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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三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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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瑜宛话音未落,上首发出“咵嚓!”一声脆响——尤铭竟徒手直接将一只薄胎白釉瓷杯捏碎了!
杯子粉碎,他的手却毫发无伤,这功夫看得白芷眼波一动。
老太太和几位夫人倒吸一口气,忙要上前关切,却被尤铭制止。有丫鬟上前捡走碎瓷片,再默默退出去,中间没有发出半点响动。
“无妨,你继续说。”尤铭的声音乍一听很平静,实则已经波涛汹涌,杀意横生。
席瑜宛像是被尤铭这一招给吓狠了,呆呆的坐在那里,脸色苍白,血色褪尽,忘了接下来要讲什么。
于是白鸿冉又站了出来,他倒是不怕尤铭,如同陈述一件最普通不过的事情一样语调平静地说:“诚如少夫人所言,白某与她并非初次相识,但之前并没有见过,见过少夫人的是我的师妹,亦是自小与我有婚约的未婚妻子。两年前师妹来皇城游玩,机缘巧合之下与少夫人相遇,此后便一直交好,偶有书信来往。此次师妹知道我来相府为少夫人治病,便央我代为传信。三太太的证人说少夫人让人向白某递书信一事确实有,但这恰好是白某不能理解的地方。”
白鸿冉扭头向白芷,嘱咐道,“你去我书房的案桌上把那几张小笺一并拿来。还有少夫人那枚簪子也拿来。”
为了打消众人的怀疑,他主动要求让尤铭派人跟着白芷一起去。趁这个空档,他继续说:
“相爷,白某方才提到,将帕子与信笺交于白某的丫鬟口齿不清,胡言乱语了一些话,白某压根儿没有听明白。可这些信件分明是我替师妹交给少夫人的,不知怎的少夫人又退还了回来,而且来的不是棠衫或筱叶姑娘,而是一个面生的小丫鬟。我拿着这些东西一头雾水,不知如何是好。偏巧这两天少夫人忙于搬家不便叨扰,所以想过两日少夫人得闲了再问问详细情况。
“相爷应当清楚,这么多年,白某出苍南山的次数屈指可数,这次来相府,一是看在与相爷是旧相识,情谊难得,二是我那小师妹听说少夫人病重,心中担忧,磨了我一整天,我不来她不依。”
白鸿冉摆了姿态,再降低姿态带着歉意道,“一直没告诉相爷,是担心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没想到白某和少夫人坦坦荡荡,还是被有心人看在眼里,生出了莫须有的罪名。”
他这番话可谓高妙。第一,承认了自己和席瑜宛之前认识的起因经过,二人清清白白,一直不说是不想被大家知道了影响不好。第二,他和席瑜宛传信,只不过受人之托,这个信为什么会被退回来,而且还是不认识的丫鬟,说明信件失窃,原因尚不明了。第三,白鸿冉表明自己并不想来,是看在尤铭的面子以及自己未婚妻的央求下才来的,来了却被扣上大帽子,他不解,他委屈。
特别是最后的“有心人”三个字,说得意味深长。
白芷速度很快,已经把交代的几件东西拿了回来。
白鸿冉先把几张小笺拿给尤铭看,退回去时停在席瑜宛面前,把簪子递给她,“小师妹上个月已经成年,白某将婚期定在六月,少夫人的帮助,白某感激不尽。”
大太太尹秀曼被这一出搞晕了,一脸懵地问,“什么帮助?华铃妹妹不是说这是宛儿给你的……”她可不想说出私相授予这种词语,说出来岂不是承认自己的儿媳妇和别的男人有染,自己儿子的面子往哪儿搁?!
孙湘锦也是迷糊的,让席瑜宛给个准确的说法。
席瑜宛已经缓和了些,不敢看尤铭,轻声向孙湘锦和尹秀曼解释,“老太太,太太,白先生婚期将近,想要为师妹打一支簪子作为礼物,博佳人一笑,特地问宛儿皇城中时兴的簪子样式,又说不需太繁重,心意最要紧。宛儿见白先生一片真心,便把平日戴的拿出来随他挑选,他最后借了这支,送去西市的首饰铺子留了样式图纸,待做好了,回苍南山时取了带回去。”
“正是如此。”白鸿冉说,“如今用完了,原样归还,要多多感谢少夫人的好心。”
此刻拿在席瑜宛手里的簪子款式大方,却不失华贵,正面是一颗大却通透的碧玺石,价值不菲,背面是米粒珍珠镶嵌而成的花纹,簪体上浮雕祥云纹路,十分精美。
别人不知道,尹秀曼却是清楚的,这是席瑜宛过门后寰儿送给她的,她很喜欢,时常戴着,最近不怎么常见到,原来是借出去了。
私相授受简直是胡说八道,席瑜宛再如何孟浪,也不可能把亡夫的礼物送给别的男人作定情物,何况席瑜宛还不是那样的人!
尹秀曼回头,狠狠刮了华铃一眼。
白鸿冉等席瑜宛说完,才问尤铭,“相爷可看清楚了那几张小笺的内容?”
尤铭已经把东西扔在一旁的桌上,揉着眉心,“的确不是席瑜宛的字迹。”
席瑜宛也是一脸疑惑,她很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却不敢主动去尤铭那儿拿。孙湘锦注意到她的神情,把东西递了过来,棠衫忙上前接住,送到席瑜宛面前给她看。
“咦?”席瑜宛还没出声,筱叶先疑惑了,她压低声音问,“大少奶奶,这不是搬家的时候遗失的那几张信笺么?咱们到处找不到,为此还自责了许久。这信是白先生替他的师妹带给您的,怎么在丢失后又回到了白先生手上?”
虽然压低声音,但这一时刻大厅里没有别人说话,她的声音被大家听的一清二楚。
尤铭抬头看向白芷,对方虽然表情冰冷有些生人勿近,但看那双眼睛就能明白对方只是和懵懂无知的小孩儿。
他指着棠衫筱叶,“送帕子和送信的丫鬟,是这两个吗?”
白芷摇头。
尤铭让人把之前在和嘉院以及如今在馥妙居伺候的所有丫鬟小厮全部叫过来,让白芷挨个看,白芷仍旧摇头,“不是这些,那人呆头呆脑的,穿的衣服灰扑扑的,没有这些姐姐好看。”
大堂里再没有人敢说话,连打了一肚子腹稿,准备好一番鏖战,信心满满一定能在今日将席瑜宛打入尘埃,踩进泥里的华铃也噤了声。
华铃没有见过席瑜宛的字,她看到樱花小笺上的字迹和那箱打散了的字帖字迹一样,就以为是席瑜宛的字了,因为没有寻到有缠绵内容的,想着有帕子可以补足,就一并和帕子送进了卧雪轩。
她几乎就要成功了,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席瑜宛和白鸿冉之前就认识,中间还夹了夹了个什么情深义重的未婚妻师妹,而且这件事连尤铭都不知道。
她更没有算到,席瑜宛和白鸿冉会联手将计就计,让她满盘皆输。
一步错,步步错!
到底是从哪个环节开始,事情扭转到了这么离谱的地步?
尤铭越怒就越不在脸上显现出来,他屈指轻叩桌面,听得人胆战心悸,“华铃,你还有何话可说?”
席瑜宛听得分明,这是要杀人的语气。
华铃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相爷,妾身怀疑不假,人证物证也不假,相爷您要明察啊!”
尤铭从没有闲情处理后宅的勾心斗角,这件事牵扯到席瑜宛,才耐着性子听了这许久。
事情的原委已经弄清楚,没必要再继续折腾生出旁的枝节,他的耐心也早已经用尽,一个字都不想听她多讲,也不想和她多讲一个字。
他只掀了掀眼皮,并没有出声吩咐,已有近侍进来把华铃强行拖了出去。
华铃的哀叫声让整个大堂噤若寒蝉。
白鸿冉摇摇头,无奈叹气,“白某自诩和少夫人光明磊落,却平白无故招惹是非,让相爷看笑话,给府上添了乱子,在此白某向相爷、老太太和少夫人请罪。少夫人恢复状态良好,只需继续按方调养即可。白某即刻收拾行李回苍南山去,不再留在贵府叨扰。”
白鸿冉是仙人一样的存在,搁别家请都请不来的人,哪里这样低姿态赔过罪,尤铭赶紧说无妨,他大老远跑来,是尤府的人给他添了乱子,该说抱歉的是尤府才对。又说没想到席瑜宛居然认识苍南山的人,这份情谊更进几分了,白先生一定要继续留在府上,他才好为这些糟心事向他诚心道歉。
一番闹剧已有定论,众人各回各院,尤铭和白鸿冉一起有说有笑的离开增进感情,席瑜宛脸色不大好,先送回馥妙居休息了。
到了晚上,棠衫告诉席瑜宛,尤铭让白芷在府里一个人一个人的辨认,终于找出送信和帕子的丫鬟,不过只是偏院烧火的,没文化也没什么人见过,芳曼让她帮忙递东西,她就乖乖听话递了,还以为自己走了大运,从此有机会在正经主子跟前伺候了。
席瑜宛不大明白华铃为什么没有提前处理了这个丫鬟,难道是觉得准备的那些证据一定能把她的罪名钉死,不会查到丫鬟这个环节吗?
芳棋直接被上了酷刑,熬不住相爷身边那些人的手段,最后招认,死猫是她替华铃去做的,老陈是顶罪的,之后被华铃逼死,院子里的流言也是她们传出去的,还有席瑜宛喝的白茶里加的东西也是华铃让人做的,是因为她听说席瑜宛经常噩梦,而往白茶里加的毒会导致她产生幻觉,最后发疯,别人不会怀疑茶有问题,只会以为是席瑜宛自己让梦魇着了。
棠衫最后说,相爷夺了华铃的管家权,在席瑜宛恢复康健重新接管相府之前,先由大夫人和二太太管家,二太太的长媳妇跟着学,慢慢上手。相爷以七出之罪中的擅妒、多言、盗窃三样罪过,让三老爷写了休书,把人赶回娘家。
被这种方式赶回家去,可谓把所有的脸面都丢在地上踩了,华铃回了母家也不会有好日子过的,更别提她年岁已大,还想改嫁什么好人家。
席瑜宛猜测,贤亲王因为谏言立储一事肯定闹得越来越僵,处境越来越尴尬,圣心已失,根本顾不上别的,尤铭才敢这么有底气的把他的姨甥女赶走。
尤铭处理完这些事,和白鸿冉吃了一顿饭就出了府,当天晚上没有回来,据说是去别苑会客去了。
席瑜宛心里清楚,会客是假,泻火是真。家里出了这些事,烦都烦死。今夜尤铭去的那个别苑里,不知道又会有多少柔情似水的解语花和精心调-教珍奇宠物命丧他手。
后半夜席瑜宛突然发起了高烧,神志不清。
请白鸿冉来看,一番检查后,说她正在病情恢复的关键时期,却无端受了这么大的诬告和惊吓,神思恍惚,气血两虚,凶险异常,如果高烧一直退不下来,怕是连他也无力回天,让尤家准备后事给冲一冲。
第二天一早,孙湘锦醒来主动问起席瑜宛的情况,碧清再三斟酌,委婉再委婉地转述了白鸿冉的话。孙湘锦一听“后事”二字,直接一口气没上得来,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