定也能顺利——有劳主持人。”
　　简简单单的两三句话一下子便扫开了公屏上的异议。
　　大概是忌讳他的身份和他的“小公主”们，一时间那些不依不饶的声音都消失了，不敢再闹。
　　“小小篆，”他淡淡地续上一句，将话锋指向始作俑者，“你也已经满意了吧？”
　　半晌，另一只指示灯也亮了亮，笑得慷慨大方。
　　“当然，我全听部长的。”

　　明锐不作声静静听到这里，眉梢第三次挑起来，片刻后沉声一笑。
　　不知道还以为他们是提前串通好的，一个砸场，一个顺着走向清场——那家伙倒挺会接。

　　“哈……”
　　岭南客关掉麦克风，在屏幕前卸下重担般长长吁出一口气，揉了一下发疼的太阳穴。还好，不用再继续了。
　　虽说硬要往下配的话也不是不能配，但总归不自在。
　　不是怕出丑，只是把力气耗在这种存心要尴尬人的剧本上，觉得白白浪费时间罢了。
　　这哭哭啼啼的角色，配起来比配十场嘶吼戏还累——心累。他无语地想。
　　正想默默退场，回归他背景板的位置，一条私讯忽然轻轻跳了出来。

　　【二十四味茶】对【你】说：谢谢。

　　他举起一半的手顿了顿，到底没有关闭频道窗口，握起来，放回去。
　　也许也不算白白浪费。
　　他注视着那两个字，笑了一下，笑容却在第二条私讯出现的时候微微僵住了，诧异地睁大眼睛。

　　【【天下计】从君】对【你】说：做得不错。

　　如果说上一条消息还可以预见，那么这一条，就真的不在自己意料当中了。
　　擅自在前辈面前出头，还不把社团名声摆在第一位，选了一个并不光彩的角色，本来已经做好了被狠狠骂一顿的心理准备，甚至是退社的准备，现在这一出真是始料未及。
　　松口气的同时，对于自己在配音部的未来也少了一分忐忑。

　　◆

　　“嗯，所以呢？”明锐懒洋洋地问。

　　按节目单的安排，开场后一连三项都是歌曲，41.9℃的主打项目。
　　趁着他们社的某位翻唱正在麦上轰轰烈烈地引吭高歌，明锐另开了一个窗口，把之后除了报幕外就一直静悄悄的主持人二十四味茶拉过去。
　　不出所料，对方默默嚼起了蛋卷。
　　“小方块，别问了，我现在只想好好吃点东西，补充一下体力，刚刚那会儿真的感觉身体被掏空。”
　　“哧——”
　　明锐被他逗乐了。
　　想了想，又开口评论道：“除了声音类型不合适，其它不都挺好的？他们本来想捏一捏软柿子，没想到捏到的是钉子，扎得手疼。我们可也是三大社团之一，不输他们。”

　　二十四味茶轻轻“嗯”了一声，却没有表现出半点开心的样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场强加在他身上的闹剧真的糟心，埋头苦吃，一点提不起精神。
　　明锐知道他一向很少接H，接也是接相对清淡的，更没有现场过，怕是心里留下了疙瘩，于是开导道：“行了，过去都过去了，你也别再纠结了。”
　　“我没有。”
　　——骗人，你嚼蛋卷的动作都变得慢吞吞了。

　　联欢会背景音里起起伏伏的高昂歌声把他们间的这一小段语言空白衬得更长，更深，好半天才响起二十四味茶的一声喃喃自语。
　　“真正配剧的话，天下计是不允许跨社团合作的。对吧？”

　　这是人人皆知的事。
　　而明锐对此并不在意：“对，他们一向自给自足。不然又怎么会有‘肥水社’一说？”
　　他不想把自己的圈子限制于寥寥无几的固定社员之中，一是因为他喜欢自由，二是因为他寻求新的挑战。有些人能在条条框框里活得很好，可惜他不属于其中之一。
　　二十四味茶叹了口气。
　　“茶茶？”
　　“算了，”对方用自己回到原本温润质地的声音冲他微微一笑，咬下最后一口，蛋卷的甜遮过苦味，揭过了这一页，“我就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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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忽然诈尸……
我真真正正成了年更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