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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三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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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两天的发酵,老陈的死在府里已经传的不成样子了,甚至还有人说席瑜宛派人找上老陈的家人,出言威胁恐吓,搞得对方苦不堪言,凄楚可怜。
无论传出多么不堪的流言,席瑜宛一律不管,躲在屋里养自己的病。
搬到新居后的第三天,席瑜宛正准备午睡,老太太跟前的碧清突然过来了,请她即刻去老太太那边一趟,却没有说是什么事。
她没有追问,换了身衣裳,带了棠衫和筱叶两个丫鬟,跟着碧清过去了。
到了地儿才发现老太太这里很热闹,不止她来,尤铭、大太太尹秀曼,二太太程婷,三太太华铃也都来了,甚至连白鸿冉和白芷也在。尤铭坐在上首喝茶,其余人或坐或站,大堂里的气氛有些凝重和尴尬。
席瑜宛非常淡定地走进去,给尤铭和老太太请安,问各位太太好,向白鸿冉行了半礼。
世人都说病若西子,也说要想俏一身孝,席瑜宛清冷出尘的打扮,盈盈拜倒的身姿惹得大家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已经好几日没有见过她的尤铭,目光只在她身上停了一瞬就挪开了。
倒不是避嫌什么的,他就没有过这方面的概念,而是刻意控制,怕多看几眼会心软。
老太太关切地问她身子好些没有,在馥妙居住的好不好,习不习惯,让人搬了软和的凳子给她坐。
席瑜宛微微垂下头,答的轻轻柔柔的,说有白先生费心调养,已经好很多了。
相府里顶顶头的两位主子,一个是相爷,一个老太太。相爷拥有天怒人怨的驻颜术,和老太太这个称呼仿佛差着辈,其实两人都五十出头了,若是第一次听,绝对不会把这两者联想到夫妻上面去。平日里尤铭和孙湘锦很少同时出现,大家也不觉得有什么,可一旦像现在这样坐在一块,就原形毕露了。
即便老太太已经拼了命的保养,一院子人有一半都是给她做脸的,各种驻颜药物连吃带抹,也还是比不得天生不显老身体又特别好的尤铭,怎么看都像是尤铭的妈,而非妻子。
不过尤铭一向树立着孝子贤夫严父的形象,就算孙湘锦老掉牙,看着就让人反感,该给的尊贵、温柔、体贴、关怀,尤铭一样不落,孩子生了一堆,眼见着都快抱重孙子了,孙湘锦也就不在意尤铭身边又添了多少解语花开心果,别苑里养着多少见不得人的脔宠,全都睁只眼闭只眼。
此刻,最大的主子尤铭沉默不语,孙湘锦没有办法,只得自己来说。
她看着席瑜宛,语气很是温柔,“宛儿,着急叫你过来,是有件事想问一问你。你不要怕,如实回答就好。”
席瑜宛柔声道,“您问。”
孙湘锦看了一眼尤铭,对方还是什么表示都没有,只得问,“你搬到馥妙居之前,是不是有好几晚上私下请白先生去和嘉院过?”
她本来想问,你是不是让人进你的屋子,一直待到后半夜才放人出来。但当着这么多媳妇和外人的面,对这个一直被她当成亲孙女儿疼爱的嫡长孙媳妇,她实在问不出口。
老太太这话一出口,席瑜宛脸上惊讶的神情完全无法控制,先下意识看了白鸿冉一眼,又飞快把眼神收了回来。
这些小动作没能逃过在座诸位的眼睛,尤铭脸色愈沉,华铃则眉飞色舞,白鸿冉老神在在,躲着席瑜宛的眼神,不晓得在想什么。
席瑜宛看起来并不明白孙湘锦为什么要摆出这么大的阵仗,当着这些人的面问这种问题,却还是老老实实的说,“是,的确有两次身子不爽利,难能入睡,所以请白先生过来瞧了瞧,开了安神的药。”
她面露不解,“白先生专程为宛儿调养身子才来到相府,是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确实是专为你而来。”孙湘锦不否认,“可我听说,平日里他去给你切脉看病,全都带着他的药童白芷,唯有这两次是深夜单独前往,也没有带药箱。而且每一次离开的时间都很晚,宛儿……”
席瑜宛满脸疑惑,不明白前因后果,眼神却是坦荡的,“这两次正是因为宛儿起先熬着,不想麻烦白先生过来,熬的夜深了实在熬不住,才差人去请白先生,去请的时辰本就不早,离开的时辰自然也晚。至于为何不带药箱,这个就要问白先生了。”
她抬起头,再次看向白鸿冉。
白鸿冉也是一脸坦荡,“白某为少夫人医治良久,已熟知少夫人的病情,故而无需每次都带着药箱。至于不带白芷,是因为天色太晚,他已经睡下,不好再叫起来。白某以为自己每次出入和嘉院都是光明正大,适才三夫人说有好些人看见我偷偷进出和嘉院,若白某真要做什么冒犯少夫人的事,自然会做的人不知鬼不觉,又怎会被人看见?还不小心恰好每次都会被人看见?”
“那自然是要问白先生自己了。”华铃冷笑,“白先生真好伶俐的嘴,不仅医术了得能够起死回生,连黑的也要被你说成白的了。”
席瑜宛这时才反应过来孙湘锦把她叫过来的真实目的,她茫然无辜地看着孙湘锦,“是宛儿不该让白先生为宛儿治病么?宛儿实在是身子不适才半夜叨扰白先生,为此宛儿心里一直愧疚不安……”
站在华铃身后的芳棋冷不丁出言打断席瑜宛,“大少奶奶愧疚不安,所以又是送帕子,又是送簪子。您对老陈的死不也愧疚不安吗,怎么不见您对老陈这样?”
“放肆!”尤铭怒喝,“主子说话,几时轮到奴才插嘴?来人,拖出去掌嘴!”
“相爷!”华铃要站起来为自己的丫鬟申辩,尤铭冷冽的眼神一扫过去,她顿时浑身僵冷,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了。
芳棋在自己的求饶声里被两个婆子抓着胳膊拽了出去,屋外很快响起了重重的巴掌声,华铃听的差点把手里的帕子绞烂。
她知道尤铭护着席瑜宛,也做好了充足的心里准备,缓过被尤铭横那一眼的恐惧后,她调整了语气,慢慢道,“芳棋这丫鬟一向心直口快,唐突了寰哥媳妇儿,确实该打,我在这里赔个不是。但事情一码归一码,寰哥媳妇儿和白先生私相授受确实有人亲眼所见,并非芳棋胡言乱语,诬陷寰哥媳妇儿。旁的暂且不说,寰哥媳妇儿还在孝期就这般不知检点,若是传出去让别的人家知道了,被抹黑的可是尤家,是相爷您啊!”
尤铭冷声问,“你说的证人是谁,带上来。”
不知不觉间,这件事的主导权已从孙湘锦移交给了尤铭。
华铃朝门外示意,有人躬身走进大厅,正是在卧雪轩伺候的钟卫。
席瑜宛身旁的棠衫眼波微动:这是那日她在宝瓶门看见和芳棋站在一处的陌生男子。
钟卫跪在地上,埋着头,口齿伶俐、条理清晰地回话,“奴才卧雪轩钟卫,先前一直在前院当差,白先生入府里后被调到卧雪轩伺候。奴才亲眼看见大少奶奶身边的丫鬟多次进出卧雪轩,每次都带着不同的礼物。起初是点心,菜食,后来变成了字画,最近几日,送了帕子和簪子。奴才觉得此事干系重大,不敢隐瞒,所以报到三太太面前,请三太太定夺是否要让相爷、老太太知晓。奴才句句属实,绝不敢虚言。相爷、老太太要是不信,可以问白先生的药童白芷,他亲自来问过我女人送男人帕子是什么意思,还说有人送了白先生一张帕子,上面绣着两只鸿雁,还有一首诗。”
众人纷纷看向白鸿冉身后的白芷。
白芷尤不嫌天下大乱,点点头,“是啊,是有姐姐送帕子,我也的确问过钟卫哥哥这个话。”
大厅里一片吸气声,众人看看席瑜宛,再看看白鸿冉,神色各异。。
华铃一改方才芳棋被拖出去的恨意,脸上的得意都快藏不住了。
尤铭的脸已经黑如锅底。
他看着席瑜宛,咬着牙,“席瑜宛,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席瑜宛身子一歪,滑跪在地,仰头看着他,满脸委屈,泫然欲泣。她徒劳无力地申辩,“相爷,宛儿没有做过,不是宛儿……”除了这个,并没有说出有实质性解释的话。
尤铭像是恨急了,又像是怒其不争,“我如此,如此……”
如此如何,终究含在嘴里,咬在齿间,没有说出来。
他舍不得。
他什么都不做都能把她吓得瑟瑟发抖,好不容易对他的恐惧有所缓和,若真讲了重话,此后怕是变本加厉,直接跌入谷底。
席瑜宛凄楚无辜地看着他,她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这样的表情。他一直将她护得很好,从没有让她受过这种委屈。
他希望能将她宠得无法无天,在他的领地里横着走都没有人敢拦,可某天她真的无法无天,将目光停留在别的男人身上了,他却发现自己根本忍不了,心里翻江倒海,恨不得将白鸿冉以及任何被她多看一眼的男人凌迟处死。
这几日府里大大小小的声音他不是不知道,刻意放任不管,是想看看她会不会收敛不安分的心思,乖乖留在相府,或者发觉事情闹的太大应付不来,主动去找他。他知道她明白,只要他出手,哪怕所有的议论和风言风语都是事实,也能被他处理得干干净净,不留后患。
可是她没有。
她似乎毫不关心这些议论会导致什么后果,也不在意自己是风暴的中心,这种无所谓的态度是最让尤铭生气的。
华铃不忘添油加醋,冷嘲热讽,“寰哥媳妇儿,事到如今,证据确凿,你就认了吧。相爷和老太太心疼你,看在你年少无知不懂事的份上,会饶过你这回的。以后改好,多吃斋念佛收收心,这个家里,不会缺你少你什么的。”
不只是尤铭,孙湘锦的脸色也已经相当不好看了。
尤铭用力将目光从席瑜宛身上挪开,不去看她,迟迟没有说话。
眼看场面就要失控,真的要做出相府大少奶奶私德败坏、干了有辱门楣的腌臜事的定论,白鸿冉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问,“不知三夫人说的帕子,可是这张?”
他招手让白芷来,对方从袖子里取出一张丝帕递给他。
“正是!”华铃只看到帕子一角上的鸿雁虚影就一口认定。
白鸿冉面不改色地将帕子递给孙湘锦。孙湘锦接过去一看,脸上的表情顿时精彩,“老三媳妇儿……”她欲言又止,望向尤铭。
尤铭已经看清楚了,他慢慢将帕子展开,亮给华铃看,“你可瞧仔细了,这帕子无论绣工还是笔迹,怎么都像出自你之手?”