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逡凰传》陈斐旎

7、第 7 章

　　在我隔了十多天再次进入皇城的时候，我看到那条大臣们每天都要通过以便去奉英殿早朝的路上堆积了许多凋谢的桃花，我才意识到春天已经快过了。
　　宦婢们看到我的车舆齐齐停下手中的活计跪地向我俯拜。一个小侍女告诉我，沉郢已经很久没有早朝了，对容白的宠爱也达到了一种空前的可怕，为了能够和容白有更多时间厮守，他甚至召回了驻守西边的沉庆为他料理事物，遭到了母后与母妃的一致反对，而沉庆的母妃刘太妃则因为沉庆的归来，将自己的宫邸从偏远的绛清殿搬到了与母后相邻的凤晴殿。
　　沉庆的回归让我看到了希望，我希望沉荆能够像沉庆一样回到皇城，我又再次给沉荆写信，可是还是没有回音。
　　沉庆回来的时候第一件事是拜谢沉郢，并且也见到了与沉郢形影不离的容白。
　　听宫人们说，沉庆出了沉郢的书房后，笑着看了看天空说了一句话。
　　——原来世上真的存在有祸国美貌的。
　　这句话在半个月之后传入了沉郢的耳中，知道这件事后的沉郢勃然大怒，认为沉庆对容白心有不轨，于是再次将他西逐，并决定不再让自己的兄弟为自己料理事物。三日后沉郢颁布了一道旨意，将容家成年的子弟派遣到了司军工礼乐的部门、甚至内阁，容家得到了空前的厚遇，几乎可以与凤家比肩。
　　容白在宫里品着沉郢让人远从北海带来的据说可以延缓衰老的鱼露对我讲这件事。
　　“大烨朝会毁在沉郢的手上的，”我叹息着对着空荡荡的大殿，“容家的子弟得到了太多他们本不应该得到的东西了，”顿了顿，我看向她，“一切皆是因为你。”
　　容白有些黯淡地低下了头，倾世的美貌显得有些憔悴，我才发现她消瘦了很多，她的身骨几乎撑不住素白的长裙，她说，“我劝谏过沉郢，而沉郢只想我为他生个孩子。”
　　只可惜，沉郢没有等到容白怀上孩子，沉荆军队的铁蹄便猝不及防地长驱直入，待到信使急急来报的时候，沉荆的军队已在二十天内踏破了丰城，潞城和清都，与皇城的距离不过百里有余。
　　明光先生来到母妃的寝宫前，为母妃带来了一把剑和太后完整的冠冕。母妃接过冠冕，抚摸着她从未拥有过的凤凰的图腾，抬头看着明光先生。
　　明光先生看向母妃的眼光有种晶亮的温柔，平庸而儒雅的面孔上有一种笃定的笑意，他抬手将母妃的钗簪扶正，说：“小泫，你会是唯一的太后，没有人比你更适合。”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为什么沉郢寻找了三个月也一无所获的明光先生可以被母妃轻易召回，因为在母妃的世界里，明光从未消失过，我想也是因为明光先生的存在，沉荆的铁骑才可以势如破竹地直逼皇城。
　　“今夜之后，你再也不是东太后，你是帝王沉荆的母后，是这个天下唯一的母亲，”明光讲到这里，语气变得有些急切，“小泫，你喜不喜欢？”
　　那是母妃笑得最为悲伤的一次，她抬头看着明光先生，缓缓地说：“这个江山，只要不是他亲手交给我的，那谁交给我都不再需要，你知道的，我想要的从来就不是这个凤印与冠冕，而我如今竟然让别人抢去了这个他交下的王朝，你说，我怎么会开心呢？明光，从我十五岁起你就已经不懂我了，而可悲的是，你却仍旧为我争夺着本不属于我的东西。”
　　母妃拿走了剑，将太后的冕服留在了明光先生脚边，明光望着皇城的落日，身形有些萧瑟。
　　第二天母妃自刎于自己的宫殿，死前将自己的护卫全部派到了母后的住处，准备护送母后出宫。
　　母后，这个早就不年轻美丽的女人，在听闻消息后跌跌撞撞地跑到了母妃的宫殿。
　　“秋泫！你给我出来！”
　　我身披白衣，用尽我全身的力量挡住这个几近疯狂的女人：“母妃死了，母后请小声一些，太后的宫宇，也是不能妄见哭声的。”
　　“原来你比我爱他，”母后失去了力气，瘫坐在正殿前，对着母妃的尸首无助地低喃，“年少的时候我同你抢明光，你只不过对他一笑便让他爱了你三十年，后来我爱上崇跃，动用母家的力量做了他的皇后，可没想到，他却爱上了你。”
　　“母后…”
　　“可是还是沉郢做了皇帝，你看秋泫，你还是输了，”母后歇斯底里地笑出声来，“可是你，对他的爱，竟然能够爱屋及乌到保护我的地步，秋泫，你到底是怎样地爱着他呢？”
　　语罢，母后掏出一份诏书，一份真正的诏书，诏书上“传位沉荆”的四个字让我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你看秋泫，”母后闭上眼，低笑着喃喃，“他，又是怎样地爱着你呢。”
　　容白沉默地出现在了殿内，她拉过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