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冬天舔铁门的后果》方钱钱

2、第二章

　　老槐树的叶子被风吹得哗啦啦响，偶尔飘落几片蹭过我的铁丝网，荒凉的气氛和我内心的悲凉相得益彰。

　　“仙上，我觉得当人还挺难的。”老槐树忽然的语重心长让我有些惴惴。

　　“槐槐，这种话不适合你说的。你先努力做好一颗槐树精，修出了精魄，方才能入轮回投生。做人的苦乐你才能体尝一二，方才有资格说做人难……”我笑道。

　　老槐树艳羡道：“仙上不愧是仙上，可是我还是觉得做人难，尤其是做漂亮的女人更难。”

　　我疑惑地聚拢了神识向校园里扫去。

　　美达学院一共分为生活校区和教学校区两个部分。顾名思义，教学校区主要是学生们上课的地方；而生活校区就比较综合了，被名为“君子湖”的人工开凿出的小河而一分为二，河面不算宽，大约一丈半长，河水以东为艺术类学生，以西为文史理工类学生，湖上分别架着三座宽约两丈的拱桥，桥头种着柳树，据老槐树说，夏日里柳叶和风，煞是好看。

　　从生活校区的大门进来就能会遇到被成为“喷泉”的一处景致，以此为中心分为南北两头，一共四条大路，分别通往不同名称的宿舍楼。每三幢宿舍楼的学生们共用一处饭堂和一处被老槐树成为“超市”的地方，统共有四处食堂和五间超市，供学生们填饱肚子。其中一处超市临着供水房而建，据说是给学生们谈情说爱之后表达慷慨之气用的，不过也有一说是因为攻学生们排练或集会时会用到的——综合排练楼而建立的。

　　我与老槐树所在的位置，就距离此排练楼不远，但实际上是在美达的一个角落。这里植被繁杂，平日里没有太多光亮，可天气还暖和的时候，却总有学生三五成群地从综合排练楼出来后，来这儿或者说话……或者谈恋爱。我与老槐树关于这个学校的了解，很大一部分都是依靠着这些学生们的讨论而得来的。其实我们完全可以用神识扫过整个学院，但毕竟太耗费法力……修炼可不是简单的事呢！

　　只见排练楼里刚出来了几个女学生，穿的极少地在楼门口附近的一处假山小景中搔首弄姿，另外的一个男学生在她们对面，不停地闪着光。

　　看到他们，我忽然想到了昨夜里那道不寻常的光……以及那股异香。

　　“仙上，他们是在拍照吧？”老槐树问道。

　　“嗯，应当是。”我道，可是……拍照是个什么意思啊？在山林里的时候从未听说过啊？莫非是什么新的法术？

　　“唉，天冷成这样，他们为了拍照，还得穿地那么少，仙上还说做人不艰难？依着老槐树看啊，人生艰难才是正理啊！”老槐树又嘟囔起来。

　　我刚欲反驳，便见刚刚拿着黑色闪光盒子的指了指我和老槐树的方向，然后便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我聚精会神也听不真切，没一会儿便见他们朝着我们俩的方向过来了。

　　“仙上！他们……他们过来了！那！那！那女学生她们怎地不着寸缕啊——”老槐树惊叫起来，叶子哗啦啦地往地上掉。没一会儿，竟然有掉光的架势。

　　就在这时，昨夜的异香再次来袭。我马上收回了神识，聚集法力防御起来，昨日一时大意，方才能被人轻易破解了，今日若还被封住法力，那才是真的丢人丢到家了。

　　奇怪的是，我并没有感觉被封住。虽然异香还在，但淡了些许，却听到一群人七嘴八舌地和什么人说起话来。

　　“院长好……哦！我们在为这次校园女神文化节拍宣传海报呢……对，都是比赛的女神们……啊，对穿的确实不是很多，但是展现美嘛……好的，谢谢院长，可是我们想去那儿取景呢……啊？什么不行啊……好吧，谢谢院长！给您添麻烦了！院长再见！”

　　那边的声音断断续续，似乎是领头的人在和什么人交涉着，可我只看得见那些冻得脸都白了的女学生们和几个穿着厚厚的棉衣的其他学生，唯独看不到与他们交谈的人。他们说了会儿话便三个一群两个一伙儿地走了。唯有一个穿着单薄神行也很单薄披头散发的姑娘被他们一行人远远地抛在后面，看起来无比落寞。

　　我正看着那个被抛下的女学生时，老槐树声音颤抖地问我道：“仙上……你可看到那帮学生同谁说话了不曾？”

　　“未曾见人啊。”我也有些疑惑地回道。

　　“那……你相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啊？”老槐树显然更慌乱地问道。

　　“我们不就是吗？”我话音未落便听到——

　　“诶，你们可不是鬼。”忽然一道声音传来，直愣愣地加入了我们的话题。

　　我和老槐树惊慌失措，慌乱之下，神识扫过周边时差点互相反噬。

　　“莫要找了，我就在你们身前，只是你们见不到我罢了。”那声音细听有一丝虚弱而苍老。

　　“敢问……敢问前辈，是何方神君？”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神君不敢当，一方土地罢了。”那声音又道，“前些时日忙着加固结界，三个月了才来拜会铁门上仙，万望恕罪。”

　　这么客气吗？

　　“土地神君客气了……应当是小仙前去拜会您才是……敢问昨日之事，可是神君护佑？”

　　“失礼了。昨日情急之下，才用了缚仙术，得罪了。”

　　缚仙术？怪不得昨天晚上觉得自己跟未开灵智的时候一样呢，原来是高阶的法术啊。唉，也不知我还得修炼多少年才能修得。那这么说起来，今天和昨天晚上的异香，都是这个土地神君啊。

　　“铁门上仙可还习惯美达学院的环境？”土地神君笑呵呵地问道。

　　“还好。”我道。

　　习惯了用神识在扫过学生们的时候顺便听到他们说话的内容，现在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让我觉得非常不自在。而且比较没出息的是——土地神君诶，我可是第一次遇见，其实还挺想看看神君们都是何等仙姿的。

　　“看来，上仙并不喜欢这里……”

　　这话就有点咄咄逼人了，那我难道还要写诗来歌颂美达学院不成？我才不想抢招生办的营生呢！更何况，我在山里待得好好的，莫名其妙把我拆到这个地方来，还不告诉我来这里做什么，在这里住多久，头脑一片空白的我为什么要开心？

　　土地神君见我不说话了，哀哀的叹了口气，接着，便渐渐地显出些身型出来。可只一眼，我便看到他枯槁的面容，以及佝偻的身形，暗暗地抽了一口凉气，他竟然只有上半身是人型的，腿部已然成了龙尾蛇身的形状。

　　这哪里是一方土地神君该有的形态，这分明是行将就木的样子！不过想来也是，他说他去加固了结界，想必耗费不少法力。可这不是个大学校园么，怎么还需要结界了？老土地话说的云里雾里，然而他的身形只显现了须臾，便又不见了。

　　还是他苍老的藏不住的声音：“上仙，老朽这般模样已是强弩之末，一方面是因着重新布了结界，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天劫将至，实在是护不住这方寸土地了。特地着人把你从山中请来，也是希望你能暂时代我护佑一方。”

　　哦，原来是要过天劫了。可是他刚刚让我护卫一方？这就太强人所难了吧！

　　“神君！我……小仙只是个铁门啊，当不起重任的！”我急忙回绝道。

　　我的老天爷，若是知道受了三根香火要担这么大的责任，我宁可化成铁锈，也不会来啊！

　　“上仙不必担心，老朽已然备好了因果助上仙护佑一方安危。再者，老朽不过休养一段时日，待回复了法力，自然不敢再麻烦上仙的。”

　　沾染因果是仙家大忌啊！这这这，这不就是再说——老爷子我给你挖了个陷阱，铁门你准备好了吗？没准备好你也得往下跳啊，不然老爷子我就亲自踹你——一个道理吗？

　　“神君啊，小仙做不到啊……”

　　我拒绝的话音还未落下，老土地骤然就虚弱起来，咳嗽的声音一声比一声重，仿佛下一秒就要魂归天地一般。

　　我赶忙改口道：“我试试看吧。”

　　“多谢，告辞。”声音苍老却绝不虚弱，接着那股异香便消失了。

　　这跑的……比山中的兔子还快的老土地，真的深受重伤且天劫将至吗？

　　“呼……仙上，刚刚发生什么了？”老槐树忽然问道。

　　“你……什么都没听见？”我简直要不相信了，老槐树一直都在啊，我能感觉到他的神识，怎么会没听见刚刚老土地咳嗽的惊天动地的。

　　“我神识被困住，又同昨日一样了。”老槐树道。

　　我想，我若有手，也想摸摸老槐树的树冠了。要不说法力低微，还是太可怕了呢，唉。

　　“刚刚，被一个坏老头给骗了。”我恨恨道。

　　“坏老头？”

　　话音刚落，只听“咔嚓”一声，一道雷声劈天而过，老槐树的枝杈被划掉一根，老槐树被吓得叶子都仿佛绿了一些，吭哧一声，又呜呜咽咽起来。

　　……什么度量啊！说两句坏话都不行？

　　不正常的一道警告雷声一过，天上开始掉起雨点来，然而毕竟十一月了，那雨滴下了一会儿，便渐渐凝成了雪花，雪花又连城雪片，簌簌落下，没一会儿，大槐树被吓绿的叶子上便染了一层白霜，竟然显得那些发黄地叶子透出些喜人的绿意出来。

　　老槐树连着昨日和今日两次法术被封住，应当也是损了些法力了，借着雪花的灵气，修补起自己来。我为他护法了一会儿，随着雪越下越大，我也渐渐入定，不再耗费神识去看些无关紧要的热闹了。

　　土地神君竟然会把看顾一方的任务交到我身上，想必不是阴谋便是真的走投无路了。既然老神君高看我一眼，那我便也不能让他失了颜面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