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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Hyacinthus.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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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
拯救你的我
是我生命的一部分
只有你能安抚我的伤痛。
——防弹少年团《save 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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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会是你……拎在手里的塑料袋猛地坠落,零零碎碎的物件瞬间散了一地。
怎么会呢……明明……明明之前见面的时候……
他满脸错愕地愣在原地,莫名的恐惧和慌张仿佛在瞬间扼紧脆弱的咽喉。
他颤抖着往前走了两步,手腕轻颤着捡起对方掉落在一边的钱包打开。
「闵玧其」
印在身份证上的名字是和记忆中毫无二致的模样。
眼前的场景骤然被回忆所替代,恍惚间,他仿佛回到了六年前那个落满微光的午后,温暖的海风卷起他额前的碎发。
那个和眼前的少年别无二致的孩子笑着递给他一张印满樱花的明信片,而本想在那个温暖夏天悄无声息死去的他,只因为看了一眼那些盛放在素白纸页上潋滟绮丽的花朵,突然满怀着期望,安静地等过了一年又一年的春天。
……
首尔的冬天是一如既往的寒冷,冰冷的雨水顺着屋檐滑落,潮湿的雾气一入深夜就凝结成茫茫白雾。
「你无意中的善良,却让我像个傻瓜一样地继续活了下去」
整整六年,无数个微光和煦的早春清晨,只因为那时候你对我说过的一句话,我站在繁樱盛放的南山塔,就这么日复一日静候花开。
“我曾经幻想过无数种与你再次相遇的场景,无数次。”
他俯身在少年的身边缓缓跪下,水色温润的眼底像极了盛夏夜空笼罩下,凌着漫天星光安静起伏的温澜海面。
允其啊……你知道吗……
活过了那个温暖夏天的我是那么期待着和你的久别重逢,期待着能在再次相见之时亲口告诉你我是多么感谢你那时向我伸出的手。
在我的脑海中,你应该是和那时一样,眼中满含星光,是温暖到让我无法忘却的明亮模样。
但无论是怎样的再见,都绝对不应该是像现在这样。
所以……
“没关系的……”这次就由我来握住你的手……
不要害怕……
他轻轻垂眸,温热的掌心轻轻覆上少年满是痛苦与倔强的眼睛。
允其啊……请你相信我好吗……
“我绝对不会伤害你。”
……
因为我曾经向漫天星光许诺,若是命运愿让我与你再次相见,我愿化作早春温澜的微风,携着四月温暖的雨水坠落在你的身旁。
所以,无论你迷失在了凛冽寒冬的哪一个角落,无论那里的天空是深夜还是白昼,我都会不畏一切地来到你的身边,然后告诉你。
「我一直在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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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向来是个少眠也少梦的人。
或许是潜意识里抗拒的缘故,自从抛弃了闵玧其这个名字,成为GLOSS的他就再也没有做过一个完整的梦。
而究其原因,说白了,也不过是懦弱的逃避而已。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他其实根本没有外表所表现出的那么坚不可摧,更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无惧一切。
他畏惧着作为闵玧其的那段过往,畏惧着自己曾经犯下的过错。
哪怕是在梦中,他也恐惧着面对曾经的自己。
无数个日夜,他拼了命地试图逃避来自内心的声声质问,以为随着时间的流逝,伤痕也必定能随着岁月一同风化。
但时间不会解决一切,就像伤口不只会愈合。
被抑郁症纠缠的日子就像是沉寂在黑暗的海水中缓缓溺亡,痛苦的回忆如潮水般疯狂上涌,他伸出满是伤痕的双手试图求救,干裂的嘴唇颤抖着嚅嗫无声的悲戚,却被腥咸的海浪拖拽着脚踝再次吞没。
他想起被父亲用椅子砸烂的电脑,想起母亲失望悲伤的眼神,更想起了他站在医院素白的墙壁前,手里狠狠攥紧的那一纸报告。
……
似乎所有的反抗都是无果的挣扎。
腥咸的海水灌入心中的伤口,皮肉撕裂处传来撕心裂肺的剧痛。
他无助地睁开流泪的瞳孔,无声的质问连同无法说出口的愤怒一同被吞没。
冰冷的潮水在瞬间褪去,虚无的黑暗中,他看见十四岁的自己坐在被烈火吞没的钢琴前,流血的指尖在滚烫的琴键上不知疲倦地疯狂弹奏。
嘈杂的音乐在耳畔刺耳炸响,通红的火焰踏着杂乱的音符狂乱起舞。
他听见火焰呲呲灼烧着指尖滴落的鲜血,听见他低头从咽喉发出野兽般痛苦不堪的嘶吼。
“你觉得你做对了吗?”稚嫩的少年簇拥在扭曲的焰光下,瘦弱的身躯逐渐被通红的烈焰吞没。他在呲呲的烧灼声中抬起血肉模糊的双手,线条锋锐的眼眸中鲜血混着泪水滴落。
“离开父母离开大邱,你就像个疯子,连妈妈哭着求你放弃你也不听。”
“闵玧其,你可真是了不起啊……”
“你想证明什么?证明就算没有父母你也能活得好好的吗?!证明你总有一天能凭着你可笑的梦想出人头地吗?”
……
“闵玧其……你不过是个让父母操心的累赘而已……”
低沉的嗓音在火光中被无尽放大,窒息的恐惧感骤然捏紧他痛苦抽搐的心脏。
不要说了……
仿佛是预感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真相即将血淋淋地破茧而出,他痛苦不堪地低下头,撕裂的痛楚自灵魂深处疯狂上涌,顺着眼角流淌出黏腻的腥红。
不要说了……
不要说……我不听!
……
“闵玧其……”
脚下的黑暗骤然塌陷,就在坠落的瞬间,他听见那个低沉的声音用嘲讽怨恨的口吻缓缓道。
“你不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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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灼烫的火焰骤然上涌,虚无的黑暗在双眼猝然睁开的瞬间化为一片刺目的苍白。
麻木的阵痛中,他徒劳地睁大布满血丝的双眼,宛如是一条离水的鱼般剧烈急促地喘息。
“别动。”苍白的手腕被轻轻握住,空洞的瞳孔在意识回拢后缓缓聚焦。
一片模糊的昏暗中,他听见有人俯在他的身畔轻柔低语,滚烫的额头旋即覆上一层舒适的冰凉。
“你醒了……”
瑾安轻轻握住他挂着点滴的手腕,平和温软的嗓音仿佛有着某种安定人心的魔力,轻柔地安抚着对方剧烈波动的情绪。
他回忆起他在昏厥前最后看到的画面,那个有着温柔眼眸的少年逆光跪在他身边,垂眸安静地凝视着他的瞳孔,漆黑的眼底是柔软到让人哭泣的温柔。
那双眼睛……似乎是在哪里见过的样子……
“你……是谁……”
干裂的嘴唇费力地开合,似乎是想要开口说些什么,疼痛嘶哑的咽喉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语。
窗外的雨声淅沥作响,昨夜的倾盆大雨伴随着漆黑的深夜一同消逝,冷风吹过,湿冷的空气中弥漫着雨后泥土湿润的气息,黯淡的天际隐隐可见黎明的微白。
“我叫韩瑾安。”昏暗的灯光笼罩下,他隐隐约约听见对方这样轻声念出自己的名字。
“医生说你有些发烧要好好休息……”许是看到他依旧惊魂未定,他伸手抚上他酸涩的眼角,温热的指尖轻柔地抹去冰冷的泪水。
“既然醒了就先吃药吧……吃完睡一觉应该就能退烧了……”
“别碰我……”微凉的指尖轻轻覆上他滚烫的额头,被陌生人触碰的不适感几乎是让他在瞬间竖起满身戒备,猛地扭头避开对方的触碰,一边用泛红的眼尾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一边下意识地就想伸手撑着床沿起身,“这是哪里……我要回去……”
“好,我不碰。”眼看着对方的状态不太对,瑾安连忙拿着退烧药和水杯递到他嘴边,声音温和地让他吃药,“先吃药,有什么话吃完药再说好不好?”
“我说了我不要!”闻言,他颇为费力地半睁开被汗水濡湿的双眼,被高烧搅得一片模糊的视线就像是被打了马赛克,看什么都是朦朦胧胧只有一个大概的轮廓,抬手一甩本来想把眼前的人影推开,无奈扑了个空倒是差点直接掀翻了瑾安手里的水杯。
“咣当——”手里的水杯在外力作用下猛地一倾,温热的水流顿时顺着苍白的手指不断下淌。
饶是他性格再温和,被对方这么无理地一闹,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住隐隐生出了一丝愠怒。
“闵允其你这脾气到底怎么回事!”也顾不上自己的手腕还在隐隐作痛,他匆匆忙忙地放下手里洒了一半的水杯,二话不说起身把人又给按回了床上,一手死命按住他不断挣扎的肩膀一手摸了摸他依旧高烧不退的额头,厉声喝道,“病成这样你还想去哪!给我好好躺着!”
“你放开!”其实韩瑾安的力气并不大,两条胳膊瘦瘦小小的按照常理来说根本制不住他,但或许是来势汹汹的高烧烧得他实在没有力气挣扎,他费力地动了几下就浑身脱力地瘫在了床上满脸潮红地喘气。
“我没病……我要回去……”说是他懦弱也好,害怕也罢,他现在只想回到那个潮湿阴冷的地下室,在没有任何人能够看见的地方藏起自己这副狼狈可笑的模样。
不想被人看见……
这副让他自我厌恶和唾弃的样子……不能被任何人看见……
“闵允其!”他猛地抬头深呼吸了一口气。
要是换做平时他遇到别人,这么尖锐倔强的脾气他肯定是一声不吭由着对方想走就走绝不拦着,但谁叫现在在他面前乱发脾气的犟小孩是闵允其,不仅如此还发着高烧一副浑身脱力狼狈不堪的模样。
他平日里不是没有发过火,用林俊河的话来说,他很少会生气也很少强制别人做些什么,很多情况下他都会选择一笑了之并不计较,但与之相对的,他一旦生起气来谁的情面都不给谁也劝不住,除非对方乖乖认错否则就别想让他消火。
但他现在却偏偏对着这个脾气死硬的小子一次又一次地妥协。
“就你现在这副样子,你只准在医院里给我好好呆着直到医生允许你出院。”他神色颇有些严厉地轻轻托起对方的后颈,即使对方满脸不情愿还是强行让他在床上躺好,“闵允其你给我听好了,你现在哪里都不许去。”
“不要你管……”冰冷的汗水混着眼泪滑落,微张的嘴唇急促地喘息。
他猛地抬起冷白色的手指颤抖着抓住对方的手腕,苍白的脸颊上潮红未褪,微微泛红的眼眸宛如受伤的小兽般猛地露出戒备和抗拒的暗光。
“离我远点……”
他睁着布满血丝的双眼,低沉的嗓音染着微不可察的颤抖和满溢到近乎崩溃的悲哀。
“不要多管闲事听见没有……”
“别管我了……”
都这副样子了还嘴硬……看着眼前这孩子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瑾安垂眸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内心刚生出的一丝愠怒也骤然消散。
真是犟得要死的脾气……
“那我偏要管你又能把我怎么样。”
“你现在不管有什么话都等病好了之后再说。”选择性地无视掉对方倔强到让人颇为恼怒的反抗,他俯身轻轻托起对方冰冷的后颈,温度适中的热水在暖黄色的灯光下飘曳出柔软的水雾,“把药吃了,然后好好睡一觉。”
透明的杯沿轻轻抵上对方淡色的唇角,他抬眸看着对方眼中再明显不过的抗拒和倔强,旋即颇有些告诫意味地补充道。
“我年纪比你大,闵允其你最好给我乖乖听话,别让我教训你。”
事实证明,对待脾气又犟性格还别扭的小孩,直接用年龄比你大辈分高这个理由来让对方乖乖听话的效果真的是立竿见影。
那一瞬间,闵允其真是恨死了自己在韩国传统教育模式下从小就养成的尊老爱幼的良好美德。
因为高烧而混沌一片的大脑还没来得及反驳对方到底算是自己的哪门子长辈,身体却已经乖乖地照着对方所说的话吃下了递来的退烧药,淡白的药物在舌尖融化,温热的水流缓缓冲淡了嘴里蔓延开的苦涩药味。
几分钟后,也许是服用的药物缓缓起了作用,一直反抗着想要离开的小孩终于安分下来,眯着眼睛困倦不已地蜷在床上睡了过去。
“好好睡一觉,有什么事等身体好了以后再说。”
他俯身动作轻柔地替他掖好被角,即使对方皱起眉避开他的触碰,也只是无奈地轻轻一叹就端着水杯悄悄关上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